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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借尺子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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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椽盯着眼前的一套英语卷子发呆,脑子里是刚收到的短信,蒋薇告诉他,“我录取了。”
眼前伸过一只手在他卷子上敲了敲,周椽愣了愣抬起头,余光瞥到那只手很白,曲起的手指很好看。手的主人正一脸不耐烦的拧着眉看着他,朝他左侧的空座位扬了扬下巴,“同学我要进去。”
态度这么嚣张?周椽心里本来就被那条短信搞得挺烦,要平时他肯定就很爽快地起身让开了,但今天他只是把两条腿都转到了一边,留出很窄一条过道,挑着眉等着这人往过挤。这人挺瘦的,很快的挤过去了,外套衣角从周椽鼻尖上蹭了一下,一种类似洗衣粉但是隐隐有点馨甜的味道,香水?
他们医学院都住在市中心的老校区,离四所附属医院都近方便实习,但是教室很紧张,座位都靠贴纸条占,占好了基本这一年都固定归你所有,所以临时找个座位有点难。张昱转了三个教室都没找到空座,径直上了最顶层那间教室,那里有个学姐毕业了直接留给他的固定座,只不过他去贴了条扔了几本书之后一直没去,太高了,懒得爬,还不是靠边的座,进出也不方便。但是昨天上班时候主任提问,他迷迷糊糊硬是把三种补液算法说混了,主任让他详细列个表交过去。本来就挺烦的,没想到坐在他边上这人还楞了吧唧的不愿意让道。唉!张昱叹了口气,现在是三点,他争取四点写完然后去操场跑几圈,然后去冲个澡,吃碗面赶去上大夜班。自从转科转到普外,就隔三差五被主任揪着训一顿,倒霉日子啊。他往右侧偏了偏头,刚才不愿意给他让道那个人又在发呆了,不过这人长得挺好看的,下颌骨线条笔直,就是眼神有点迷茫,还挺小心眼。
张昱找出一张A4纸很潇洒地一横一竖画了一个表头开始写,没几分钟他又停了下来,依照主任吹毛求疵那个毛病,这个歪歪扭扭的表格交上去估计比不交还惨。他犹豫了一下又扫了旁边一眼,“发呆侠”座位东西挺多,估计常驻这自习。张昱看了看四周的人都在认真学习,他转向周椽这边,压低了声音,“同学,有尺子么?”
“啊?”周椽转过头没太听清,瞟了他桌子一眼,“没尺子,这个吧?”他随手拿起了桌边自己的饭卡递给张昱,反正自己要画直线都这么用。
“谢谢。”张昱接过饭卡。原来“发呆侠”名字叫周椽,这上面印的一寸照磨得有点糊了,但是嘴角有笑,不像真人这么严肃。
周椽又对着那张卷子发了一会呆,然后拿出手机给蒋薇回复,“恭喜,回头请你吃饭吧。顺路把资料啥的拿给我吧。”
蒋薇比周椽大一届,是他的学姐,进了学生会又一路对他多加关照,算上两人有一年的那点暧昧甚至还称得上一声他的前女友,蒋薇刚从外地参加研究生复试回来,也一直在劝他好好准备考研,还整理了一堆资料给他。对于考研,周椽是决定要考的,但是要考到什么程度,去哪个学校他却没什么太强烈的想法,反正都是混日子,考研不过是可以多三年在学校逃避的时间罢了。以前他也曾很迫切地想赚钱,恨不得去卖肾,可是后来用钱的理由没了,他也就对赚钱没什么欲望了,甚至潜意识里有点厌恶钱,现在看着卡里越花越少的积蓄,他反而有点不想上班。他想起以前他妈总说,“等你以后大学毕业了不用太有出息,能进咱们这县医院就行,那儿的医生一个月就挣不少,回头再找个女老师啥的一结婚,我就特别知足了”,其实那个时候他是想读研的,想走得离那个落后的小县城远远的,想把能抓住的更多东西都握在手里,可是后来他妈自杀了,就因为想把最后那点钱留给他上学结婚。所以他就拿着那笔钱接着上学,比如现在还要去考虑读个研究生什么的。
张昱沿着马路慢慢溜达着,脑子里循环着五个大字“明天周六了”,周六就意味着不用上班了,帮老师写了一下午病例写的自己头晕眼花,摇摇头感觉脑浆都不是自己的了。他从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准备找首劲爆点的歌然后跑回学校。前面的绿化带边有个人影伏着腰在吐,张昱顿了顿脚步,这点不太有人喝醉吧,他开始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搜索哪些急腹症会有呕吐症状,然后他看清了那个人是“发呆侠”周椽,张昱赶紧跑了过去。
明天是交稿的日子了,周椽签了一个人气不高的公众号,每周上交一篇文章,拿点稿费补贴生活费,一般他都是写点感触或者影评书评就可以,点击量稳定在那些老读者中,这周偏偏主编特意让他写个关于自闭症的文章,留到“世界自闭症日”那天一块发专题,周椽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人,他不愿意碰触和心理学有关这一块,会让他有危机感,那些为了写文章而搜集的资料会徘徊在他心里好久,时不时蹦出来一个实例或者图片,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这次周椽还是很敬业地去翻了一堆素材,写了几万字的草稿,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把那些草稿整理好,就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塞的满满的负面情绪,自己租的那间小屋子也越发逼仄压抑,他打开所有的灯深呼吸几次,又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电台,听着别人说话他会好受些,但是他眼前还是开始闪出那些零碎的画面,小时候一家人租的小院子,他总是半夜出去等妈妈下班的那个胡同口,他妈妈被人踹翻在地……周椽摸到钥匙攥在手里逃出了屋子,他飞快地往前走,直到走到了校外很繁华的那条大街,才觉得眼前又清晰起来,出了一身汗,他觉得全身疲软乏力,蹲在绿化带旁边蹲了一会儿,觉得腿都麻了才站了起来,没想到站起来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只来得及抓住手边的树干没有跪在地上就吐了出来。
“周椽?”有人在叫自己,然后递了纸巾过来,“你有事没?”
周椽接过纸摆了摆手,他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眼前有一双很新的安德玛跑鞋,不记得见哪个熟人穿过,那双鞋走开了。周椽又呕了好几下,胃开始揪着疼,那双鞋又跑回来了,递过来一瓶水,周椽感激地抬起头,是自习室借尺子的那个人。
“你有事没啊?”“借尺子的人”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你认识我?”周椽记得他叫自己名字了,看到对方有点吃惊地瞪了瞪眼,他又换了个问法,“我是说,你知道我名字?”
“……你那天借饭卡给我了啊”,“借尺子的人”有点无奈,“上面有名字我就记住了,你有事没?没事我走了啊。”
“没事,吃坏肚子了,”周椽对自己这个不合常理的智商下线有点尴尬,转身往回走,然后想到对方能遇到自己肯定也是要往这个方向走,顿时更郁闷了。他回头果然看到,“借尺子的人”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那天坐着没看出来,这人个子很高腿很长,有点懒散地走着显得骨架很舒展。
周椽放慢步子等他走过来,“那谁,刚才谢谢了啊。”
“我叫张昱。”
“哦,你吃饭了吗?”
“没。”
“要不……”
“不用请我吃饭,以后我进出座位您给让个道就行了。”“请你吃个饭”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张昱打断了。周椽愣了一下,嘿,这人还挺拽。
“我还借你尺子了呢,这不算扯平了么?”周椽突然就挺想和人抬杠了。
张昱有点无语地斜了他一眼,“你这人挺幼稚啊,我刚还帮你买水了呢。”
“所以我请你吃饭啊你又不去,你不也挺幼稚么”,周椽有点想乐。
“我喜欢吃面。”张昱也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