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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可怜的小米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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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刚生下来的时候,米爸爸还在外打工,在电话里得知老婆生下了一个丑丑的小闺女后,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想了好几天,才给小闺女取了‘米拉’这样一个略有点洋气的名字。到了米拉满月的时候,米爸爸终于忙完手中的活计,匆匆赶回家里。看着摇篮里女儿粉嫩的小脸,以及正站在摇篮边牙牙学语的男孩米加言,他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幸福过,儿女双全,这得多大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然而,米家人大都重男轻女,除了米爸爸和加言,旁的人对这个不带把的小东西都是不太满意的,尤其是米爷爷,嘴里一直叨叨,‘龙王庵里的求子香都白烧了,白烧了’,连听见米拉哭都要气地吼两声,“丫头就是丫头,哭得人烦死了”,米奶奶则冷着脸,把早就为米妈妈准备好的月子鸡一口一口地喂进了加言的嘴里。
像村里的其他小姑娘一样,米拉从小就过着可怜巴巴的日子,比如米妈妈在干农活的时候会把一双儿女带在身边,像母骆驼一样用背袋驮着大一点的加言,把尚不会走路的米拉扔在地沟里,结果蚂蚁小虫子爬了小米拉一身;比如米拉刚学会走路,就要学着帮奶奶洗碗,拖地,喂鸡等;比如加言经常骑在爷爷的肩头,和爷爷一起去村头看大戏,但是米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比如逢年过节这种米家人聚在一起的大日子,米拉没有上桌子吃饭的资格,都是在厨房里给一帮婆姨打下手,等人散尽了再去捡一点残羹冷炙。三岁那年,米拉生了场大病,原本只是小感冒,家里人也不太当回事,以为小孩子拖一拖就好了,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米拉越咳越厉害,高烧烧到浑身抽搐,加言也跟着妹妹一起病了,米爷爷这才急了,直骂米拉是个扫把星。他在一个风雪天里,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放在竹筐中,用扁担挑着,送到了镇里的医院,小姑娘这才险险地捡回一条命。
每年春节那几天,是米拉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因为爸爸总会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包里有她最喜欢吃的桃酥点心。米拉还可以骑在爸爸的肩头,去村头看大戏,或者跟着爸爸到处串门子,吃好吃的糕点。这几天,米妈妈也不再板着脸了,对米拉也会好很多,甚至会在米拉的早饭里多加上一个鸡蛋。有一回,米拉正在小口小口地吃鸡蛋,爷爷看见了,气鼓鼓地把米拉没吃完的半个鸡蛋拿走了,顺手喂给了在外面玩的加言。不巧,这一幕被爸爸撞上了,他当场就对爷爷破口大骂,“怎么女孩就不是人,就可以不当人看了吗,以后你要再这样,别想老了有安生日子过。”自那时以后,米爷爷米奶奶对小孙女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米拉生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灾荒之年,所以她多半时候是没有好嚼头可吃的,顶多夏天摘点野生的桃子板栗打打牙祭,这种饥饿感在米拉记事了以后成为了她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有一年寒冬的半夜,米拉生生的被饿醒了,一抬头发现厨房里的煤油灯居然还是亮着的,她便跳下床,好奇地走了过去。透过门缝的微光,小米拉清楚地看到妈妈在给哥哥一口一口的喂鸡肉粥,哥哥肥嘟嘟的脸上都是油。米拉还听到哥哥说,“这么好吃,给我妹妹留一点儿吧。”然而妈妈摇了摇头,说道,“加言乖,别告诉其他人哦,连妹妹都不能。”那股诱人的香味使小米拉几乎要发狂了,她流着口水,用力地推开门,朝着碗生扑过去,结果妈妈本能地一推,给米拉推到了桌底下烧烬了的炭盆里、、、、、从此,米拉的左腿上留下了很大的一道疤。
年纪小小的米拉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她只能努力地讨好妈妈。那时候,爸爸和几个叔伯兄弟已经分家了,爷爷奶奶单独住在老宅里。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鸡蛋还是稀罕物什,农村人一般都要攒着卖钱的。有一次,米拉听见奶奶家的母鸡发出了‘咯咯’的声音,知道鸡要下蛋了,她便悄悄地跟了过去。米拉在鸡棚守了半天,终于拿到了两个新鲜热乎的鸡蛋,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打算一会儿交给妈妈去卖钱,让妈妈高兴高兴,没想到刚走出奶奶家没多远,就被爷爷逮着了。人赃并获,爷爷像揪小耗子一样扯着小米拉的衣领子就去找米妈妈理论了,米妈妈一看鸡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二话没说就给米拉一顿暴揍。
如果一切都顺利,米拉本该就这样艰难地长大,然后像村子里的其他姑娘一样,早早地歇了书,早早地结婚,过着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平淡生活,最后默默无闻地走完这一生。然而,人生总是无常的,米拉长到五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了大事情---米爸爸米妈妈离婚了。米拉的人生从此也跟着脱轨了。
米爸爸是村里第一批去城里打工的壮劳力,那几年,也有村子里的男丁陆陆续续出去闯荡,但都空手而归,所以之后他们又相继回到了村里务农,只有米爸爸一直不停的在城里折腾。那一年,凭着一手漂亮的木匠活,米爸爸给家里挣来了自行车,冰箱,彩电等当时的稀罕物件,一下子轰动十里八乡,米拉也成为了村子里第一个拥有洋娃娃的小姑娘,在小伙伴们中一时风头无两。米爸爸最终的发达源于那张白净的脸庞--一位姓张的大老板见他活干得好人长得又老实,便想把自己得了小儿麻痹症的女儿嫁给他。
米爸爸当时跟张大老板坦言自己结婚了并且有了一双儿女,没想到,张大老板满不在乎地说道,离了吧。刚开始,米爸爸本来也没把离婚的话听进去,那个年代,民风比较保守,离婚近乎家丑,尤其农村人离婚更是罕见了。米爸爸当时只是回到家里跟米爷爷米奶奶提了一嘴这事儿,没想到,米爷爷米奶奶倒是两眼放光地怂恿米爸爸离,几个叔伯兄弟闻讯也都来说一嘴,米爸爸这才真地动了离婚的念头。那几天,米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米妈妈闹了好几天,跟邻居不断地哭诉米家人有多心狠,当初家穷时是怎样求着她进门的,如今富贵了就把她一脚踢开,她越哭越来气,最后气得直接喝了农药,还好喝得不多,米奶奶给她灌了点肥皂水就把人救回来了。米爷爷觉得一直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拎着一只自家养的老母鸡和一筐子鸡蛋去村里找妇联主任商量了。
谁也不知道妇联主任跟米妈妈说了什么,两天之后,米妈妈竟真地同意离婚了,她的条件是:老家的田地房子钱都归她,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其中一个必须带去城里。米爸爸也同意了。长大后的小米拉一直都不明白,妈妈当年是怎么想的,她怎么舍得抛弃自己一直视如命根子的儿子。直到某一年,米拉偷听到妈妈在屋子里跟阿姨说话:“没办法,当年的日子苦啊,实在是穷怕了,才想着把加言送到城里去过好日子的,我也知道,她大大就算再怎么喜欢闺女,也需要儿子传代的,所以一定会带走加言,但是这事我自己提出来的话,加言长大了一定会恨我。”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妈妈不是想抛弃加言,只是忍痛为儿子换一个更好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