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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喜事将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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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座椅都是软的,唐先禹十分享受这一个多小时,摇摇晃晃的路程,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车身拐了个横弯,是终于开上了乡道,唐先禹虽然看不见窗外的景色,但来来往往这么多次,心里头已经自动生成一副地图,唐先禹的位置就想地图上的一个点,清晰的随时移动。
行程中是不是停车,开门,关门,然后继续走。
摇摇晃晃,过了水泵站,过了窄集,过了大坡,过了竹林,唐先禹打起精神,提醒司机哥准备停车。
绿皮公交车把他放在备战河,然后载着其他的乘客继续向前去。
备战河横穿水泥路,前面是座桥,唐先禹沿着河流拐上小路,一直走就能走到村口大队。
左边的油菜花只剩下一茬茬草根,右边的备战河面已经结冰,岸边的高大白杨赤条条的,仅剩下几片枯叶,还在寒风中翻飞摇曳,可能下一班车来的时候,就要看不到它最后一面。
唐先禹拖着行李箱,在中间行走,向前看去,满眼都是荒凉,以前他浑浑噩噩的不知所谓,现在他发现,他还是更喜欢夏天,喜欢那个男孩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夏天。
村口的小卖部,屋门紧闭,但是断断续续从门缝里传出来的乒乓声响昭示着里头的热闹景象。
唐先禹的奶奶可能就在里面打麻将,但他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向家里走去。
他家那一块儿只有两户人家,唐先禹隔着老远便见着了房子的轮廓,同时还有,屋里屋外忙活得不可开交的人影。
“这是要做什么?” 唐先禹心里疑惑,将手机塞进箱子夹层,加快步子向家里走过去。
“咦,先禹回来啦!哦对,今日是休息天,学生吖们哈放学了。”
奶奶没在村口打麻将,而是在门口起灶烧火。
唐先禹走近,才发现,自家原先的厨屋已经被拆得只剩下地基,拆下来的砖头在一旁垒得整齐。
门口树林里扯起油布,搭了一个做饭的伙棚,奶奶正在棚子里生火,见他拖着箱子回来,稍有些惊讶,很快又恍然大悟,招呼他过去。
“这是干什么,怎么把厨房推了?”唐先禹走过去,指着屋子问奶奶。
“我正要跟你说呢,”奶奶把火染起来,大锅跺上去,舀了一锅水慢慢烧着,然后一边切着菜一边道:“前几天,你爸回来了。”
唐先禹有些惊讶,“今年这么早,不是说年前才回来吗?”
奶奶用抹布擦了擦手,脸上褶皱堆起,喜滋滋的说:“你哥准备过年回来结婚滴,你爸就提前回来了,说那个厨房是真不能看啊,要重新起,还要把楼上粉墙,贴地板砖呦,吊天花板,搞得漂亮的不得了!”
“这几天风风火火的,来回往街上跑,又是空调,又是太阳能滴大把花钱呀!”
唐先禹听奶奶说得心头突突,看了眼房子,二楼还是那个样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变化,“我爸现在在哪呢?”
“在二楼呢!”奶奶向灶里添了把柴,一边叨叨着往屋里走:“你上去看看,我给你找被罩,谁知道你今天回来呢!幸好……”
唐先禹也提着箱子走进去,大堂里基本上搬空了,右边侧面敞开着,门里是外边还没修起来的新厨房。
唐先禹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这才渐渐闻到些装修的味道。
楼上大屋也搬空了,地面贴着白色的瓷砖,四面墙白得亮眼,墙上某些地方留出四四方方的小口,两根电丝冒出来,留着以后装插板,抬头向上看,看不到黑漆漆的粗壮横梁,还有屋瓦,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平整的塑胶天花板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跟池俊西家浴室顶上的一样。
小房里敲敲打打着,唐先禹寻声走过去,却惊奇的发现,原本他的房间,现在被一面墙分割成了两个房间。
里屋架着一架折梯,一个黑发平头的中年男人踩在上面,一手按着一条塑胶版往卡槽上扣,另一只手握着电钻机是不是补上一颗螺丝。
男人看到唐先禹走过来,面上一喜,“禹子回来了,”说完又离开敢他出去,“快快快,出去,这边灰大,渣子进眼睛要命呐!”
“哦,那我先下去了。”说完,又把箱子提下楼。
唐爸以前是木匠,但其实瓦匠,粉刷,装潢都在行,只是后来显工资低,就去外省打工去了,外面那些工人,其实都是唐爸以前的工友,不是人唐先禹都还记得。
不少人也认出来他,纷纷招呼他说话。
“小唐回来了,现在还是上学吧?”
唐先禹礼貌回答:“朱叔,恁呐好啊!我现在高一呢!”
“都上高中了,你们家从厂里搬走那年,你还只读二年级,一晃都这么大了。”
被叫朱叔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跟唐爸是一个厂的木工,同样也发展了其他副业,后来也从厂里辞职了自立门户,承包酒席,彩虹门,还接装窗户的业务。
“小唐?唐哥的儿子啊!不是说过年才结婚吗,咋这么早就回来了,新姑娘呢?”另一个眼生的搬砖工听见他们说话,不由得问道。
然后又有一个工人回答他:“结婚的是大儿子,这个是小的,应该是学校放假回来的。”
那个搬砖工惊讶道:“小儿子都这么高了啊!”
“可不是,老唐个头不高,但他媳妇高,生的吖也是一个比一个高。”
“唉!要是嫂子不得那个病,这会儿日子不知道多好。”
“是啊,老唐一个人唬大两个儿子,这些年也是不晓得好难。”
……
见叔叔们讨论的话题渐渐想已故的唐妈靠拢,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该问他,想不想妈妈之类的问题了。
唐先禹默默走开,在外面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推开了一楼爷爷奶奶的房门。
唐爸从楼上开始装修,楼上被搬空了,楼下则是被塞满了,各种老物件被清理出来,堆在屋子里,两张床隔着一个老式衣柜,奶奶正在其中一张床边,扯着被罩套棉芯。
老人年纪大,抖落得费劲,唐先禹见状便去搭了把手。
奶奶又开始念叨:“先禹啊,你哥哥年后回来结婚,婚接完了就走的,你跟新嫂子好好相处,显事一点,以后跟你哥两家亲热点。”
“我知道。”唐先禹敷衍道,他哥的女朋友他知道,从他哥的笔记本电脑里见过照片,挺漂亮的,性格肯定也不差,他哥的眼光他也了解,绝对不可能找那种自以为是的千金大小姐。
“你别不听我说的,我和你爹爹不晓得还有几年好活。”
唐先禹心想,看您这每天打麻将的精神头,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你爸也做不了几年工,到时候就要你们俩兄弟来养他。”
“你爸那个习惯我是真的不喜欢,听他说,在北京,一年上头都没洗过一次床单,那裤子口袋里都是不晓得几时的刨木。”
“这邋遢一人,你嫂子外省的肯定过不到一起,你就不要再讨人嫌了。”
唐先禹也不明白,为什么奶奶总是嫌弃他,从小就各种埋汰,新嫂子还没进门,就觉得人家也要嫌弃他。
屋子里也待不下去了,唐先禹随口应和着,便出门往村口去了。
外面虽然冷,冷的也只是身,在家里,冷的确是心。
这是唐先禹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当心里难受了,就拿着打火机在外面田里散步,见着成堆成片的枯草,便点燃,看着黑色的范围渐渐扩张,他的心情也会慢慢变好。
其实今天回到家,看见家里的变化,唐先禹是很高兴的,甚至兴奋得想要拍照给池俊西看。
在外面晃荡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唐先禹生了十几把野火,把烦恼烧掉,心情真的好了不少。
以后不用再牵那么长的插线板,电风扇可以对着车上吹,地上是干净的地板砖,人多的时候可以打地铺,听说还要装空调和太阳能,那么想洗澡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洗,浴霸直接喷射热水,不用节约。而不是必须先烧一锅热水,然后坐在澡盆里扣扣搜搜的洗。
而且,今年这个年肯定会格外的热闹,细细想来,似乎自从三年级妈妈离开后,十来年,家里都没办过酒席了,只在今年因为自己升学时,家里请过一次课,因为不是高考成绩,所以没有大操大办。
这些年来,各种亲朋好友,每年请客的人情份子钱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这次可算回本了。
最后一片芦苇从,被烧得火光冲天,即使风再大,火焰也没有被吹灭,依旧热烈燃烧着,唐先禹心情好极了,下意识摸向裤子口袋,才记起自己手机还在箱子里。
唐先禹顿时冷汗直冒,箱子在一楼小房里,奶奶也在,大意了。
他离开往回跑,祈祷奶奶去做饭,没有翻自己的箱子。
然而当他回到家时,还是晚了,箱子里的衣服被奶奶翻出来,一边叠着,一遍念叨着“花钱啊,浪费啊,买这么多,又不会赚……”
摆着电视机的柜台上,电视机旁边正放着自己藏了一学期的手机,还有一块板砖似的充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