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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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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飞檐斜覆凌霄阁,雪羽云绒蕊香飘
所以怒火冲天的黑虬再度跑来找茬,他是完全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一场恶战,也不知黑虬是不是故意的,居然把他的老巢帝囷山给整个夷平,这场架打的是淋漓尽致,胜负难分,在山岳焦土之上,他们一个是满身伤痕,漆黑蟒袍破损不堪,一个是躺倒在地,满面焦黑,没有半分讨好的。
很快便见那白衣的青年匆匆赶来,刚猛彪悍的男人转眼间连语气都软了下来。
被完全无视的九鸣非常不耐烦地瞪著你侬我侬的两叔侄,怎麽看怎麽碍眼,忍不住打算他们:“哎!我说!我还不是死人啊!你们两个不要当我不存在好不好?!”
那小龙太子马上像被踩到尾巴一般暴跳而起:“闭嘴!!老妖怪!!之前的帐今日便要跟你算清楚!!”
九鸣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虽然也知道自己活了许多年岁,可还是头一次意识到,对於这条才两千年的小龙来说,万年寿龄绝对是老头子的岁数!至於小龙太子怒极之下的无心话语,那位跟九鸣岁数相差不大的黑虬龙王被郁闷到了。
“哈哈哈哈……也、也就只有你敢这麽叫我……哈哈哈……老妖怪!?哈哈哈……”
战意弥消无踪,这对极好玩的叔侄实在有趣极了。
却在此刻,天上响起一个让他千年梦寐的声音。
“四渎龙君,接天旨。”
九鸣猛然抬头,愣愣地看著浮在半空之上的男人。两千年,就算镌刻在石头上的雕纹,受著风霜雨雪的洗礼也会逐渐模糊,然而九鸣此刻却认识到,两千年过去,这个男人在他的记忆中,依旧清晰地可怕。
只见灰衣的男子笔直得像树干一般立在半空,依旧不变的是僵冷面孔,他就是这般轻而易举地出现,仿佛他之前所作的一切全是徒劳。
他手中一卷黄帛,乃是替天帝宣旨来的。
黑虬认得他,却非常意外著他怎麽会为天帝宣旨:“飞帘,千年未见,我尚以为你失踪,原来也是降於帝君座下。”
九鸣忍不住笑出声来,黑虬不解地看向他。看著仍然被蒙在鼓里的老实人,九鸣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两千年前的自己。
“我说黑虬,你不是还这麽天真吧?他根本不用降服,因为他本身……就是神仙。”英俊的脸庞露出狰狞,看向飞帘的眼神再无冷静施然,“我没有说错吧?……”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廉贞星君。”
灰衣的男人那双无机的瞳孔转过来,似乎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才:“你现在,应在锁妖塔中。”
九鸣扯起嘴角,只觉好笑:“那个破塔,早崩掉了。”
灰衣男子又道:“所以,你出来为祸人间?”
“是又如何?!”
“之前说过,留在锁妖塔,我可饶你一命。”
“放屁!!”红发的妖怪登时怒火中烧,翻手掌拍在地,旱燥之气暴然飞升,自他身下蔓延出珠网地裂,竟是鬼蜮法阵!然他先前与黑龙王一场恶斗,妖力几乎消耗殆尽,又强行催动法阵,如今堪比燃烛至末,只见他背上三支蝠翅逆风展张,浑身妖气燥火般燃烧,一头红发似滴血颜色。
飞帘见地上幽光四起,眉头未皱,口中轻念法诀,便见地面一阵剧动,仿佛有地龙蠢动,震得众人皆不稳当,反而是飞帘像根植大地般随震而动,稳立不移。鬼蜮法阵中的幽光渐渐熄灭,只剩下龟裂的痕迹。
九鸣眼见法阵被迫,却未肯放弃,企图再行施法,但他法力见底,若再强行催动,只怕就是以生命助燃!
此时飞帘缓缓抬起左手,低喝一声:“天魔锁。”
九鸣脖子上突然现出一道环形暗光,竟是一个灰黑颈箍,随即一道锁链快如光出连到飞帘手中,飞帘反手一扯,将已法力耗尽无从反抗的妖怪扯过来,赤发的妖怪重重摔在飞帘脚下,哪里还能再念诀施法。
然纵使狼狈,这妖怪始终未见低头求饶,反而桀桀笑起来:“星君神威……呵呵……怎麽尽喜欢捡现成的便宜?桀桀……奇怪了,既为神仙,怎麽还不脱掉那层妖怪皮?该不是当妖怪当上瘾了吧?呵呵──”
飞帘灰白无情的眼珠莫名流过一丝情绪,突然左臂扯过锁链,抬脚踩在九鸣肩背,未等黑龙王他们明白过来,就见他双手抓住妖怪背上其中一支蝠翅,使力一扯!!生生扯断了一根──
九鸣痛得一声惨嚎,几乎昏死过去。咳嗽著吐出一口黑血,迷糊的视线中,根部白骨裸露,血肉模糊的断翅被丢在面前,耳边听到与两千年前一般,冷漠却也残酷的声音说道:“你的话很多。翅膀也太多。”
就连之前恨不得将九鸣煎皮拆骨的黑虬也是一副难於接受的模样,毕竟两千年前,这两只妖怪总是形影不离的亲密,如今却……
“飞帘,你……你要杀了他吗?”
飞帘转过身来,似乎对於他的问话感到不解。
“既无意旨,我缘何杀他?”
“那他……”
“带回去,由帝君定夺。”
言罢,不再理会黑龙王与敖殷,扯了锁链飞升而起,红发的妖怪神志不清,无法反抗,只由得他拖著飞走,背上断翅处滴下来的血,触地地枯……
九霄缥缈,如幻如真,云涛之间,空中楼阁,少不得是飞檐斜覆,玲珑剔透。
云间香花飘瓣,白鹤亮翅穿梭轻烟,天域,从来一派祥和。
兀峰奇石上,灵树仙枝下,少不得香炉焚香,青烟嫋嫋。
棋盘子落,善目慈悲的仙人坐於青石桌旁,垂目细思,偶有妙著,击膝而欢。
又见仙家驾坐瑞兽驾云而过,偶遇故友,彼此招呼,话说当年,却不知这题之所指,到底是盘古开天刻,还是炎黄治世时。
忽然有血腥气味惊扰这片祥瑞净土,众仙家纷纷皱眉去看,却见南天门外,一名灰衣男子腾云驾雾,手里抓了一根锁链,链条尽处,竟是一头浑身鲜血的妖怪。那妖怪一头红发色红如火,背上有两根丑陋的黑色蝠翅,若看仔细了,翼根背处竟是血肉模糊,难怪血腥味如此浓重,乃至惊扰了神仙。
有仙家天生神目,一眼看透那灰衣的男子也是一只妖怪,然南天门前的天兵天将却未将其阻挡,反而任由其入,不由吃惊。
有知悉真相的仙友与之释惑,原来这个妖怪,竟是两千年前奉了天旨舍弃真身下凡投身为妖,潜入逆龙妖军阵营,擒获大批妖邪,立下大功的廉贞星君!
仙家不由摇头叹息,好好一个星君,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弄得个仙不仙,妖不妖的地步,当真惋惜。
然那位妖身仙人却全然无视周遭古怪的视线,催动云驾直往自家星殿飞去。
从云端看下去,灰黑的房顶像幢被埋在层叠起伏云团下的古老遗迹。
飞帘降落云头,扬手,一阵疾风卷过,将堆积如山的云扯成碎片飞散四周,一幢巍峨的星君府邸即现眼前。
见这府邸乃以灰黑色调的玉石雕砌,四人合抱的巨柱支撑,地面以暗色云斑石为基,色调肃穆凝重。看上起并不起眼的石壁,却在不同角度观看时偶然骤现蓝绿、紫红、金黄等晕色,非常奇妙。若有识货的工匠,必会震惊於此,这建造府邸的玉石乃是凡间极为稀少罕见的玉璞,此等玉璞,常以作雕作玉玺,代表皇权。凡间当权者,何曾少过为此大兴兵戎杀戮。然此等贵胜金银的玉石,居然像随处可获的寻常花岗石般拿来建造府邸,这到底是穷奢极侈得过分,还是漫不经心的离谱?!
然其实七玄星君本就是上古神明,星命天定,比起其他从普通凡人修仙得道的神人不知要古老万年,那府邸自然多了几分庄严味道。
然飞帘却并没有身居华府的自觉,头也不抬,推开殿门,将昏迷不醒的妖怪带了进去。
云斑石只是好看,石面是相当冰冷。
倒在地上兼之失血过多的红发妖怪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反应,却没有逃过星君双目,他僵硬著脸,四周环视,然後弯下身来,将这个比他高上许些的妖怪毫不费力地拦腰抱起,大踏步走入内殿。
内殿里光线暗了些,便见丝珞垂帘的殿中央,横了一张月光石雕琢而成的宽大石床,上面铺了一层雪羽云绒,说起这雪羽云绒,乃是九天织女从郎日晴天时最洁白的羽状卷云中抽取云丝细细织就,不经千年,难成一匹,便因其白皙如雪,柔软无比甚得仙家追捧。
光随内殿大开而透入,无缝绵缛上,原来还坐了一人。
却见此人盘膝而坐,白布蒙头,像是长年不用的器具为了不沾染灰尘随意挂上一块布似的。
飞帘过去,将受伤的妖怪平放在床上,然後过去将另外那个人搬起来,说也奇怪,那个被白布蒙住的人非但一动不动,而且对一切显得全无反应。晃动间,遮著脸的白布滑落,露出一张木纳的脸,居然与飞帘有七分相似!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停顿,皮肤虽是白皙如乳,却有一种非生人的冰冷质感,骤眼看去,倒真像一尊蜡面木头身的雕塑。
飞帘将这人搬到殿侧的一个房门前,一脚踢开房门,房里堆著的东西相当杂乱,飞帘无意收拾,只是把手上抱著的那人往里面随便一放,便关门走回床去。
宽大床铺上,九鸣因为伤在背部而趴卧其上,虽然身下是柔软如云的被褥,但痛楚仍让他在昏睡中皱起好看的眉头。飞帘过去,三两下手脚,便撕掉了他上身的衣物,细细查看,断翅之处血肉撕裂,连接翼骨与背骨的软骨被彻底拗断,筋络生生扯断,从凡间回来之後血流仍是难以全止。不仅如此,胸口处三道新伤未愈的爪痕也撕裂了渗出鲜血……
飞帘离开床,复又转身,回到那间侧室。
许是有好几千年不曾有人踏入,就算如天界这般的净土之内,也难免蒙上一层灰尘,小小的蛛网挂在杂乱对方的物品的空隙间,那个被放进来的人依旧像个木头雕像,保持之前的姿势并未有半分改变,飞帘看都不看一眼,径自越过,埋头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间找起东西来。
事实上,此刻若有仙人站在他身後看到那堆杂物,必定会惊得眼睛瞪圆乃至脱眶。
毕竟,没有人会忽略一颗人颅大小的东海明珠,尽管珠体蒙尘,然润泽的珠华绝对是万年难得一现的宝物,只怕与东海龙宫里放在龙王殿中最大的珍珠比起来不遑多让。还有随意丢在角落,被蛛网笼罩却难掩瑰奇,金身打造,上嵌红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七种佛宝的十方浮屠塔……林林种种,没有一件是凡物,全都是连仙界神人都视之为不可多得的瑰宝,然却被它们的主人像堆杂物般丢在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
埋头翻了一阵,飞帘挖出一瓶黑琉璃瓶,也不收拾一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便起身走了回去。
坐上床去,伸手想要拨开遮挡著伤口的翅膀,也不知是冰凉的手掌刺激到妖怪暖热的皮肤,还是受伤的妖怪本能地拒绝著旁人靠近,九鸣浑身一抖,肌肉僵硬起来,企图蜷缩起身躯避开对方的触碰。
飞帘却容不得他躲开,手掌揪住他剩下的两只翅膀,使力一按,将无从反抗的男人直接摁在床上,嘴巴咬掉瓶塞,反手一倒,将瓶里装著的玉液尽数倒在伤口上,那液体犹如冰晶透亮,花蕊清香,意外地并没有刺激到伤口而造成疼痛,反而非常迅速地渗入背部伤处,不过眨眼之间,莫说止血,便是伤口竟就此结痂痊愈。
若非断翅所成的伤口突兀,还有残余背上的血渍,真是看不出曾有伤口於此。
然後他又倒出剩余的仙液抹到九鸣胸膛的爪痕上。这仙液实在非常神奇,被黑龙抓伤的口子便在转眼间愈合。
伤口痊愈,疼痛渐消,红发妖怪便慢慢平静下来,呼吸平稳,惟有闭合的双目下难掩疲惫的阴影诉说著之前欲烧尽神元而至的伤害无法籍由灵丹妙药恢复。
飞帘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捏起一小撮搭在云霞般洁白的床缛上显得异常突兀的赤红色头发。曾经以为,那一头看上去鲜红如火的头发,摸在手上也必定火烈炽热。
“原来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