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狂》沉灯

2、黄昏〔二〕

　　手机在三点半时敬业的叫起来，韩亭血压偏低，在床上磨蹭了近一刻钟才起来。
　　下铺的谭砚还在打游戏，听见声音笑嘻嘻的回过头，“韩亭，一起？”
　　韩亭摇摇头，“我出去转转，晚上回来给你带吃的。”
　　“还是韩亭你最好。”
　　谭砚其人，用当下比较流行的词汇形容就是：宅。很少出门，也从不参加任何社团，成绩平平，热衷网游，也算是大学生常见类型之一。
　　谭砚的手机上有一排订餐电话，哪家量最足，哪家最好吃，哪家送餐小妹最漂亮，如数家珍。
　　谭砚订餐人品很好，韩亭这方面远远难及，他一打电话，对方不是说太忙，就是厨师休息中，在韩亭第四次被饭店以奇怪的理由拒绝送餐后，此后定外卖的事情全交给谭砚。
　　所以谭砚对于订餐，越发的熟。

　　韩亭的宿舍是普通的四人间，四个大男孩分别来自本市与邻市，因为同省，基本上没有地域习惯的差异，相处得很融洽。除了宅男谭砚，还有社团狂人李澄云和运动少年邓立。

　　邓立的运动神经很发达，热爱球类运动，水平也很出色。可惜体型太过浓缩，小身板很是瘦削，拼抢方面完全没有优势。邓立夜里说梦话也在求佛祖保佑能再长高点。邓母安慰儿子说，“二十三，窜一窜。”邓立听后眨眨眼，皮卡皮卡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李澄云是个妙人。他的奇特之处不在于对加入社团的狂热，而是对冷门社团的偏爱。理工学院是典型的阳盛阴衰，男女比例是8：1.很多人都希望借社团之机能钓到MM。
　　一次李澄云问邓立，明天我社团活动你去不去？
　　邓立问：你哪个社团？有MM不？
　　畅游社。有啊。
　　邓立立刻两眼冒心心，满脑子飘过泳装MM，擦着口水忙不迭的答应。
　　第二天邓立拎条泳裤去了集合地，结果发现背着大包小包的同学们，原来，畅游社是个旅行社团。
　　邓小弟弟坐在大巴上欲哭无泪。

　　作为社团狂人的李澄云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社团，此外还有超自然科学社，魔术社，话剧社，美食社……拜美食社所赐，李澄云同学一度对做蛋糕产生了兴趣，大大的满足了屋内三匹饥饿的狼，每次出门去社团都能感受到背后三道灼热的视线。

　　韩亭走出宿舍楼时，教一楼的大钟时针正指向4.
　　北方的秋天很短暂，天已经很凉了，校园的小径上铺满了黄叶，很有FEEL。邓立曾说：将来等老子有了女朋友，就挽着她在这条路上走个几遍，羡慕死旁人，就一个词，浪漫！韩亭看着零星的几对男女，也是恐龙帅哥配，理工学院的终身问题实在不好解决，看来邓立依旧前路漫漫。

　　韩亭走进学校旁边的一家书吧，书吧有个很活泼的名字叫做：眼儿弯弯。走到右侧第三张桌子拣了张椅子坐下来，温柔的女店主已递过来一杯醇香的咖啡。
　　“亭亭，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古莹大学毕业后，就在学校旁开了间小书吧，她从未有过野心，钱财够用即可，一室书香，一杯春茶，于她足矣。这就是古莹热爱的生活。
　　“嗯，今天没有排课。”韩亭喜欢古莹的淡然，她人淡若菊，清清透透，给人温暖，一如初见。
　　第一次见到古莹时，他才五岁，大姨家也搬来这个城市，父母带着他拜访时他见到了大自己3岁的小表姐。古莹穿着公主裙，长长的黑发，可爱的长筒袜上还缀着绒球，正趴在地毯上画画，听见弟弟来了，跑过去牵起韩亭的小手。
　　小小的古莹眼睛弯起来，“一起画画好不好？”
　　韩亭嘴张了张，局促的地下头，目光数着古莹长筒袜上的绒球，低低地说了“好”。
　　韩亭性格偏冷，唯独对着古莹，冷不起来。她带给他太多温情，浓得化不开，暖暖得他舍不得放不下。

　　随手抽起一本书翻看起来，看完半本时，古莹走过来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韩亭想起昨天与宁卓非的饭约，合起书，抱歉得对古莹笑了下：“抱歉，今天不行，改天一起，我下厨。”
　　古莹柔顺的笑了。

　　来到昨天的画室，今天整幢楼更吵，画室的学生进进出出，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没有课程的学生都过来了。随意的倚在墙上，韩亭叹口气，总不能挤进去把宁卓非拽出来吧？

　　百无聊赖的等着，不期然的，玛丽迈着猫步走入了视线。韩亭蹲下去，挠起了玛丽的下颌，玛丽舒服的把头仰起，眼睛微微眯着。身后一声轻笑，宁卓非眉眼盈盈，“它和你倒是亲昵。”
　　韩亭抬头，宁卓非穿着一条有些搞笑的黑方格围裙，围裙上沾着颜料，手里拎着一只小水桶，半桶污水里插着几只笔和调色盒盖。
　　“等我一下，我去涮笔，马上回来。”

　　依旧是同个餐馆，对面还是一人一猫。
　　韩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没话说。
　　那就不说吧。
　　两个人静静的吃着。
　　今天的宁卓非吃相收敛了很多，韩亭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的，联想起昨日的饕餮，忍不住笑出声。
　　“你什么样子我都见了，还是放开吃吧。”
　　吧嗒一声，宁卓非的勺子掉进汤里。
　　“哎？”

　　韩亭觉得他低着头眼睛向上看的样子就像猫科动物一样可爱，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乱他的头发。
　　宁卓非打掉他不规矩的爪子，“不许乱摸我的头。”
　　气鼓鼓的样子很有意思。
　　韩亭皱眉看着宁卓非盘子一角垒起的胡萝卜丁，“挑食的小孩。”
　　“要你管，来，玛丽吃。”
　　说着将胡萝卜拨到玛丽脚边，哲人玛丽委委屈屈的扮兔子帮着宁小朋友吃萝卜。
　　韩亭忍笑：“吃完饭做什么？”
　　宁卓非头也不抬，“回画室，你呢？”
　　“我没事。那回宿舍吧。”
　　“等等”，宁小朋友眼神闪烁，“你没事？”
　　嗯……这目光热切过了头吧……总感觉没好事。

　　坐在模特台上，韩亭面无表情，几十道目光来回扫着他，很不自在。
　　就知道没好事。竟然被拉来做免费模特。
　　“今晚的模特好帅哦，冷冷的，我喜欢的类型~嘻嘻。”
　　“是呀，不知道哪个学校的呢？等下要不要问问电话？”……
　　脚下的几个女孩子嘀嘀咕咕，韩亭全听见了，觉得应该换成邓立，一定美得冒起泡泡。

　　“哎，模特眼睛请别乱看。”
　　“死小孩。”韩亭愤愤，是谁把我骗来的，人坐的像塑像一样板，竟然眼珠都不让动。
　　其实好想看看那孩子画画时的表情，是迷糊？是专注？还是其他？有什么样的小动作？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想观察这个呢。
　　自己真是无聊。
　　熬到休息时，韩亭下来活动了下筋骨，绕到宁卓非旁边，宁卓非哇一声扑到画板上，“不许看啦，不许看，还没画完。不许看。”
　　韩亭只好象征性的看了下其他人的画，然后重回模特台。

　　再次下来时，已晚上九点，画完的人陆陆续续散了，宁卓非低着头拆着图钉，韩亭走过来，“我送你回去。”

　　并排走在夜晚的街道，街上行人很少，晚上很凉，宁卓非拉了拉衣领，呵气成霜。
　　“这时候你不该给我围上围巾吗？”他朝韩亭眨了眨眼。
　　“少爷，那也得我有应景的围巾吧。现在才11月。”有点哭笑不得。“你住哪？”
　　“画室租的宿舍，很近。”
　　“我要给室友买点夜宵，你要不要一起吃点？”韩亭问宁卓非。
　　宁卓非眉开眼笑，“当然好。”

　　大部分店都打烊了，两人随便找了家还没收摊的面馆，要了两碗牛肉面，冒着热气的面汤，氤氲得两人眉眼看不清。
　　喝一口，暖融融的满足。
　　韩亭摘下眼镜，擦了下白了一片的镜片。
　　“韩亭。借下你手机。”
　　韩亭掏出手机递给他。
　　看着宁卓非按着号码，铃声想起，却不是自己的。
　　对面小孩一只手探进口袋，铃声停了。
　　“记好了，这是我的号码。”
　　抬头对上他的笑颜，韩亭低下头，“快吃，面凉了。”

　　赶在门禁前回到宿舍，手上拿着宁卓非的画，放佛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韩亭借着楼道昏黄的光展开，画上人两道浓眉微皱着，似有不耐。唇边带着无谓的弧度，却意外舒展。
　　右下角冒出一只Q版的小恶魔，面目一如某人孩子气的脸，嘿嘿坏笑着~
　　韩亭卷起画，笑容从眼底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