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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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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夏打了个喷嚏,翰森伯格先生关于主题公园项目的畅想停顿了一秒,中年男人的眉头上扬起来,女人连忙打圆场,说纽约的二月还是有点冷,她不小心有些着凉。
翰森伯格沉吟了一声,“这样啊”,嘱咐沈夏注意身体。
他们接着讲到之后的合作展望,沈夏斟酌着措辞,就主题公园的规划细节作了补充,细节一一列举,时间便被拉长了,等到翰森伯格突然出声打断,沈夏才后知后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在一旁角落里的翰森伯格夫人。
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朝沈夏微微颔首,说:“抱歉,我失陪一下。”
这一失陪就是十分钟。
沈夏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她徐徐起身,是准备往前方走的,但这步态却被她生生掐住了。
突兀地停在原地,她向一个特定的方位望去。
晚宴的灯光不算太亮,甚至有意做出昏黄的效果,主光源在厅堂中央,沈夏坐在角落,抬眼,逆光。逆着光,她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隔了十米,在厅堂中央站了个着深蓝色西服的男人,发梢微微翘起,打了个领带。
就因为这骤然的一瞥,她僵直身体,手中的红酒泼洒出来,溅上她的晚礼服,浅绛色的礼服正中显出一大片酒红,还在不停地流动下来,可是沈夏浑然不知。
她茫然地看着前方,用了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才慢慢将眼前的身影和她记忆里那个懒洋洋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男人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扶了扶银丝眼镜。
他说,“好久不见。”
*
大二那年,沈夏室友唐玥和师兄秦昙好上了,两个寝室元旦联谊,沈夏临时有事回了一趟家,大半夜坐飞机赶回学校。
粗枝大叶的沈夏把葡萄汁洒在了身上,空乘的反应比她还大,女孩儿也不管推车了,拿起毛巾就给沈夏擦。
那时候也是冬天。
下飞机的时候沈夏冷得哆嗦,她不敢把外套裹紧,怕饮料透过里衣贴着人更冷,又因为回程只拎了个包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她也不敢脱了外套。深红色的饮料顺着大衣流了下来,擦完以后,固定成了一块边界不清的心形。
那一年沈夏20岁,距今已有七年。
20岁的沈夏,大一挂了两门,大二期中又挂了一门,系主任找她劝退,她就打电话给家里。爸爸约A大校长去她家,沈夏就在考试周飞回家,心安理得的和校长伯伯吃了这顿饭。
室友唐玥打电话过来催她,她后知后觉,才想起去问刷夜的ktv到底在哪里。
“跟你说半天了你果然忘了!连地方都不知道下飞机你想往哪走啊!”
“我想到时候再问你……”
“发你短信了,没有到时候了!”
……
在机场的千人长队里挤了两个小时,跟人拼车到了学校区,接着在将近深夜的街头又拦了半小时车,下车的时候混合着灰尘、汗水、汽油和葡萄汁味道的外套皱得完全不成样子。
沈夏到达ktv的状态,可以用满身狼狈来形容。
然后她抬眼就看到了江淮止。
那时候男生正斜靠在墙边上玩手机,黑色的夹克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头发蓬松,有部分刘海长了点,遮住眼睛,卡在厚重的黑框眼镜里。
沈夏本能地往回缩了一步,她一动,江淮止就抬头了。
抬眼对上了沈夏的目光,很短一眼。
那一眼看得沈夏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只见江淮止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转过身就往ktv里面走,头也不回。
沈夏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唐玥发来的:“让你们家江同学去接你了,怎么样惊不惊喜?”
沈夏看了眼自己大衣上的渍,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看着江淮止绝然的背影腹诽:惊倒是挺惊的。
大学生活魔咒之一:当你精心打扮、容颜精致、昂首挺胸准备偶遇男神的时候,男神永远不会出现;但一旦你没有洗头、忘记化妆、穿着邋遢、躲躲闪闪地出门的时候,一定会遇到全校最靓的仔。
沈夏叹了口气,慢吞吞跟上江淮止,不知是出于高兴还是出于难过地松了口气,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坐回人群,缩在角落里一个人打游戏,大家喝酒玩游戏,他也不参与,大家唱歌,他也没什么回应。
在沈夏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这副落落寡合的样子。
屈腿,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坐姿不算太好看,头发也乱蓬蓬的,眼睛被黑框眼镜挡住一半,无所谓地抬头,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声音淹没进ktv的歌声里。
沈夏听不真切。
*
沈夏从回忆里抽回,渐渐地意识到,江淮止在跟自己讲话。
她坐在后车座,和正在开车的江淮止在后视镜里对上目光,瞬间低下头,开始把玩自己的手。
于是江淮止又问了一遍:“觉得冷吗?”
沈夏先是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淮止坐在前排、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所以她刚准备说话,抬头,在后视镜里又一次对上了他的眼睛。
银丝眼镜很细,透过镜片,沈夏很容易就看到江淮止的瞳仁,漆黑的瞳仁让她瞬间紧张失语,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说的话,却发现江淮止已经收回目光。
她的心跳渐渐回落,降到正常值以后,她开始慢慢思考起这件不同寻常的事情,症结究竟在哪。
她在上东区的晚宴上遇到了大学暗恋三年的师兄,师兄打过招呼,问沈夏要不要去他家换一身礼服,然后,她跟着师兄上了车,在车上两个人沉默无言十分钟之后,师兄问她冷不冷。
沈夏在此刻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等到江淮止的车缓缓开入地下停车场,男人起身给沈夏打开车门,她才迟迟想好一个切入点。
沈夏问:“你什么时候在曼哈顿买的房子?”
江淮止扶着沈夏下车,收回手,“朋友的,暂时借我住。”
沈夏低下头“哦”了一声。
江淮止锁上车门,走了几步在电梯前面站定,按上楼键。
沈夏沉默地站在他旁边,想了想又问:“你一直住美国?”
江淮止:“不是,前两年住了一段时间,今年只是偶尔来这边,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
他似乎有意介绍了一下,“来美国以后,认识了这个朋友,”指了指房子继续说,“他公司那个时候刚起步,我留下来帮了段时间的忙”,接着他讲起自己刚来美国的趣事,语言不通,闹了很多笑话,大概花了三个月生活才步入正轨。
租房,工作,文化差异,汇率,物价……很快到了楼层,打开房门的时候江淮止的故事刚好讲完,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放在衣架上,他自然而然地松开衬衫、扯了扯黑色的领带,视线一直落在沈夏身上。沈夏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低头看鞋,没有找到拖鞋。
江淮止:“直接进来吧。”
沈夏照做。
她随男人走进卧室,看着他打开衣柜,展示出整整齐齐的晚礼服。衣柜里满满当当的女士礼服有几件是当季新品,沈夏在去年的时装周里看到过,还有些过了季,但大部分都是几个大时尚品牌的常青款。
她心里一酸,拉着柜门很长时间没有动作。
半分钟以后,她扬起嘴角看向江淮止,眨了眨眼睛,“你那个朋友是……女朋友?”,故作轻松的声音在最后有了颤音,暴露了她的不安。
江淮止也愣了,他反应过来以后飞快地说了声“不是”。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触碰到沈夏手臂,指尖触及她冰凉的皮肤,女人低头闪开。
她随手拿了一件去卧室换。
江淮止停在原地。
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情绪已经完全归位,仍是客气而生疏的微笑,向坐在客厅的江淮止辞行。男人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朝她伸出手来:“楼下就有干洗店,我洗好了拿给你。”
他站起身走向她,手不是向那件礼服伸去,而是直接握住了沈夏的胳膊。
距离拉近,那瞬间沈夏看到了他眼镜上的小字logo、眼睑上颤动的睫毛。
男人喉结微动、欲言又止,最后嘴唇打开,似乎要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暧昧。
“沈夏。”他只是叫了声她的名字。
只是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沈夏就心跳骤停。她感受到江淮止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看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他慢慢靠近。
气息也重上一些。空气里清新剂的味道和红酒的香气混杂,但很奇怪的,沈夏却只闻得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皂水香,唇间的呵气清冽,像一汪泉,有蒸汽渗落在她的唇间。
很痒。
她眨了眨眼睛。
她说:“师兄。”
江淮止吻上她的嘴唇。
触感先是软的,然后沈夏抿唇,触感变得韧了,她慌张而气息不稳地推开了他,躲避着埋首,颤抖着低头。江淮止停了下来。
“师兄,”沈夏低头沉声说,“我要结婚了。”
江淮止拉着她靠近。
手腕一痛,她被扯向男人的怀里,男人抚摸她的后背试图抚平她的颤抖,却不想他的触摸让她抖得更加厉害,她几乎是卸去力道伏在他怀里,声音像在哭,喘息,呜咽,而后拿拳头捶打他的后背。
江淮止环住她,把她锁在怀里,没有抚摸,却也没有放开她,就任她打着。
他说:“我知道。”
沈夏停下了动作。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抽泣的声音依然明显,抬起头看向一边,说:“那你放开我。”
江淮止捏着她的下巴,想要和她对视,但女人挣扎不从,生生被扣出了三条红色的指痕。
松手,任沈夏看向一边,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沈夏又退了一步。
江淮止沉默了下来。
他皱眉,痛苦和悲伤不显,看起来其实颇为冷静。男人只是沉默地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最后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沈夏逃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