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他有阴湿病》椰子曼曼

5、偷听

　　《宫墙柳》的开机仪式办得盛大，焚香叩拜，祈求拍摄顺利。江雪迟混在人群末尾，穿着剧组统一发的文化衫，头顶烈日，默默看着前排星光熠熠的主创团队。

　　男主角刘钰，女主角张南馨，还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资深配角，被无数镜头和话筒包围。

　　刘钰也穿着剧组的文化衫，但在阳光下，他依然像是从人群中发着光，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构成了一张完美的脸。

　　就连站得离他远远的江雪迟，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天然的明星气场。难怪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被镜头追逐的焦点。

　　开机仪式结束，剧组正式投入拍摄。

　　第一场拍摄是在影视城外郊区的树林，暑气蒸腾，却要拍一场女主遇刺、男主英雄救美的戏份。江雪迟饰演的芝兰台词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充当背景板。

　　刘钰的休息区在导演监视器旁边，她的则在几十米开外的一个小马扎上。

　　他拍戏时，她就低头研究剧本；他休息时，她就假装跟场务聊天。有两次在茶水间迎面撞上，她都立刻转身，假装去拿别的东西，硬是错开了视线交汇的可能。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而刘钰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忙着跟导演讨论剧本，忙着给同组的年轻演员讲戏，忙着在镜头前展现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

　　他确实像罗缨说的那样，专业、敬业，并且乐于助人。

　　好几次，和他对戏的演员情绪不到位，反复 NG，王导已经面露不耐，刘钰却始终耐心引导，甚至主动要求再来一条，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是我的问题，我刚才的情绪给得还不够，没带动他，再来一次吧，导演。”他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而女主角张南馨对刘钰的热情，几乎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比如现在，一场戏拍完，导演喊“卡”后，所有人都松懈下来。刘钰刚从戏中“杀伐果断”的君王角色里抽离，额角还挂着汗珠，助理小周正要递上冰水。张南馨却带着助理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壶走过来，脸上是明媚热情的笑容。

　　“我助理今天早上熬的蜂蜜柚子茶，冰镇过的，解暑最好了。你尝尝？”她说着，将一壶柚子茶递到刘钰面前。

　　刘钰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接过了保温壶，顺手拧开了盖子。

　　“谢谢，南馨，你太有心了。大家也一起喝一杯吧。”

　　两人有来有往，刘钰将柚子茶倒进剧组的公共纸杯里，将其中一杯递到张南鑫面前，其余的则分给了其他在场的演员们。

　　江雪迟作为在场的演员之一，自然也分到了一杯冰镇的柚子茶。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向刘钰和张南鑫纷纷道谢，甚至对他们投来了善意的哄笑。

　　在他们看来，影帝和当红小花，俊男靓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南馨微微侧着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和刘钰靠得很近，几乎能闻到彼此身上混杂着香水的气息。

　　从江雪迟的角度看过去，那一幕和谐得像一幅精美的海报。

　　她看见刘钰微笑着，听着张南馨说话，偶尔点头，喝一口那杯蜂蜜柚子茶。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

　　今天在郊外的这场拍摄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不知是不是喝了这杯柚子茶的缘故，江雪迟隐隐感到了有点内急。

　　今日一整天的户外戏拍得江雪迟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偏偏生理需求要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条件比影视城艰苦得多。

　　剧组临时搭建了几个简易的移动厕所，但距离拍摄地很远，而且味道……相当一言难尽。

　　暮色将至，周围都是阴森森的树林，她实在不想走夜路，去那个又远又臭的移动厕所排队。

　　看了看四周，剧组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看起来很隐蔽。

　　现在是拍戏的休息间隙，剧组的人都在忙着调试设备，准备下一场，没人注意她这个小透明。

　　江雪迟跟相熟的场务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去趟洗手间，然后便猫着腰，拎着繁复的戏服裙摆，悄悄溜进了小树林。

　　林子里很安静，只有蝉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夕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往里走了走，找了个足够隐蔽的坡后，确认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

　　古代的戏服就是麻烦，里三层外三层。她费了好大劲才解决完个人问题，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裙子，一阵压抑着不耐烦的说话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

　　江雪迟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都快要停滞。

　　是刘钰。

　　他似乎在打电话，离她不远，大概就在树林另一边山坡。

　　因为环境太安静，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江雪迟的耳里。

　　“……你跟剧组宣传那边再强调一遍，不要买这种热搜。”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和他平日里温润的语调判若两人。

　　江雪迟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走，还是不走？现在出去，肯定会撞个正着。

　　刘钰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在解释什么。

　　而刘钰却打断了对方，语气里满是嘲弄，“张南鑫那点心思，还不如花在她的演技上。整天不想着怎么琢磨戏，就想着炒CP这些歪门邪道。”

　　一字一句，刻薄，恶毒，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什么“暖男钰”，这才是江雪迟记忆里那个阴湿的刘钰。

　　江雪迟蹲在草丛里，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凉了。

　　她不是在为张南馨抱不平，只是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一个能把伪装做得滴水不漏的人，太可怕了。

　　他能在剧组里对所有人笑，对所有人都好，完美得像个假人。可转过身，他也能用最负面的词汇去评价他的合作伙伴。

　　那他对我呢？

　　江雪迟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也在背后，用同样的语气嘲笑自己。

　　一定是的吧。

　　试镜那天，他是不是也在心里嘲笑着她的落魄？毕竟，从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俩人，如今一个如在云端，一个却深陷泥淖。

　　“……就这样。让剧宣那边安分点，别老拉我跟张南鑫炒话题。不然下一部戏，就别想再合作了。”

　　电话似乎是结束了。

　　江雪迟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好像他要离开了。

　　她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太好了，他要走了。

　　她慢慢站起身，提起几乎拖到地上的裙摆，准备等他走远了再出去。

　　然而，她才刚刚站直，那个脚步声却又响了起来，而且是朝着她的方向。

　　江雪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慌乱地想再次蹲下，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提起皱巴巴的裤子，拨开身前挡着视线的树枝，踉跄着从那片一人高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然后，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他。

　　刘钰就站在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下，手里还捏着手机。他并没有走，只是转了个身，恰好面向她藏身的方向。

　　俩人正好四目相对。

　　天色已暗，但刘钰的目光炯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不笑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加细长狭窄，原来也能如此阴森骇人。

　　完了。

　　江雪迟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尴尬、羞耻、恐惧……无数种情绪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她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道缝，让她钻进去，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的样子：头发因为刚才的慌乱而有些凌乱，几根碎发还粘在汗湿的额头上；身上的宫女戏服沾了草叶和泥土；最要命的是，她刚刚提上裤子，那动作……那姿势……

　　她听见了他最不堪的，最真实的一面。

　　而他，也看见她最不雅的，最狼狈的一面。

　　刘钰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他没有惊讶，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流露出来。

　　这种平静，更让江雪迟感到毛骨悚然。

　　逃！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在她意识到之前，她的双脚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猛地转过身，提起那身累赘的宫女戏服，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

　　裙摆在地上拖曳，绊了她一下，她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她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身后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就像孤狼闪着狩猎之光的双目一般。

　　风声，心跳声，还有戏服摩擦着灌木发出的沙沙声，在她耳边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知道要跑，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向了哪里。

　　直到喉咙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感，她才在一处废弃的布景角落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

　　夜风吹过，汗湿的后背一片冰凉。

　　刘钰应该发现了自己听到了他的对话，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放过自己的。
　　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自己只是个毫无靠山、无足轻重的小配角，刘钰这种大明星，要是在剧组里想欺负她，那可不要太容易。
　　江雪迟抱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完了。她的演员生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个机会，全都完了。
　　而在另一边的灌木丛旁，刘钰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个慌不择路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
　　他脸上的平静，在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慢慢碎裂。
　　一抹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在他唇边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