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三页子

68、六十八

　　有个初中老师分享了一个很温暖的故事，周六的直播间里，莲心想先讲这个。
　　“很多年前我教过一个学生，男孩，瘦瘦的，喜欢微笑，很尊重老师，和同学关系都很不错，不聪明，但是坚持学习。中考之前他异常努力，在初中的最后一次考试中，他竟然考出了从未有过的好成绩。他的成绩足可以让他上一个很好的高中，但是我知道他的智力情况。所以当他爸爸妈妈在纠结他上了高中能不能跟上的时候，我说出了我的想法，如果有好的专业或者技术不妨考虑考虑。后来他们一家人认真商量之后，决定让孩子学护理专业。几年后他去上海一家大疗养院实习，学是一回事，实践是一回事。男孩进了疗养院之后，面对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和近乎严苛的专业要求，他打退堂鼓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而这里的工作他也胜任不了。有一天很晚了，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无法入睡，他在纠结要不要换个专业，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了。我问他，他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他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我和他说他最大的王牌是善良。”
　　“你想照顾好每一个患者，你不想因为你的不专业给任何一个患者带来烦恼和麻烦。他连连说对。怎样照顾好每一个患者呢？需要学习，需要学习大量的理论知识，需要学会各种仪器的使用。怎么学习呢？找师父呀，你这么一个好孩子，只要了解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的，因为你善良，因为你认真，所以去拜师父吧。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男孩就像失联了一样，他像备战高考一样废寝忘食地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慢慢地，开始胜任他的工作，因为认真，因为善良，因为专业，他得到了领导、同事、患者的一致好评，所以当时很多实习的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他后来和我分享，说如果学习只是为自己学的，他会有动力，但是不多，但是如果学习是为了将来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他就突然多了好多的力量。”
　　“去年他在上海结婚，我受邀参加了他的婚礼，婚礼很盛大，新娘子很漂亮。女方家很有些实力，如果从门当户对上讲，男孩的家庭和人家是没法比的。他后来和我讲起他的恋爱过程，也让我有很多感触。他照顾的一个老太太很喜欢他，于是想着介绍自己最小的女儿给他认识，他明白能在这个疗养院住着人都是非富即贵，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因而对于老太太的话也没有当真。不料后来老太太的小女儿真的来了，探望完老太太之后，女孩主动约他出去吃个饭，吃饭的过程中他了解到女孩有出国留学的经历，现在在外资企业中有份很好的工作。自己和女孩相比，自是尘土和月亮，他带着无数窘迫和自卑结束了和女孩的第一次见面。老太太问他中不中意自己的小女儿，他忙说自己哪里有资格中不中意，那样优秀的女孩，自己能有机会和她吃一顿饭，已是奢侈。老太太却说，自己的女儿却想约他第二次见面。他不解，自己有什么吸引别人的地方吗？自己籍籍无名，没有好的学历，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一份高收入的体面的工作，长相上也没有貌比潘安。老太太说，他有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善良，他用真心对待每一个患者，像冬天里的太阳，虽然不够耀眼，但是尽自己所能，温暖它能照耀到的所有事物。老太太的其他孩子都已成家立业，唯有这个小女儿她放心不下，她希望能有一个善良之人好好照顾她的掌上明珠。男孩还是纠结自己配不上女孩，老太太说他拥有的那颗善良的心，可以配上这世间的任何人。男孩说自己的家庭很普通，老太太说她的家庭富有啊，因为足够富有，所以不在乎钱财和名利了，他们只图一个好人，一个能真心对待她的女儿的有担当的好男人。老太太观察了男孩好久，慢慢在心中确定，这个男孩，就是女儿的佳缘。你只管善良，其他的自有别人解决。”
　　“今年我过生日，男孩给我打电话给我送祝福，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他的幸福感。他的故事让我感觉像是一场童话故事，一个小地方走出去的普通男孩，最后娶到公主一般的人儿，从此以后开启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但冷静下来想想也不对，他的命运并不是因为婚姻而得来多大的改变，是他一直在学习，一直在努力工作，他一直友好地对待身边的所有人。在工作上他越来越专业，他说自己很慢，时间却有的是，别人需要一个月学会的东西，他需要三个月，他只要不停下学习的脚步，到最终，其实都会追上别人的脚步。”
　　“这个孩子不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孩子，但是对我教育的启发性却最大，他让我明白，教书育人，育人是要放在首位的，只要一个孩子的品性养好了，其他一切似乎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他让我明白，善良可以成为一个人的王牌，因为善良，不想在工作中有失误而伤害到别人，所以回去啃下那么多的知识点。因为善良，会被人珍视，谁不想和自己相伴一生的那个人，是一个善良之人呢？”
　　直播间里有很多留言，网友纷纷分享着自己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的感想，莲心挑了一部分念出来和大家分享。
　　“对于孩子，养好一颗心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我们的教育就是舍本逐末，大家只看成绩，却忽略品德教育。”
　　“我给女儿挑女婿，也是人品第一位，善良第一位。”
　　“财富不仅仅限于金钱，而且物质越来越优越的情况下，我们终会拨开云雾见天明，拨开表面看本质，靠谱的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
　　简单的晚饭之后，莲心照着视频用洋葱皮做假花。门铃响了，莲心通过猫眼往外看，唐尧竟然来了。
　　“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先声明，我可已经吃过晚饭了。”所以你今天就不要在我这里吃晚饭了。
　　“我也吃过晚饭了，我给你送些阿胶吃，我二婶说这是她一个朋友自己加工的，口味很好。”说完就把装阿胶的手提袋放在餐桌上了。
　　唐尧不懂阿胶，但是无意中听婶婶说女人吃些阿胶对身体好，于是他就拜托二婶多给他预留一份，他说的理由是给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在他眼中，莲心不是客户，但是很重要，所以，他不算完全扯谎。
　　“你明天能来吗？”莲心坐下继续剪洋葱皮，把洋葱皮剪成花瓣的形状。
　　“能。”
　　“明天我做牛肉干，你来吃？”这是之前就约好的，上一次做牛肉干成功的时候，她就想着要做给他尝尝。
　　“好，需要我买牛肉吗？”
　　“不用，不过你别来的太早，我明天不一定能早下班。”
　　“行。”唐尧最近也挺忙。
　　“你这是在做什么？”看莲心干的十分专心，唐尧看着好奇。
　　“做假花，你要不要一起？”莲心把手机递给他，让他先看视频。
　　“你竟然喜欢做这个？”唐尧视频是看明白了，但还是不知道从哪下手。莲心把小木棍、胶水和剪好的洋葱花瓣给他，让他先开始粘。
　　“我最不擅长就是做这个，但是上次剪纸的经历对我很有启发，我的老师告诉我们，当我们负面情绪太多的时候就做点手工，放空大脑。从今天开始，我要尝试一下。”
　　“你有很多的负面情绪？”
　　“不是我的，是工作中的，我们要接触来访者的负面情绪，时间长了，还是会受影响的。”
　　“你今天心情不好？”
　　“嗯，大概是有点累。”
　　“什么让你心情不好了，你可以和我说说。”唐尧说得温柔，莲心手一颤，剪刀没握好，一个花瓣就剪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唐尧，只能看见唐尧的侧脸，花瓣和胶水在他手中都不是很听话。莲心此时可以确认，她不是这个屋里面唯一一个笨手笨脚的人。
　　“我不想说工作上的事情了，但是咱们可以聊聊我刚才正在想的一个问题，今天公众号上有个家长提问，说孩子很喜欢看书，但是家长又怕孩子是走马观花地看，针对这样的情况，家长该怎么办？唐尧，如果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会怎么回答？”
　　“你考我？”
　　“当然不是，我就是想从你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听听，你会有什么想法？”
　　“也就是说你这个问题谁回答都行吗？”
　　“对，只要是旁观者就行。”听到这个答案，唐尧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原来是谁都行啊。
　　“我觉得看书就是看书，就像看景色一样，愉悦了自己，滋养了身心就足够了，没有必要，看一处景色就背下一处景色来，也没有必要看一本书，就把一本书背下里。”
　　“嗯嗯，我也是这个观点，固然有些顶级高手有背书的习惯，章太炎基本上对看过的书过目不忘，矛盾能把《红楼梦》背下来，苏步青能背《左传》，张恨水能背下四书来。但是对于普通人，我认为还是泛读为主，以感受为主。”
　　“高中语文老师说如果只让她给我们推荐一本书的话，她就推荐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们问她为什么推荐这一本，她说其实她也记不清里面的具体细节了，甚至是里面的人物她也不记得几个了，但是她知道这本书好，因为当年她读过之后这本书给了她无尽的力量，就像一个人吃了饭之后，浑身使劲，虽然不记得具体吃的什么饭了，但是曾经给予过自己的力量，永远也不会忘记。”
　　莲心倒是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唐尧说的这个例子，却真是对了她的胃口。
　　“《复活》我就只记得一个公子哥玩弄了一个天真的少女，从此以后这个少女就走上了无比悲惨的道路。直到很多年之后，两人又相见，公子哥已经是社会名流，曾经单纯美丽的少女已经成了囚犯。公子哥意识到自己到罪恶，于是决定赎罪，因为他的真诚，也唤醒了已经摆烂的女主。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只记得主人公，经历无数挫折和打击，但是永不放弃。再具体一点的，就想不起来了。”
　　“《家》我脑海中有个叛逆小少爷，一个腐朽的老太爷，虽然透着死气，但是权威犹在，他控制着整个家族，小少爷爱护的那个丫鬟最终跳了水。”
　　“《堂吉诃德》我只记得主人公一直活在想象之中，是不是发疯，现实的世界，和他想象的世界糅合在一起，印象中只记得堂吉诃德好勇敢。”
　　“《老人与海》我只记得倔强的老头一直打不到鱼，好不容易捕到一条鱼，还没保住，但是保不住也不能放手，这真是一个执拗的老头。”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就只记得名字可以一代一代往下继承。”
　　“莫言的《蛙》我只记得一个农村的妇女主任前半生盯着村里妇女们的肚子，不让她们的肚子随便大起来。后半生，想尽办法，让手里女孩们的肚子大起来。”
　　“嗯，莫言的《丰乳肥臀》我只记得一个女人生了好多孩子，这些孩子的父亲不是一个人，她想要儿子，或者是她的婆婆想要儿子，但是她前面生的全是女儿，这些女儿们又分别嫁了身份不同的人，一个家庭，连贯起来中国那么多年的历史，讲述到了这段历史中出现的几乎所有重要的角色。”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时半会还真是列举不完了。
　　两人在不求甚解的读书路上原来有这么多的共鸣，莲心读书多，唐尧知道。但是唐尧竟然也读过很多书这事，莲心却不知道。
　　“你竟然看过这么多书？”莲心不禁感慨。
　　“我初中时看书多，那时候时间相对充裕。”
　　“是你自己要看，还是你爸妈要求你看的？”
　　“是我妈妈要求的，我每个周看完一本书，妈妈周末才会让我出去玩。”
　　“那她会不会检查你是真看了还是假看了呢？”
　　“我看书还是比较能稳得住的，经常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所以我妈也不太会怀疑我是假看书。”
　　“能坐住两三个小时，那就是真看书了。”
　　“小学的时候我妈就让我背诗，每天背下一首诗来，就可以出去玩，再大点了，我妈发现背诗太容易了，于是就改成了让我读书。”
　　两人手中终于做出几支像样一点的假花来了，莲心拿了一个矮的窄口花瓶来，把花插进去，只要不靠近了仔细看，总体还是挺漂亮的。
　　莲心很满意。
　　时间有点晚了，唐尧起身告辞，莲心让他自己走，她要收拾一下做花产生的垃圾。
　　睡觉之前，联系打开唐尧送来的阿胶糕，吃了一个，也品不出个好赖，然后又重新打包好，决定下次还是给妈妈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