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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大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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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已经是农历二月十二的清晨。
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用珍珠头饰作为点缀,再斜斜插了朵浅粉的珠花,剪了整齐的刘海,整张脸愈发显得精致而小巧。眉毛弯弯,双瞳翦水。年少的清秋,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在岁月里奔跑着,笑语盈盈,然而对镜凝望的刹那,她突然消失在时光里,无迹可寻。
娘亲手替我穿上了嫁衣,那一身红色,映得这女子更加明艳动人。而这可人儿,竟是柳清秋,总以为,我该是一辈子穿着素净的衣掌,像这梅花,兀自开放。
娘将我揽进怀里,有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我的掌心,心纠集得疼痛。该是最后一次像孩子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些曾经以为遗忘的往事在记忆里渐渐清晰,一幕幕跃上心头。抬头,看蓝天,微笑,春光无限,花开不败,那些,母亲陪伴在身边度过的日子。窗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光影斑驳,时间落落而去。
当盖头遮住我的视线时,整个凝香园在一片朦胧的红光里逐渐远去。
唢呐声声,痛了离人的心。朝远说:“清秋,我们永远在一起。”那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是谁先退出了谁的世界,我不明了。世界关上了一扇门,我在里头,你在外头。想起月圆夜,你牵我的手,走向了永别。
似是很漫长的路途,花轿摇摇晃晃,喧嚣的人群,号角鞭炮,一路往林家而去。
下轿的时候,阳光正烈,那男人从喜娘手里接过手足无措的我,紧紧拽着我的手指,生疼生疼。我看见,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定是西装笔挺,气宇轩昂。
顺着红毯缓缓向前走,夹道站着许多人,有人在欢呼,有人在笑闹。
随着一句“一拜天地!”,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一切有条不紊,我的心里异常平静,菀夕曾经向我描述的紧张情绪,半点也无。也罢也罢,不过是陌路夫妻。
“夫妻对拜!”
四个字刚刚落下,有人叫:“清秋!”
嗓音醇厚,我愣在原地,忘了鞠躬。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沸腾,透过薄薄的盖头,我看到,人们在寻找声音的主人。林旭南过来拉紧我的手,掌心一片湿热。
或许是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对拜礼在我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完成。
从今往后,便是他结发之妻,纵使将来相敬如“冰”,相对无语,但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依然是紧紧拽着我的手,生怕一不小心这女子便从他的眼前消失。
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是任他牵着,后背一阵冰凉,只感觉经过的时候有双眸子盯住自己,一刻不曾离去。
我不得不挺直了背脊。这林家宅子里的宾客,究竟是谁喊出了清秋的名字?又究竟是谁,看得人心慌意乱?
笙歌渐远,门被轻轻关上。
我偷偷掀开盖头,环视四周。
好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完全不同于我在柳家的房间,菀夕曾经跟我描述过的,但是眼前的情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是好上千倍万倍。
头顶的该是天花板吧?那天花板刷得雪白,嵌着许多小灯,众星拱月般地衬托房顶中央一盏水晶灯,那水晶灯晶莹剔透,垂在空中,流光溢彩。墙壁是极浅的粉色,有着细细的花纹。所有家具皆是象牙白色,衣柜上面雕刻着玫瑰花的样式,梳妆台的镜子大而明亮。一张雕花大床置于正中,亦是象牙白色。我见那床,足有两米余宽,圆形蕾丝缦布从天花板上散下来,垂至地面,床上铺着大红色的被子,看上去柔软而温暖。
我疑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转圈,便踩住裙摆摔在地上,奇怪的是摔得并不痛,手碰着温暖的地面,定睛一看,地上竟铺着米色的羊绒地毯。
同样是米色的窗帘,质地厚重,遮住了外面的光线,长至地面,极有垂感。
柳清秋还真是高攀了,我笑了出来,一瞬间,泪满衣襟。真正是知我者谓我心伤,不知者谓我疯狂。
我只是坐着,心里装满深深的无措与茫然,不愿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开门的声音,只见宝儿端着一碗东西进来。
她看我如此狼狈地摊坐地面,慌忙锁上房门,放下手中的东西,忙跑到我身边蹲下,问:“小姐,您是怎么了?这样的好日子怎么可以哭呢?”
她扶我起来坐至床沿,拿了手绢细细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一边自言自语着:“幸好小玉没有跟着来。哎,这哭花了脸等下姑爷看到可就完了。”
“对了小姐,姑爷怕您饿,特意让宝儿送了发糕来。”说着,她从桌子上端起那只装着发糕的碗,送了一块放到我嘴边,“来,小姐,尝尝看味道如何。”
我摇摇头,看着宝儿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的头,很痛。”
她硬是将发糕塞进我嘴里,回答道:“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在进晚宴了,现在大约是七时左右吧。”
我咀嚼了几口,食不知味,让宝儿将东西撤去。
很快林旭南就要来了罢,我整了整衣衫,问宝儿:“看得出来我哭过么?”
她摇头,拾起盖头替我盖上,说:“小姐,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宝儿退了出去,世界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一点点光亮。
我双手交握坐在床沿,指尖越来越冰冷,血液几乎凝固,我怀疑自己是否会晕厥过去。
意识逐渐模糊。
灯光忽然点起,世界归于明亮。
他唤我:“清秋。”
盖头被掀开,我抬起头,眼前的男子,玉树临风,清新俊逸,嘴角含笑,神情温柔,恰似那个飞雪连天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