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流清

9、9

　　方铮半跪着凑近小童手臂，小心地用嘴把毒血吸了出来。小童已经哭得站不稳了，方铮便一手揽着他不让他躺倒，不能让毒血逆行至心肺。

　　“好了，别慌。”待吸出来的血已经探不到毒素后方铮才停下，试了试他脉搏，松了口气。“不会有事的。还有哪里难受？”

　　方铮让小童坐在自己臂弯里，御剑带他去药庐。

　　小童抽抽噎噎地摇摇头，又把脸埋在方正胸前，闷闷说，“师兄…别告诉我…我师父好不好。我不是故意打搅师兄清修的。我再不会这样了。”

　　方铮本想说师父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但看小童紧紧抓着自己袖子不放，又改口道，“放心，不去找你师父。师兄带你去找点丹药，然后送你回后山好不好？”

　　小童点点头，渐渐不哭了。

　　“以后不要在暖池周边玩了，记住没？虫蛇那么多，灵力护体之前不要乱跑。”

　　“我不是在玩。”

　　小童声音太小，方铮专心御剑，没听清。

　　小童窥他脸色，又壮着胆子大声重复：“我真的不是在玩。是茔谷师兄让我们找东西，我才到暖池旁边的树林去的。”

　　“找什么东西？”

　　“一把残剑，黑色的。茔谷的师兄昨晚有人看见一个白衣身影。早上查点，发现有一座坟被人翻动过，启开便发现东西丢了。但山门有人把守，他定带不出去。师兄你不要告诉我师傅。若是能悄悄找回来，能得十枚灵石呢！”

　　“荒唐！”方铮闻言，略微想了下便大怒。药庐眨眼便到，方铮放下小童。“都谁知道这件事？”

　　“清和殿，还有文荣殿没开始习武的…都在背着师父找一个白衣服的昨晚去过茔谷的人，还有那把剑。”

　　方铮心里一沉，脸色苍白。“师兄不能陪你了。你跟医师说明，上药之后立刻回前山！不许乱跑。”

　　茔谷新上任的掌事糊涂，遇事不决。黑剑稀少，慈山有名的只有那一把。樊栖的玄铁剑代他葬入坟茔，佩剑丢失，当晚守卫的弟子发现神色有异的人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第二天事发后又只想着隐瞒。茔谷守卫与结界多严密方铮是知道的，自己去都不一定能全身而返，几千年来从未有外人能闯。来者绝不可能是普通弟子，必定实力强横！掌事只想着大事化小，竟派刚入门的懵懂弟子替他去寻。

　　剑没带出去，那人要是还在慈山，元婴以下谁能挡得住他？慈山珍宝无数，那人能潜入茔谷，又为什么偏偏带走一把剑？

　　小童落地，依旧照师傅教的按住自己腋下，不知方师兄为何突然这么严肃。

　　方铮唇上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双眼通红御剑来到茔谷。掌事见他来，一瞬间脸色苍白。

　　樊栖坟上的土是湿的。

　　方铮剑尖一挑，元婴期汹涌的灵力震荡而上，峰顶青铜大钟应和长鸣。

　　满山无数弟子闻声抬头，护山大阵一瞬间激发。众人不知所措，只是照门规进到最近的楼阁中。

　　只有慈山掌门脸色一变。他遥遥看向山下。“清点各自弟子，事情明了之前不许踏出一步。二位真人劳烦镇守此地，长老随我来。”

　　剑气来自茔谷方向。慈山真人与长老全在场。除此之外只有方铮能开启大阵。他处事稳妥，但樊栖龄意二人之死已成了他一个心结。

　　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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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茔谷沟壑纵横，坟墓七零八落，殿宇皆化为废墟。空中还残留着暴虐的灵力与呛人血腥。

　　掌教顾不得其他，放出神识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处新冢旁发现了方铮。

　　“弟子…来晚了。”方铮一手紧紧抓着玄铁残剑，一手撑着剑想站起来，奈何腹部受创严重，一身灵力无法自控地外泄着，胸前全是自己呕出来的血，只支起半截便又倒了下去。

　　“铮儿！”慈山掌教连忙上前接住方铮，他已经闭上眼睛失去意识。

　　茔谷值守三十四个弟子，一位掌事，尸横遍野，无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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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疆十万大山，人迹罕至，常有奇珍异兽出没，瘴气浓郁之地也会遇到魔物。毁容的男子自称金先生，带着陈世鞅一路往深处走。金先生看上去不修边幅，其实修为高深，剑意浑然天成，圆润流畅。他孤身进山，后来又带着一个拖后腿的，一路风餐露宿，遇到的魔物皆被斩于剑下。似乎金先生是专找了危险的地方走，短短几天统共遇到了四条蛟，数十头夔牛，还有许多陈世鞅叫不出名字的凶兽魔物。

　　魔物跟杀神，说不上哪个更可怕。金先生来历成谜，对自己目的与去向缄口不言，陈世鞅一直暗暗提防着，虽然他也知道金先生要做什么自己也挡不住。

　　后来，每到一地，金先生便干脆以剑气引来魔兽。有时是一只，有时是一群。

　　陈世鞅很早就想离开此地。随着两人一路深入，引来的魔兽越来越强。金先生初始还游刃有余，渐渐也不免会受些轻伤。再往里走便是十万大山最深处，没人见过那里面有什么。金先生毫无回头的意向。

　　陈世鞅希望趁早离开，但金先生态度强硬只说不准。陈世鞅软着脾气说好话，保证一路小心，不用金先生护送，金先生一言不发只继续往山里走。

　　陈世鞅也是正经世家的大少爷，看起来温和，其实脾气上来也很倔。他见金先生执意不改，便自己往回走，没走几步便两眼一黑。睁开眼睛时，金先生就在旁边，正把剑从一头六足白狼头上抽出来。那狼一人高，脑袋被自上而下贯穿，轰然倒地。金先生在它雪白的毛皮蹭了蹭剑上的血迹，转头看了陈世鞅一眼，走过来。

　　“金先生这是何意？”陈世鞅揉着鼓胀的太阳穴，靠着树根坐起来。“在下留在这里也是累赘，先生何必勉强？”

　　金先生只把裤腿撸起来，露出一道泛黑的口子，伸到陈世鞅面前。

　　“我感激先生救我，”陈世鞅无法，掏出草药，佐以灵力敷上。“但您什么都不解释，我只能当您绑架。”

　　“好好治伤。若不是背着你，我也不会被那短尾猱抓这一下。”

　　“若不是你打昏我，我也不用你背着。”

　　“若不是你偏要走，我做什么打昏你？我能救你，也能杀你…嘶，轻点。”

　　陈世鞅忍着好似炸裂一般的太阳穴，狠狠系紧布条。

　　“你到底为什么进山？寻人？寻物？你说出来我也能帮上你。我带的丹药就这么多，这一路采的草药也差不多用完了。深山老林，到时候你就伤口恶化而死吧。”

　　金先生晃了晃小腿，药涂好之后痛觉渐消，行动无碍。

　　“历练而已。跟你说过了。”

　　“你当我傻子？你看看周围，这是历练的地方吗？这是送命的地方！这不是能开玩笑的。”

　　“所以我带着你了啊。陈家医术我放心。”

　　“你放心？我都不放心。我是医师，不是神，你当我能起死回生吗？”

　　“别怕，我有分寸。”金先生转身蹲下。“上来吧，头还晕吗？下次不打你了。”

　　陈世鞅推开一身脏污的金先生，自己站起来。

　　他不知道魔修是什么样子。但金先生这幅杀神的模样实在渗人。兽类破碎的血肉飞溅到他面具上他也不在意。陈世鞅要收集尸体中一些可以入药的材料时，金先生便沉默地抱着剑靠在树旁，露出来的一双眼黑沉沉的。若不是他言谈时总是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让他沾上点人味，陈世鞅绝不会跟他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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