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亓官律川

1、chapter1

　　昱海中学高一新生入学考试举行的时候，季竹还在香格里拉的大草原上吸氧。
　　装氧气的瓶子挺小一个，拿在手里却还挺沉。季竹的高原反应没有严重到需要吸氧的地步，这一罐是给他大伯准备的，只是让他感受一下。
　　刚感受了没两下，草那边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
　　“季竹——”他的表妹，也就是他大伯的女儿季采薇，隔着约莫二十米远的齐腰深的牧草唤他。
　　季竹把氧气罐还给大伯，拨开草往季采薇那边去了。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蹭到女生旁边，季采薇看着他裤子上被草上的露水染出的湿濡痕迹沉默良久，问：“你为什么不从旁边那条路过来呢？”
　　季竹这才注意到，这块长满牧草的地中间有条除了草的小径。但刚才一听到召唤他就不假思索地从草里趟过来了，动作自然得季采薇都没好意思阻止他。
　　“傻子。”季采薇不留情面地嘲笑，嘲笑完了抽扯扯男生的袖子，让他微蹲下来。
　　女生从初中来就没怎么长，将近1米6的个子，从可以嘲笑季竹是个小笋子，到眼看着这个堂哥窜起来冒自己一个头，其中的心路历程不必多言就可知其心酸，故而到如今她还多有愤愤不平之感，明明高处看得更清晰些，却非要把季竹拉到和她同一海拔高度，体验一样的视角。
　　“你看那里的牛，毛好长啊。”季采薇把她的新发现指给季竹看。
　　“真的诶。”季竹点头，“我们这几天吃的是不是就是这种牛？”
　　他想起来第一天到这里，那个晚上，又下着雨，路况又差，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饭馆，一家人喝着酥油茶，吃了暖融融的一顿牦牛火锅，剔了肉和皮的牦牛头骨挂在墙上，吓得季采薇赶紧发了个朋友圈压压惊。
　　那一夜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但今天他们就要回去了，大草原是这次旅行的最后一站。
　　季采薇把手机递给季竹，让他帮忙拍几张照片。男生总算得以从大小姐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可以挺直他中国人的脊梁。
　　生活真是不容易呀。
　　虽然是很不容易，但在触手可及的白云下给大小姐拍照片，可比去参加开学考试要舒服太多了，季家这一代很争气，他和季采薇两个都考上了有省重点之称的昱海中学，所以季大伯和季妈妈一合计，让季大伯一家带两个孩子出来玩一趟。谁知道时间卡得有点紧，昱海又忽然作妖搞了个劳什子开学考试，接到通知要他们回去考试的时候，兄妹两个正在盘山公路上唱云南山歌。
　　不过听说昱海中学的开学考试又名收心考试。连个改卷子的老师都没有，完全是给即将入学的孩子敲个警钟，告诉他们三年有期徒刑缓刑的两个月马上就要结束了。
　　季大伯合计了一下，马上掉头似乎也来不及了，还扫了两个孩子的兴，不如这心就先不收了，趁着最后两天再赶紧往远处放一放，入狱了也能有个念想。
　　感谢季家家长的开明，季竹和季采薇才能够悠闲地站在高原上争论傻子不傻子的问题。
　　不过到底还是要回去的，心可以不用考试收，用军训收一收是免不了的。
　　季竹按下快门，把他的傻子妹妹和正在吃草的牦牛定格在了一起。

　　下午四点二十三分，季竹站在防盗门前一手扣住门，一手举着钥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小姐一出来他有信心5秒钟之内能锁好门。
　　说来季大小姐也确实是个人才，报到时间五点。算上路上时间半小时，两人从两点半就开始准备出发，绝对绰绰有余。结果季采薇愣是一走到门口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想起一些和她失散多年的小玩意儿，在经历了泰迪熊、取钉器、水杯盖、钱包夹、卷发棒等一系列季竹完全不理解到底有什么用的东西都被季采薇从各个角落里翻出来，然后带着一种“还好找到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的表情放到行李箱里的可怕事件后，季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主动走到门外，只等她一踏出家门就赶紧把门关上。
　　尽管季竹已经采取了最佳方案，但等他赶到班级门口的时候，距离死线也只有两分钟了。
　　逃开学考试，报到第一天就迟到什么的……想想真是令人后怕。
　　确定了一眼班牌上写的是四班之后，季竹赶忙走进教室，还好老师还没来，只是整个教室乌泱乌泱全是人，一个空座都看不到。
　　其实是有的。
　　目光可及唯一一个空座位，在他面前，第一排门边的位置，它旁边紧挨着走廊的位置其实也没有人，但桌子上已经堆满了书，三公分厚的《奥赛经典》摊开放在桌上，红色的正楷小字挤在题目的缝隙里。
　　一看就是那种应该被称为“巨佬”的生物。
　　虽然总调侃高中就是来坐牢的，但季竹扪心自问，他其实完全没有做好认真学习三年的准备。比起能教他奥数题的学霸，还是能一起聊游戏聊小说的同类更有吸引力。
　　但是没有座位了。
　　坐在第二排的是两个长得挺像的男生，靠走廊那个翻着一本小书，靠窗那个在打扰他同桌看书。
　　季竹把书包带又往上拉了一把，挤到第一排里面的座位里，从兜里掏出季采薇塞给他的两颗糖，放在了第二排两个男生的桌上。
　　“同学，”他展露出很标准的笑容，“这里有人吗？”
　　看书的没有动，捣乱的那个停了手，摸过他的糖，笑得很友好，一边剥糖纸一边回他的话：“应该没有吧，我们来的挺早的，没见有人来。”
　　他顿了一下，把糖塞到了旁边的男生嘴里，接着和季竹讲话：“你要坐这里吗？你旁边那个我们没见着人，但感觉很可怕。”
　　“我也觉得……”
　　但季竹还是把书包取下来，塞到了这个书桌里。
　　昱海的教学楼不是很新了，靠着面山建的校。这半边还能见着点阳光，教室的另外半边就是直面着山上绿茵茵的爬山虎了。
　　“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后座的男生把自己那颗糖也吃了，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
　　季竹一边把文具往桌上摆一边回应他：“季竹，禾子季，竹子的竹。”
　　“你就是季竹啊，我们一个寝室的，我是陆昶君。”陆昶君很高兴地戳了戳他同桌，“这是我弟弟，陆二狗。”
　　陆二狗同学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出来，转过脸看着他哥哥。
　　表情一派肃杀，但刚才那糖没咽下去，脸颊还鼓着一小块。
　　“二狗他有点害羞。”陆昶君无视他弟弟凶恶的表情。
　　季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就听到教室里一声惊呼。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大帆布袋从门口飘进来。
　　谁把被子扛到教室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