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香》单调

12、秋叶泪

　　“璇！打听到了。雪国驸马就是我姐姐。”灵心笑着，将一份书信摆到端木璇面前。端木璇拆开书信，扫了几眼，露出胜利的微笑。
　　“去南城。”

　　宁落雁这几日很是犯愁，离开小狼，无疑是断绝了最后的机会。而且大姐来信说，枫棋晴川和雪墨麟汐感情甚密，一时无法下手。父皇已催促他们快些回去，集结在边境的士兵也很是倦怠。既如此，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乐儿，去找燕雪狼，说我病得快要死了。”宁落雁打定主意，唤来乐儿，交待一番。乐儿不情愿的去了。
　　乐儿一到衙里，就见气氛不同寻常。果然，管家一见他就将他抱到了后衙。
　　“哟！小祖宗！你怎来了？你娘呢？”
　　“我娘说她病得要死了，要我来找雪狼叔叔。”乐儿底气十足，不禁对自己撒谎的天份大伤脑筋。
　　“这…大少爷带公主回来了…二少爷走不开啊！”管家愁着苦脸。
　　“怎么回事啊？”在院里随意漫步的麟汐见管家和个小孩子在一起，有些莫名其妙。
　　“少夫人！这…这是…”不知怎么介绍，管家又是一脸为难。
　　“这是宁落雁的儿子，宁懿乐。”晴川怕麟汐坏了事，忙追出来，“汐儿，快进屋，着了凉就不好了。”
　　“哦？”听见“宁懿乐”这个名字，麟汐眉头紧锁，有些担忧的看着晴川。但只一瞬间，又换上了温暖的笑容，“你怎会叫人家汐儿？大姐也叫汐儿呢！”
　　“好！夫人！快进屋。”晴川不由分说将麟汐拽进了屋。
　　乐儿愣愣的看着两人，一时忘了来的目的。
　　“乐儿？你怎么来了？你娘呢？”小狼听晴川说起乐儿，便赶了过来。
　　“我娘说她病得要死了。”乐儿哭丧着脸。
　　“这些银子拿去。以后别跑腿了。我还有事。”小狼从怀里取了些银子，交给乐儿。
　　“难道雪狼叔叔不喜欢我娘么？”看小狼转身离去，乐儿开了口。
　　“…快回去罢！让你娘小心身子。”凝视了许久和宁落雁极像的脸之后，小狼缓缓开口。
　　“娘说快死了你也不去么？”
　　“呵！”冷哼一声，拍了拍乐儿，“你娘快死了就说不出话了。况且…你娘…”
　　“我娘怎么？你怎么不说了？”
　　“你娘活着不会找我，要死了更不会找我。记住，等你娘真的断了气，再来。”小狼不理会乐儿的惊讶，径自回了屋。

　　“甚么？她！她真如此说？”宁落雁听得乐儿的话，怒不可扼。
　　“恩…她说你死了再告诉她。”乐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哎！想勾引燕晴川罢，人家不为所动，还娶了夫人。今个我还看见了，她对夫人好着呢！想骗燕雪狼罢！人家才不管你死活呢！”
　　“晴川带夫人回南城了？”宁落雁有些欣喜。
　　“还晴川呢！人家夫人比你好看！”
　　“你懂个屁！晴川是灵焰的公主，只要她愿意，我们可以一齐对付雪国！”
　　“哼！人家傻啊？帮你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老婆？”乐儿越来越觉得自己姐姐脑子不好使。
　　“老婆？女子之间怎会有私情？再者国家大业是最要紧的！”宁落雁不认为晴川对那个公主会有甚么情。
　　“真是天真！你自去看看啊！食古不化！父皇后宫里还有个男宠呢！”乐儿白了姐姐一个眼。
　　“你！”本以为男宠之事是谣言，可弟弟这个东宫正主都如此说，想必是真的了。
　　“你啊！要勾引燕雪狼，就传书给父皇，说不定他老人家有什么高招呢！”忽视姐姐极坏的脸色，乐儿笑着说。宁落雁丢下他，回屋了。
　　该怎么办？真传书给父皇？那怎拉得下脸的？找大姐？不行！大姐更是要笑死自己！忽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既然晴川对这公主有情有义，那这公主定是有大能耐了。何不去找公主？打定主意，冷淡的笑又浮现出来。
　　“公主，有位宁姑娘要见你。”
　　“让她进来。”麟汐正好无聊，晴川与小狼去打猎了，说是晚上吃野味。
　　“民女参见公主。”宁落雁恭敬一福。
　　“宁姑娘不必客气！”麟汐很不解宁落雁的突然造访。
　　“民女斗胆问公主一句，公主可是当真钟情于晴川？”宁落雁看了麟汐一眼。
　　“这还能作假？”麟汐有些不悦。
　　“公主就甘心与一女子共度一生？”见麟汐有些不悦，忙问重点。
　　“这…”
　　“就请公主救救民女！”宁落雁看出了麟汐的迟疑。
　　“这有何关联？”麟汐起了警觉。
　　“民女在这南城无依无靠，因死了丈夫，怕别人欺辱，这才将儿子认作弟弟。孤儿寡母，幸得驸马爷相助，可驸马爷娶了公主后自是照顾不了我们母子。民女这才想起驸马的弟弟燕雪狼，她虽是女子，可因得驸马的关系，算是有权有势…民女…民女只能出此下策…再没有别的男子比她有本事保护我们孤儿寡母了！民女知公主若不是父命难违，不会做此等乱了常纲之事！民女眼下处境和公主殊途同归！公主发发慈悲罢！”宁落雁说得声泪俱下，还断了麟汐的后路。麟汐便再说不出自己与晴川有真情了。
　　且被她这么一说，也怀疑起了自己到底值是不值？为了她，不能与青梅竹马的林宵默终成眷属;为了她，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为了她，要承受知情人的侧目;为了她，在天下人知晓真相后将有多少难堪？为了她，每次见到林宵默深情的眼神，都自惭形秽。大姐说真心待晴川自有收获，可收获在何处？她看不到！
　　“求公主救救民女！”宁落雁在心里快笑出声来！她知道自己已彻底颠覆了麟汐的想法！也知道返了墨城后，公主必定不会再如此对晴川。更知道大姐可以趁虚而入，挑拨离间。到时候，既可联合晴川灭了雪国，又可以灭了灵焰！真真是一箭双雕了！
　　“你要我如何帮你？”麟汐有些同情眼前哭红双眼的女人了，她甚至同情起了自己！
　　“公主能让燕晴川对公主如此服贴！定是有甚么办法！求公主教给民女！”重点快到了，宁落雁演得更是卖力。
　　“可…她对我的顺从…是我用身体换来的…”麟汐的言语里带了苦涩。
　　“身…身体？”宁落雁变了脸色，她不知这竟要如此沉重的代价！
　　“怕了？呵！也就是让她搂搂抱抱，再无其他。可被一个女子搂抱，亲吻…”麟汐摇了摇头，“回去罢！她们回来撞见就不好了。”
　　“谢公主恩典！”宁落雁软着腿出了前厅。
　　“姐姐。”乐儿难得严肃的喊宁落雁姐姐。
　　“甚么？”宁落雁在马车上补着妆，心不在焉回答着。
　　“你真的很卑鄙。比父皇还卑鄙。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晴川姐姐的！”乐儿语气中满是愤怒。
　　“怎会？呵呵！”虽是笑着，心里却发了虚。

　　“大嫂，你发甚么愣？”小狼狐疑的看着麟汐，“哥在与你说话呢！”
　　“啊？甚么？”麟汐回了神，才发现一桌的人都在注视自己，对自己最不满的是小狼的娘。
　　“哼！皇帝的女儿就了不起了？我们晴川和你说话你都不带理的！”小狼的娘重重的搁了筷子。
　　“娘，她不太舒服，你就别与她生气了。”晴川忙说。
　　“没出息的！才几天呢！我养你几年了？你看这丫头，真是和十多年前一个模样！蛮不讲理的！别忘了！你陶婆婆是怎么去的！”赛西施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她不想晴川太重视麟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晴川不再说话。只埋头吃饭。今天赛西施亲自下厨烧了鱼，晴川没有吃。她已习惯了麟汐为她挑刺，可麟汐今天别说挑刺了，与她说话都不理会。熬过了家宴，每个人若有所思。
　　“今是怎么了？”晴川一进卧房就搂住麟汐，麟汐却似鳗鱼般游走了。
　　“可是我娘的话你不爱听？”晴川自是一头雾水。
　　麟汐不理她，自己睡了。晴川笑嘻嘻的爬上床。
　　“别碰我。回了墨城我会搬回宫里住。”冷淡的声音使晴川僵住了。
　　“你是怎么了？是因为宁落雁么？她与我无关啊！我…”
　　“够了！我会为你这等破事费神么？枫棋晴川！你少将自己看得太重！你算甚么？你甚么都不是！没有我天佑公主，你早见阎王了！你凭什么左右我？我堂堂雪国公主凭什么要嫁你这丧家之犬？我雪墨麟汐何等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何要伺候你？我是个女子啊！同你一般的女子啊！你都对我做了些甚么？你对我做的事都不觉得恶心么？你不觉得羞耻么？你个禽兽！”麟汐猛的坐起身来，“因为你，我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你知道我多痛苦么？我亏欠你的，我父皇给你荣华富贵还不够么？可你欠我的呢？你要我以何面目对默哥？你说啊！”
　　“…所以…公主，后悔了？所以，公主当日的话…全是，是…骗，我？”晴川只觉得心被猛的攥住，又似被滚汤煮着，呼吸困难。
　　“骗？何来的骗？呵！你莫是信了罢？真是傻！”麟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她不要相信自己与晴川有甚么情，这会是她的耻辱！她不信有情！不信！没有！
　　“呵！呵呵！”晴川起身，冷笑，沉默，收拾了东西，“我先回墨城，你天亮了随丫环们一起，直接回宫。你的东西，我让人送去。”
　　看着晴川的眼里尽是阴郁冷清，不再有光泽，正是她记了十二年的幽忧的眼神。晴川又沉静了，当年被打了两鞭，她也是这般沉静。她不哭，不闹，用超乎年龄的成熟，在五岁的麟汐心中，刻下不可磨灭的念记。本想开口阻拦晴川，可想起宁落雁的话，咬了咬牙，重重躺下。
　　晴川面色铁青出了房间。
　　“哥，你何处去？”小狼刚处理完政事，就见晴川往外走着。
　　晴川想了想，拉着她一齐出了院门。却有二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公主殿下。”听得这样的称呼，晴川大为震惊，小狼忙握剑。
　　“公主，是我！我是灵心！”
　　“表妹？”借着月光，晴川看清了那人的脸，果然是和舅父相似的脸。小狼疑惑一番，回了剑。
　　“恩！姐姐还记得我？奶奶呢？”灵心有些兴奋。
　　“婆婆…十二年前就…亡去了…”晴川有些想流泪。
　　灵心像是早已料到，并没有太意外。
　　“那表姐带我们去拜祭奶奶…”灵心压低了声音。
　　晴川牵了马，与小狼往前走。身后两人尾随在后。
　　在陶婆婆墓前，晴川头一次跪下。因婆婆在世时几番叮嘱，不可向别人下跪。三人也都跟着跪倒，默默注视着夜空。
　　“这是我爹的书信。”灵心将陶将军的手书交给了晴川。
　　晴川借着月光细细看完，脸上肌肉僵硬起来。
　　“你是端木璇？”晴川看着一直未曾说话的少年。
　　“正是在下。”端木璇微微一笑。
　　“我代枫棋家谢过端木家大恩大德！”晴川干脆的一拱手。
　　“哪里的话？公主应快谋大计。他雪墨家不仁，我们何需讲义？”端木璇抚了抚折扇，眼中浮起阴狠。
　　“自是如此。既要图大计，自是卧薪尝胆！现今二位来了，我还有何忧虑？”众人闻言一笑。
　　四人推心置腹，畅所欲言。聊了整宿，晴川也毫无保留的说了自己的处境。
　　“该启程了，不如端木公子与表妹随我一同往墨城？”晴川看了看天色，已快破晓，“小狼，我尽快想办法将你与爹娘先送回灵焰。你回去叫爹娘早作准备。”
　　“如此甚好！我们与公主一同回墨城，好有个照应。”端木璇懒懒的笑着。
　　“那，你们小心，我先回去。”小狼点了点头，骑马回去了。

　　“小狼，你…你哥哥呢？”麟汐一宿没睡，就怕晴川出了什么事。一大早见小狼回来，自是和晴川在一起的，便迫不及待问了。
　　“走了。”小狼很是冷淡的答了。
　　“她…她可好？”麟汐有些恨自己昨夜的话了。
　　“死不了。她不会再委屈公主了，请公主放心。”小狼疲惫不堪，不想与她多作纠缠。
　　“我…委屈？”麟汐不解小狼的话。
　　“要换作别人，我燕雪狼会亲手掐死你！”小狼嘲讽的笑刺在了麟汐心上，“你不要后悔。”
　　回味着小狼的话，麟汐有些慌了。匆匆别过小狼的父母，踏上归途。

　　“公主的东西将军让人给送宫里去了。请回宫罢！”一个丫环挡在了府门口，不让麟汐进去。
　　“放肆！一个小丫环敢挡本宫的路！给本宫让开！”麟汐又气又恼。
　　“公主息怒，将军交待了，任何人不许进入将军府。”那丫环波澜不惊，冷眼相对。
　　“本宫贵为公主！要进这驸马府有何不可？本宫…”突然，游移在门匾上的眼神停住了。那“驸马府”的匾已换回了“平南府”。
　　麟汐知道这次晴川说离开自己是说定了，该高兴么？该高兴的！可为甚么心里泛起的都是酸涩？
　　麟汐没有再多说，往宫里去了。

　　“妹妹怎的回来了？与晴川闹别扭了？”没想到在宫门口遇上了梓汐。
　　“大姐？你要出宫？”麟汐惊讶于大姐竟会出宫。
　　“呃…是…办点货物…”梓汐闪闪烁烁，麟汐也不敢多问。
　　“那姐姐快去罢！”麟汐忙催促梓汐。
　　“不行！你不给我交待清楚，我可不放你走！”
　　“我就是回来住些日子…晴川忙于军务，也无暇与我多理会…”
　　“你就扯谎罢！晴川领你回家省亲就是为了陪你些日子。父皇亲准了的。那里来的忙于军务？”梓汐觉得事有蹊跷，干脆下了车。
　　“我…我不想与她在一起…这样，怎对得起默哥？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对默哥…”麟汐没有再说话。
　　“是啊！她一个女子，又何必真心待她？她无家无国，怎配得上你贵胄子孙？我早劝过你莫要嫁她，可你硬要如此。罢了！去罢！写封休书，休了她。反正这皇家公主休夫之事也不罕见。”梓汐说得平淡无奇，上了车，去了。
　　麟汐呆呆愣在宫门，进退两难。
　　“麟汐妹妹？！”忽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唤自己。麟汐转头，却是林宵默。
　　“默哥…林尚书…”本要叫哥哥的，脑里却浮现出了晴川阴冷的笑，不禁改口。
　　“麟汐妹妹怎会在此？可愿赏光与我一同用膳？”麟汐踌躇着，理智告诉自己该拒绝，可开口还是答应了。
　　“上车罢！”林宵默喜不自胜，忙拉开车帘子。

　　“停下！”快出城时，麟汐听外面有人说话。不禁皱眉，“怎回事？”
　　“哦！快祭祖大典了。皇上方才早朝命今日起城内戒严，不过是例行检查罢了。”林宵默靠近了麟汐，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担心，很快就好。”
　　“嫂子？！”一个士兵知是林宵默的马车，草草撩开车帘，却见麟汐也在，自是目瞪口呆，不为别的，因为他们将军燕晴川就在此。
　　掠过士兵，麟汐见到了晴川，她离自己很近，此时也凝视着自己。
　　“呵！原来是驸马爷亲自守城啊？不错不错！看门嘛！就得有个看门样！不可挡路！”林宵默得意的搂上麟汐，使车夫扬长而去。
　　麟汐却变了脸色，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