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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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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毒了,中的是普天之下皆无解的毒。”
他举杯慢悠悠喝了口茶,除了脸上难以自抑的病色倒一点看不出病重的迹象。
七月廿一日在这苏杭城里,是一个重要日子。苏杭城城外有虚山问叶山庄,城中有望族燕门。七月廿一日,便是燕门家主燕若飞的生辰。无论何时,燕门家主的生辰都是苏杭城的一桩大事。
燕门时年有小辈无论亲近疏远三十六人,其中将才十三人,文士二十一人。都是个顶个的大人物,更有承蒙皇恩,燕门居然能用那凤做家徽。这便足以显出燕门的风光无限。
燕若飞过生辰,自然是要大摆流水宴三日,从城北到城南的馆子但凡有些名气就都被包了下来。绝味楼、天清阁、蜀鱼馆……只要报上名号,无论是谁都可以进去大吃一顿。这样的财力物力,非寻常世家可比。不过,最好的地方,不是绝味楼,也不是天清阁,更不是蜀鱼馆。而是燕公府。
燕公府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往年苏杭城出来的文武才子状元探花,都渴盼着能在七月廿一日拿到燕公府的青天白日诗会邀约。拿到这东西,在苏杭城里可比什么探花状元的名头来的要有用。每年的来客,除了文人墨客,还会向江湖上不那么排斥朝堂的重要人物广发请柬。问叶山庄也算得上是江湖门派,更何况盘踞虚山一百四十九年,每年几乎都会有给他们的邀请柬。往年都是唐文叙出席。毕竟是一百四十九年,历经三朝风雨,若真是庄主唐文锦应约也太给他燕门面子了,唐文之又是个不乐意下山的惫懒角色,有江湖第一雅名号的唐文叙去刚合适。既是文人又处江湖中。
不过今年有些不同往常,七月廿一日,唐文叙正巧赶上今年的鹤楼楼主有约。本来或许从北海赶回来也来得及,但鹤楼楼主却是一再留客,只好发信转而遣唐文之去赴那诞辰宴会。
说起来,今年的燕门之宴,可是这苏杭城里的大笑话。秦鹄来了就一路直奔虚山,没听到城中的风言风语。
燕门家主燕若飞膝下四个儿子,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偏偏这第五个儿子燕归鸿,是个顶没用的东西。想习武但天生右手力弱不灵活,让他识字却日日逃课。燕门何等望族,光是燕若飞一支就有四房,燕归鸿在其中堪称是个异类也是个败类。
问题就出在这败类。
年末燕门年夜饭上,燕归鸿出言顶撞家主反倒被讥讽了一句“什么燕归鸿?我看还不如叫燕雀!”燕归鸿即时涨红了脸,摔了碗筷出了门。他长成后早就自己住在外头,鲜少在燕家露面。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被传了出来。成了这苏杭城里无人不知的一句话,妇人常在小孩儿不听话时拿“燕雀”这俩字来斥责他们。
燕归鸿咬牙忍下。
终于在七月廿一日他忍不住了,燕门对他极为排斥。燕氏归字辈三十六人,将才十三人,文士二十一人,余下的俩人,一个是燕门旁支四爷的小儿子,今年才俩岁半,另一个就是燕归鸿了。燕门是大家,无需多言,底下自有人对离家住的燕归鸿百般奚落。
七月廿一是个重要的日子,燕归鸿知道,因此他要干的事情必须选在七月廿一,就在青天白日诗会上!
当日真是英雄豪杰天下才子汇聚一堂,七月的苏杭城颇热,但燕门何等财力,每个角落都备着冰盆,园中又长满了郁郁葱葱蓬勃的树木。众人不仅不觉暑热,反而甚为凉快自在。燕归鸿来时,青天白日诗会已经开始了,他冷笑一声,随手将从一个小文人那儿抢来的请柬拍在门口护卫身上。
“怎么?这燕门的小少爷您都不记得了?”
护卫僵着脸不知该放进去还是不放进去,这小少爷可是个招人讨厌的小少爷,他放进去也不对,不放进去这有请柬也不对。万一真是燕若飞遣人请他燕归鸿来呢?毕竟人家才是父子。
燕归鸿哪管他寻思什么东西,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瞟了一眼就抬脚往里走。进门先是拙意厅,燕门举行内部聚会和商讨重大事宜的地方。燕归鸿瞧都不瞧一眼,径直往里走。拙意厅后面是一条小溪,溪上有座景观桥,取名绿叶红花。小桥流水人家,旁有绿叶红花。燕归鸿倒是脚步轻快许多,蹦跶着过了桥,沿着竹林间中一条青石板路一拐,算是进了三观园的范围。但燕门举行诗会的地方,还在更里面。燕归鸿一想到自己等会儿出现时大家的反应,脸上的笑意就忍不住扩散。
他燕归鸿今日就要彻彻底底当这个燕雀,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让他燕若飞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那日笑他嘲他辱他,今日他燕归鸿就要用他燕归鸿的法子来给他点颜色瞧瞧。挂着如顽劣稚童的笑,燕归鸿好整以暇地推开半掩的园门,迎着众人呆住了一般的目光抬脚跨进,抱拳作了个揖,面上全然一副文质彬彬样。
“各位,早啊。”
一时间诗会上竟鸦雀无声。燕若飞旁若无事般平平静静喝了口茶,倒是目光聚焦在燕归鸿身上,虽不说话但也表出了一些东西。燕若飞右边下首是燕归鸿的大哥,正房出的大将军,下一任的燕门当家人,燕归许。燕归许未露半点不愉,倒是颇有兴致的跟着喝了口杯中酒。燕若飞左手下首为唐文之,他半点不慌乱。打了个哈欠,醒了神,唐文之倒是颇觉这青天白日诗会比想象中有趣了那么一些。
燕归鸿一扫,将最重要的三人表现收进眼中。
要说这燕若飞也不愧为燕门家主,敛气凝神功夫了得,面上无半点差错,却笑对小厮道:“怎么,看不见咱燕雀少爷头一回来参加诗会找不到位了,怎么还让少爷站着呢。”
这一句话真是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非要将“燕雀”这将燕归鸿贬到地底去的称呼重提一回,不过是存着想提点众人也想提点燕归鸿自己的意思。
你不过就是个燕雀,如何担得名字里那一鸿字!
燕归鸿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被这样一激倒是惹了个面色胀红,显然气急。倏尔他又好似想起来自己到这儿的目的,平复了神色自若未闻,眉目间与上首那面无恶相却口出恶言的燕若飞确实有几分相似。
燕若飞这下倒是惊讶了,没想到这燕归鸿出了燕门再回来倒是扎扎实实长了几分功夫。不过,他慢悠悠用杯盖抹去茶叶品了一口,心里不由得自得地想道:一个小玩意儿,再长功夫也不过如此。
燕归鸿落了座,正是最尾,直直对上了上首燕若飞。
众人一时竟是不敢说话,鸦雀无声只闻燕归许和唐文之低声谈论的声音。这俩人说来也倒好,一个是仿若自己不姓燕不是这燕家人,一个是仿若自己不认识燕家人只不过偶然闯入这地方罢了。满场百十人,还是他俩最自在。
燕若飞定睛打量这从未曾在同辈中出头过的儿子,忽听对面这人站起身抱拳开口道:“各位,在下来之前恰巧路上遇到一位老先生说要给晚辈算一卦,晚辈不得解脱,因此来迟。在这儿,晚辈燕归鸿特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他执一杯红亮茶汤一饮而尽,平添豪气。待众人纷纷应和后,燕归鸿忽而大笑不止,手中掷了茶杯,反手拔出背后玄铁长刀孤雁,往面前桌几上一插。
“可知我得了什么卦?”
“他给我算出的是三个字——”
听闻这些话,连燕归许都绷紧了脸色,奇怪地有些紧张,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始终不做声,当局外人。唐文之不漏痕迹地暗自瞟了燕归许一眼,心中叫了一声不妙。这众人各自反应的一瞬间,燕归鸿已然说出来那三字:
“下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