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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   玉阳峰,清竹林。

      竹海中一名女子相貌十分出众,额饰上的殷红宝石衬得她唇愈加艳丽。她身穿红衫黑裙,腰束玉带,外头套了一件绣着红莲的黑纱罩衣,腰间别着一把剑。

      她神色冷若冰霜,尤其在望向离她两丈外的三人时,更是杀意迸发。

      此女便是当今江湖赫赫有名的魔教奉月教教主岳甯,不过二十有余,内力已雄厚似海,一手“无形剑”击败无数武林群雄,当今江湖鲜少有人能在她剑下接下三十招。

      岳甯先前大意被机关围困,已遍体鳞伤,衣衫渗出血迹,她一脚踢开地上的尸体,冷漠注视面前三个手持铁锤的人:“若不是你们用下毒这种手段,我岳甯也不至于打不过三个草莽之夫。”

      而这三人正是无缘谷的青冥长老,罗渊长老,成云长老,他们被称作草莽之夫也不生气,笑道:“你尽管趁口舌之快,最好一会在黄泉里骂个够。”

      “岳大教主,怎么你那几位与你情深似海的夫婿都弃你而去了?哦不对!还有一个在那呢!”

      他所指的自然是萧珩,当初萧珩是江湖正派流云派有名的大弟子,她是上不得台面的魔教之人,诸次刀剑相见后,也不知怎的惹来两情脉脉。

      萧珩最是尊师重道,却为她与师门恩断义绝自废武功,岳甯许他山盟海誓,锦瑟和鸣,后来岳甯名扬天下,身边却多许多如花美眷。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轰动武林,在江湖流传已久。

      流云派颜面扫地,一度沦为江湖的笑柄。岳甯再纳夫婿后还有不少人为萧珩惋惜,直道他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薄情女子,为她武功尽失也不珍惜。

      岳甯一直知道萧珩还喜欢自己,可他并无内力,手无寸铁,留下来只是平白送死。她真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傻,宁愿死也要留在这里。

      她眼角瞥过那抹白衣,心头微动。

      想必无缘谷的人蓄谋已久确是要置她于死地,也懒得再同他们废话。岳甯忽地拔剑而起,只见着残影,身形如鬼魅般神出鬼没。

      那三人以为她先前对战早已筋疲力竭,没想到不过一会功夫,功力竟比之前更加威猛,连身形都摸不着,忙提心招架,暗自庆幸幸好下了毒,不然今日谁胜谁负真说不清楚。

      岳甯得了先手,俯冲而下气势如虹,她的无形剑意霸道无匹,凝聚剑气骤然而发,剑锋所至之处,青竹皆应声而断。

      青冥险险躲过,哪料到此招是为虚招。

      岳甯旋身而起脚点竹身,来了一招回身背刺,剑锋不过在青冥肩胛骨轻轻划过,竟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幸好罗渊、成云二人见势不妙,去攻岳甯下盘绊住她,铁锤横扫,那铁锤在岳甯眼里仿佛慢动作,她轻巧地弯身躲过,全然没放在眼里,应付三个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落下风。

      青冥忍痛大喝一声,左手成掌,右手祭出铁锤猛力击向其腕,岳甯反应极快,旋即剑身自手上一横,兵器相交间,一股磅礴内力从剑中压迫而来,竟把青冥整个人逼得口吐鲜血,身子倒飞出去重重撞断一片青竹,他一动不动,躺在竹子上生死不明。

      另两人大吃一惊,全然没算到岳甯的功夫已到这种高深莫测的地步,此女必定要除之而后快,不然是江湖大患,手上动作愈快,招招挑其要害处攻打,岳甯竟还有余力轻笑,“这种水平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还不快拿出真本事来?”

      语罢岳甯飞身而起,一脚借力踩在铁锤上,一手擎剑三联戳击,那剑在她手上跟条蛇一样,难缠狠辣,迅疾灵敏,打得他们二人节节败退,若再让岳甯逼近一步,她的剑下怕是又多两个亡魂。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绝敌不过岳甯,连忙闪身避过,却隐隐有力不从心之象,互相交换眼神,招式变攻为守,那锤子看似笨重,也舞得密不透风,几招下来已是险象环生,但这二人配合默契,虽几次险被攻破,却还能再撑上十招。只要拖到毒发作,这个妖女绝撑不过片刻。

      却见岳甯手中翻出数枚长针,针尖泛光,尖锐可怖,如数道流星向他们扫射而去。

      那二人登时大骇,齐齐向后滚去想避开要害之处,一人倒是借着竹子狼狈躲开,针穿过衣服而去,另一人惨叫一声,双目上插着两枚细长银针,汩汩鲜血淌下,惨不忍睹。

      岳甯见那人面目狰狞,滚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禁不住愉悦的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无不嘲讽之意。

      罗渊怒极奋起攻之,铁锤如狂风舞动螺旋飞出。岳甯一开始还游刃有余的应对,身影忽然一滞,只觉浑身麻痹,丹田内力无论如何都无法调动,定是毒素已快侵入心脉。一个愣神便被钻了空子,铁锤重重地砸在胸口,耳边同时听到萧珩凄厉的叫声,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倒飞出去。

      岳甯看见竹叶纷纷扬扬飘落,萧珩魂飞胆裂,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捂着她被砸烂露出血骨的胸口,手脚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没事,没事的……只要回到教中,就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他一边说着,泪却糊满了脸,一滴滴砸在她胸口,他哽咽着想帮她止血,可那血越流越多,他怎么也捂不住。

      最后他的手上沾满绚丽的红,他傻傻的看着,希冀骤然熄灭,他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地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他好像……比她更疼。

      岳甯从没见过他那样的伤心绝望,即使在她背叛他的那一天也没有过。冷落他那么久,亲手把他推落云端,囚禁在为他精心打造的华美牢笼度过漫长的岁月,他日复一日坐在院子那棵紫荆树下,独自一人看着花开花落,片霜进冬,到底有没有怨过她?

      一定很恨她吧。她新人在怀,哪里记得旧人哭?偶尔想起陈年旧事时,才会走到那个她极少踏足的院子。

      凋零的落叶残花铺在地上厚厚一层,石阶长满青苔,光秃秃的树突兀的立在院子中央,树下杂草丛生,角落的枯井藤蔓横生交错,空旷冷清的院子好似无人居住,踩在枯叶上的嘎吱声,莫名让她心情不悦,于是便准备把那股不悦宣泄在院子的主人上。

      卧室里剧烈的咳嗽声促使她停下脚步,她轻轻走到未合上的窗口,萧珩散着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赤足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岳甯嗅到屋里香炉燃起的熏香,是她用惯的伽楠香,他不是从来不喜熏香吗?

      她蹙眉,正思索要不要进去,床沿那人又咳得一阵撕心裂肺,孱弱的身躯跟着每次剧烈的咳嗽颤动,最后他几乎虚弱得瘫倒在床上。

      他的身子,怎么成了这样?岳甯在记忆中却搜不出任何一点有的讯息。

      他爬起来,滑落的发挡住他的侧脸,岳甯只看见他苍白的手指在枕下摸索着,拿出一枚晶莹的玉佩,似极其珍视般拥入怀中。

      岳甯记得这玉佩,是她和萧珩当年交换的定情信物,她那时在流云山下与他情定,便把这枚自幼带着的贴身玉佩送予他,当做他们的定情信物,而萧珩回了什么,她竟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加重脚步推开门,萧珩蓦然回头,面无血色的脸在看到她那瞬竟泛起些红润,黯然的眸子燃起丝光亮,他几欲踉跄,急促的走到她面前,“你来了。”

      对上那双眼睛,岳甯愈发焦躁,她径直走到床沿坐下,萧珩神色黯淡下去,却好像也习惯了,下一瞬唇边又带着笑意坐到她身边。

      往常她来待不到一刻钟便要走,萧珩更格外珍惜与她相处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萧珩怕她觉得无趣,一直在寻找话题。

      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踏出过这座院子,不知外面的事,再加上岳甯的沉默以对,没多久两人便没了话题,萧珩满腔热忱付之东流,焦灼的视线一直黏在岳甯身上,里面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落寞的垂眼,手指一笔一画的描摹玉佩的形状,忽而喃喃自语道:“如果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他的声音极其苦涩,压抑着明知不可能的奢望。

      他终日抱着回忆度日,那枚玉佩镌刻着曾经的故剑情深,而如今,只是一枕寒梦清清冷冷罢。

      岳甯俯身过来,微微抬头噙住他的唇,或是萧珩凄楚的模样确实打动了她,她愈加轻柔,许久没有过的温柔的唇舌交缠几欲要让萧珩落泪,多久没有被她这样依依不舍的柔情相待了,如果她能多喜欢他一点点,他甘愿一辈子匍匐在她脚下也在所不惜。

      那只是短暂的一晚柔情,因为过了那晚,岳甯便好像彻底忘记有这么一个人被她厌弃地丢在阴暗角落,她依然是那个冷漠无情,喜新厌旧的魔教教主。

      只有岳甯清楚,在和别人欢好的时候,她会不期然的想起有一个人在等她,在这个念头未生根时,灭顶的快感便将之冲散,身边人极致热情的交缠让她沉浸在欢愉之中,她迷失在欲望里,已经忘了漆黑夜幕下的烛光昏黄,有一人正伏在案前,怔怔望着院落门口,等明月上了枝头,他便沉默地将门上了锁。

      阿甯今晚,又在谁的身边?

      那种叫嫉妒的毒药已经折磨了萧珩很多年,妒火一寸寸侵蚀理智,如果抢走阿甯的人都死了该多好……

      不,死了还不够,他们哪里碰过阿甯,哪里便要剁碎才好,只有这样,才能解他一丁点心头之恨。

      他目光落在尘封许久的剑上,面容平静,眼底释放出压抑的癫狂,他握住剑柄,长剑从剑鞘缓缓抽离,纤尘不染的剑身通透着寒气,手握住锋利的剑,划破掌心流出的血淌落剑上,殷红覆盖银霜,有奇异的美感。

      掌心的刺痛唤回他的理智,他坐在椅子上,眼眸沉沉的望着那把剑,满身蓬勃杀意陡然消散,可在他心上的某一处,笼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人临死前,过往便像画卷在脑海一幕幕铺展开来,岳甯置身于这个轮回中,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

      后来的事岳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萧珩抱着满身是血的她跪地求饶,求放过她。

      只记得萧珩哭的稀里哗啦的脸,他跪在仇敌面前拼命磕头,血从额头滑落和泪黏在一起,很丑。

      他怎么总是喜欢做无谓的傻事,无缘谷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罗渊似乎是不耐烦了,抓住萧珩的头颅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提起来。他的手指在萧珩头颅上并拢,轻轻一捏,他的头就裂开来,温热的血水溅在岳甯身上,浓郁的腥臭味充斥着鼻尖,也让她心窝有点发冷。

      罗渊手一松,满不在意的往旁边一扔,萧珩的身子就软软地倒在岳甯身上。

      她竟然有些恼怒,恼怒萧珩为什么不走,偏偏要留下来。

      她的神志愈加恍惚,连周遭都朦胧起来,眼前出现一道极为熟悉的影子,一袭白衣,孤零零的站在树下,微风拂过,几瓣花落在他肩头,他清亮的眸子望过来,旖旎着缱绻春光,是那样温柔。

      不是在深深寂寞园里枯等到死的他,是与她仗剑江湖,执手而立的萧珩。

      岳甯心弦微动,吃力地牵住萧珩尚有余温的手,胸口一道利刃穿透而过,血光湮没她的视野。

      魔教教主岳甯在玉阳峰被诛杀之事震动武林,奉月教六神无主之际,武林诸派以无缘谷为首踏平奉月教,不分是非,不问对错,老弱妇孺,满门诛杀,尸体横陈,血流成河,自此江湖再无奉月教。

      而萧珩错付痴意,却依然对岳甯的钟情不易,生死不离被写成了两册话本在江湖广为流传,上卷名曰《蝶恋花》,下卷则为《卷珠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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