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我是芦根草

4、第四章

　　我醒来时，觉得马车停了。马车外穆叁将干粮放在火上烤。我下了马车坐在他对面，他将烤热的干粮递给我。

　　“确定要进京么”。他同我说

　　我点头。

　　他欲言又止，低头拿了块干粮烤了起来。半晌他同我讲，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京城了。

　　**********

　　皇帝重病，皇储之事关系着朝堂，江山。无非是在二皇子与齐王之间。

　　那天很早，我还未吃早饭，赵晰来找我说带我见一个人。

　　然后他带我见到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的男人，他看着我张大眼睛。赵晰唤他皇兄，赵晰让我跪下，给他请安。我跪在地上，皇帝让我将脸抬起来。我抬脸看着床上的男人，他问赵晰，我是谁。

　　赵晰跪在我的身旁，同他讲，看我的模样，像谁。

　　离皇帝最近的小太监，扶起想要起身的皇帝，让他靠坐着。只一次起身，好似用了他很大的力气，他缓了一口气道:“不可能的，婉婉同我的孩儿已经，已经……”

　　“当初皇嫂产胎，皇兄在外，可知东宫发生了何事。”赵晰说。

　　我知我爹叫沈漾书，因贪污畏罪自杀。我娘叫陈娇儿，流放途中被杀死。只是在赵晰的故事，确切的来说，是往事中，显然并不是。

　　十八年前，太子妃临产之际，金国与南蛮同时来犯，一北一南镇远大将穆老将军携子北上平金国战乱，南方战事节节败退，太子亲征，到南方时，京中来报太子妃难产，母子双亡……

　　***************

　　在赵晰的人生里有两女人，一个生他，是他的母亲。一个养他，是他的皇嫂。但是她们都死了。

　　太子妃出身不是权势，不是显贵，她爷爷是先皇幼时太傅，她爹是太子太傅，太子妃与太子可谓青梅竹马。太子十七岁便娶了太子妃。而齐王赵晰自小便在太子妃身边。太子妃与太子成婚四年无一子嗣，皇帝派太医来东宫，得出的结果总是太子妃身子孱弱，体寒不易有孕。先皇下令迎侧妃。

　　侧妃入住东宫，太子便宿在那里。当时赵晰五岁，但是他能感觉的，对面那个正在喂自己吃粥的女子是悲伤的。虽然她同往常一样，为他煮了一盅莲子粥，细细的喂给他吃，笑着为他擦去嘴角的粥渍。

　　他出生便失了母亲，对他来说皇嫂与母亲无异。他知晓皇兄今日又娶了一位女子，皇兄会将自己的心分成两份，一份给皇嫂，一份送给那女子。皇兄会陪那女子看桃花，会将娇嫩的花朵莂在那女子发上，一如他曾经如此对皇嫂。

　　赵晰睡在床上，床边的女子轻轻拍着他的腹部，安抚他入眠。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他手上，他半睁着眼，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子拭去眼角的泪，腹部的拍打一下一下的他很困，迷迷糊糊的他想，他讨厌皇兄，讨厌那个女子。

　　侧妃立了不久太子妃便有了身孕，太子几乎日日往太子妃寝宫跑。怀胎一月余太子妃孕吐的厉害，几乎吃甚吐甚，一日半夜，太子妃想吃糖渍梅，宫中无此物，太子出去，清晨便带回一包。赵晰在太子妃房中吃早点，也分了一颗。赵晰想，皇兄也不是特别讨厌的。

　　赵晰摸着太子妃的肚子，太子妃笑着同他讲，里面有个小娃娃，长大后是要叫他小叔叔的。

　　赵晰想要一个小侄子，这样可以教他射箭，他是学堂里箭术最好的。

　　在赵晰的满怀期待中，太子赴战场，太子妃难产，然后，他没有盼到他的小侄子，他的皇嫂也去世了。

　　太子归来时太子妃已入了皇陵，赵晰看着一身风霜的太子抱着墓牌哭的撕心裂肺。

　　太子平乱得百心，先皇退位让贤，然后太子登基。去世的太子妃立为皇后，封号容德。东宫只一位侧妃，右相秦坤谏言扶正立后。皇帝拒绝，封为秦贵妃。

　　后来，秦贵妃诞一龙子。皇帝赐名赵恒歆。赵晰未曾去看过。

　　后来，皇帝收了一个舞女，听说此女与逝去的容德皇后有三分相像。

　　再后来，舞女怀孕封了答应，生下了三皇子。名为赵初霁。

　　赵晰去芸答应寝宫看了那个软软的小小的孩子，只是他不会叫赵晰小叔叔。芸答应说，孩子太小，再过些日子，才会说话。赵晰便常去芸答应宫中走动。

　　若说相貌芸答应有三分像容德皇后，那她笑的时候，温温柔柔的，是有五分像的，她对赵晰总是笑着的。

　　赵晰十二岁，封为齐王，江南富饶，皇帝指了那里做了他的封地。

　　赵初霁太笨了，赵晰坐着马车想。他要离开京城去江南了，赵初霁还不会讲话。

　　赵晰再见到赵初霁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他跪着地上唤了一句皇叔。赵晰发现，赵初霁同他母亲很像。赵晰领命将赵初霁送往金国。

　　一路上赵初霁不哭不闹，赵晰觉得，这个小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将赵初霁送到金国，返途时背后的孩子叫住赵晰，他问赵晰，什么时候来接他回家。赵晰回头，看着那个小孩子，小小的，只比他的腰高出一点点。

　　他走向赵初霁，从脖子上取出一颗舍利。这是赵晰很小的时候，高烧不退，他的皇兄当时还是太子，去庙中跪了一天一夜求来的。

　　赵晰将舍利戴在小孩子脖子上，讲，他会来，会来接他回家。

　　在返程途中，赵晰遇到一个少年，然后将他带回江南。

　　***************

　　太监将我带到外殿，有太监从内殿出来一会儿带来了一个穿着繁富宫装的妇人，她看到我好似见了鬼。身旁的太监向她行了一礼唤，贵妃娘娘。

　　又一会儿来了一男子身着绛紫色官服，匆匆走进内殿。太监说那是右相，贵妃的父亲。

　　我再进内殿的时候，赵晰依旧跪在那里，只是身边多跪了一男子。秦贵妃跪坐在皇帝塌下，面如死灰。

　　有人来将秦贵妃带了出去。皇帝说，当年之事秦贵妃有失德行，让她在佛前忏悔，余生便在太庙中度过吧。身着官服的男子行了一大礼唤谢万岁。皇帝挥手他便退了出去。

　　我跪在赵晰身边，他的手握的很紧，我能想像到他的指甲扎进肉里，甚至能闻到血腥味。

　　皇帝半坐在床上，他讲，委屈你们了。
　　赵晰站起身来与皇帝对视。我不知刚刚在殿中发生了什么，皇帝，赵晰，贵妃，他们有什么样的往事。现在的赵晰很愤怒。自我与他相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赵晰将我拉起，转身就走。我回头看坐躺在床上的皇帝，他并没有挽留我们，他闭着眼睛，无尽哀伤。

　　赵晰带我来了一座宅子，匾上写着齐王府。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里与江南的宅子无异，他将我带到轩诗阁。

　　宅子是赵晰还未去封地时，皇帝为他修的，皇帝想留赵晰在京城。秦坤率百官谏言，赵晰已封王，迟迟不去封地，留在京城实属不妥。后皇帝派人去江南照着京城的王府再修了一座。京中的齐王府也一直留着。

　　我不是一个喜欢探听别人往事的人，但是此事关系到我，我还是很想知道的。

　　显然赵晰也没有瞒我。

　　当初太子妃生产当夜，赵晰是不知道的。当时的秦贵妃将赵晰带到她宫中吃点心，赵晰与她并不相熟，用了几块便借口困了想回去睡觉。秦贵妃唤了她的贴身丫鬟，将赵晰送了回去让赵晰感觉不对劲的是平日里他房中的侍女都不在房中，丫鬟哄着赵晰睡着后退了出去。睡到半夜，他突然惊醒，心中极慌，开口唤他的侍女，然而并无人答应。他推门，并没有推开。他爬上桌子，将窗户打开，跳了出去。他想去找他的皇嫂。

　　然而他到太子妃宫中时见送他回房的丫鬟带着俩个妇人从太子妃宫中匆匆走出。赵晰走进太子妃宫中，同样无一人，太子妃房中有很浓的血腥味，他看见太子妃躺在床上，血染的整个床单，边上有一死胎。赵晰蒙了。他想唤人，然而他双腿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