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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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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简赶到医院后,慕青还在手术室里。
小齐陪慕青妈在外面守着。
慕青妈一看见迟简,就含着两泡眼泪颤巍巍迎了上去:“简简,你说青青会不会……”
迟简搂着慕青妈的肩,低声安慰着的同时,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隐约猜的到,能让慕青放下男人尊严出卖□□的那个原因。
但他不知道,慕青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迟简的眼前,慕青妈哭泣着的憔悴面容不停晃动。
终于,手术室外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庆幸的是,紧接着推出来的,是呼吸平稳的慕青——但他依旧没有醒来。
迟简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他看见小齐一直紧握着的两个拳头松开了。
陪着慕青妈一路把慕青送回了加护病房,告别了小齐,迟简看着慕青妈帮慕青擦完身体、扑好爽身粉,又去按摩慕青的手脚肌肉——才短短五天,慕青妈就把这一切就做的十分熟练了。
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姨,您现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迟简见慕青妈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上前问道。
慕青妈忙站起身来答话,脸上带着些谄媚:“方便的、方便的。”
慕青妈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又早年丧夫,自慕青出事以来,一直都是迟简在帮着慕青妈上下打点慕青的事,慕青妈感恩于迟简的仗义,同时也害怕这只是迟简的一时热情。毕竟慕青现在这样子并不是一时半刻的病痛受伤,而他家也没什么钱。
慕青以后可能要做一辈子植物人,要麻烦迟简的日子还长着呢。
慕青妈其实到现在还不太清楚慕青究竟是怎样受伤的,只以为他是得罪了那个叫杨盛德的人,在路上平白遭了人袭击虐待。迟简想着慕青昏迷前的交代,觉得这事的细节最好也别告诉慕青妈。
其实就算慕青妈知道了细节,她也不敢去告杨盛德。她用手机查过的,那个杨盛德是C市的房地产巨头,经常投资或赞助政府项目——这样的人,是他们小门小户能斗得起的吗?
她一听迟简说慕青账户里多了两百万,就觉得慕青已经拿到了一笔巨额赔偿金,这事也可以算完了。剩下的就只需要照顾好慕青就行。
但迟简坚持要追查那个杨盛德。她只敢听着看着,从不敢表态。
尽管她心里比谁都渴望把那个毁了他儿子的杨盛德千刀万剐。
迟简把慕青妈叫到医院住院楼前的一个僻静小花园里,看了慕青妈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姨,那两百万可以用了。”
慕青妈眼底亮起光,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小心试探着问:“真的?简简,你不打算查那个杨盛德了?”
迟简看着慕青妈,点了点头。
慕青妈立刻放松了神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小老百姓斗不过那个杨盛德的。姨原先一直担心简简你也出事,现在你说不查了,姨就放心了。青青现在住院和治疗花费的都多,这个杨盛德也不算没良心,给的这两百万也够了。”
迟简看着慕青妈,把今天又讨到了三百万的话吞回肚子里,改成了:“姨,这笔钱真的够吗——您的赌债呢?”
慕青妈笑着的脸僵住了:“简简,你不要跟姨开玩笑了。”
迟简却不打算绕过话头,来医院的路上,他打了通电话回老家,他妈和慕青妈是高中同学,因为迟简和慕青交好的缘故而常有联系,他从他妈那里得知了隐情:
“姨,您老实跟我说吧,这次您欠了多少?”
慕青妈见迟简一副已然了解的样子,只好尴尬地笑笑:“欠了九十来万吧……”
迟简一惊:“怎么会欠这么多?!”
“就……利滚利地欠了这么多,我也不想的……”慕青妈有些委屈地说着,难为她一个年近六十的人此时却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那样深深垂着头,像是在对严厉的家长讨饶。
“您去借了高利贷?!”迟简震惊。
慕青妈瞄迟简一眼,委屈道:“我也不想的,可他们逼着我还钱,不还钱就要砍我手脚,我被吓到了……”
迟简只觉得平生第一次想动手打女人。
但他到底忍住了。这是慕青妈,是慕青宁愿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要护住的妈。
他一直知道慕青妈嗜赌,慕青还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妈过过好几年天天被债主上门讨债的日子,每回债主上门,慕青妈就把慕青送去迟简家避难,然后她自己再找个地方躲债。
迟简从小就讲义气,每回债主在小巷子里堵慕青,他就叫慕青抄小道先走,自己一个人再去把那些凶神恶煞的大人们给骗开。
慕青和迟简的革命阵营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
在这之后,慕青的兄弟们加入进来,迟简的兄弟们再加入进来,兄弟的兄弟又成了兄弟,迟简就有了许多兄弟。
迟简还没和李默在一起前,也和其他男人一样断断续续地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每回被女朋友甩的时候,得到的分手理由都是:
“你既然这么喜欢你那帮兄弟,那你就跟你的兄弟们过日子去吧,你这死gay!”
没成想一语成谶,迟简真成了“死gay”,和李默结了婚。
迟简和李默在一起后,李默其他人不管,就爱在心里跟慕青一个人较劲,迟简多多少少是明白点的。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么,能像那些酒肉朋友们一样说赶走就赶走吗?
兄弟就是兄弟。
他以为李默是懂的,因为他俩刚结婚时,李默跟他说他不在乎,迟简每天记得回家吃一顿饭就行。
迟简这三年来除了拍戏串场和一些必要的交际外,他都把和李默的这个约定完成的很好。
可没想到李默还是在乎的。
怎么偏偏赶在这时候在乎了?
唉……
慕青后来做了模特又当了演员,才帮他妈把以前的那些烂账给慢慢还清了。
这几年慕青妈似乎没再去赌,偶尔迟简也只从慕青口里听到一些他妈打牌一输输几百这样的牢骚。
迟简以为慕青妈这就算改邪归正了,至于打牌输个百把块么,人一中年妇女还不准她有个打发时间的小爱好?
可迟简没想到慕青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憋了四五年不赌,一赌就赌个大的——这赌债直接滚成九十多万!
难怪慕青会答应去做那种事了——一个从不存钱的人,除了出卖自己,还能去哪里一下子凑出这么多钱来?
可慕青为什么不向他开口借钱?
一想到慕青那个骄傲性子,迟简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慕青从小因为躲债被到处寄养,他最不想被别人看到的,就是他妈被人追债的窘迫,在亲近的人面前,他尤其不想显露自己的困窘和难堪,更别提伸手求助了。
“姨,您不是戒赌了吗?”迟简憋着心里一口闷气问。
慕青妈踌躇了半天,才嗫嚅着开口:“慕青不眼看就三十了么,总得攒点老婆本呀,我就、就……”
迟简看着眼前这个两鬓灰白的女人,半天说不上话来——你这回可真就一劳永逸了,不仅赚回了老婆本,慕青以后连老婆都不用娶了!
……迟简最后没告诉慕青妈又得了理念三百万赔偿金这件事,看着慕青妈欢天喜地地从他手里接过慕青那两百万存折走了。
慕青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他不能这么早就把底牌亮出来。
坐在花坛的瓷砖边沿上,迟简又开始拨李默的电话,这次直接停号了。
迟简头一回感到这么心力交瘁。
去医院外的小超市买了包烟,迟简蹲在马路沿上,对着一路的车来车往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半天,又掏出手机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迟简妈温柔的声音就从那边传了过来:
“小简简,怎么又打电话过来了呀?”
迟简抓了抓后脑勺,道:“想你了呗。娘啊,那两百万我叫慕青他妈拿去还债了。”
迟简妈在那边默了片刻才开口:“唉,慕慕这妈……慕慕怎么样了?我想去你们C市看看他,慕慕这孩子从小就招人疼,怎么现在成这样了呢……”
迟简妈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些哭腔。因为慕青小时候隔三差五就来迟简家住一段时间的关系,迟简妈待慕青一直就像半个儿子。
迟简刚想说让她过来,转念想到他现在和李默的困境,又改口道:“娘你就先别过来了吧,你来了小李上班还得照顾着你。等慕青情况好些了,我再打电话让你过来看他好不好?”
迟简妈在那边不满道:“我又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可以帮你们烧菜打扫啊。再说我也好久没见默默了,默默不是一到春天就皮肤过敏吗,我最近去日本玩还帮他买了药膏呢,他们都说很好用的,我这次刚好可以带过去给默默呀。”
迟简心里咯噔一下:这些天光顾着慕青的事了,怎么把李默一到春天皮肤就容易过敏这事给忘了?
以往每年春天都是他每天摁着李默、亲手帮李默擦药,现在李默说走就走,他有没有记得按时擦药?谁帮他擦背上的药?
迟简心里又烦又躁,就开口怼他妈了:“好了好了,赵优然女士,您的厨艺我们是不敢恭维的,您的打扫功夫我们也是不敢领教的,您老就别来破坏我们和和美美的小家庭了好不好?您把那药寄过来吧,电话写我的,我拿给小李。慕青这边等情况一好我就通知您,可以吧?乖啊,挂了哈。”
迟简妈在那边终于失去了她“虚伪的面具”:“迟简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小时候还夸我给你做的西红柿炒蛋好吃呢!儿大不中留啊,娶了老婆忘了娘!你绝对不是我亲儿子,默默和慕慕才是我宝贝亲儿子,你个小兔崽子……”
迟简直接把电话摁断了,笑着摇了摇头。
迟简家里在N市开着一个小服装厂,在当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土财主。迟简妈家里也富裕,一路顺风顺水地读完了本科读硕士,跟迟简爸处对象时一个没留神中了彩,还读着博士的时候就大着肚子嫁给了迟简爸,生下了迟简,之后就一直过着待业在家、老公宠儿子疼的小日子,活得简直就像个狗血言情剧里的玛丽苏女主,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话还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就迟简爸一直把她当小女孩儿宠。
但也多亏了他妈,他和李默现在还能每年春节都回N市的迟家去住上几天。李默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没有家。
当初在得知迟简竟然和李默擅自去米国领了结婚证后,迟简爸直接就说要和迟简断绝父子关系,但迟简妈经历了几个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主动飞来C市,在和李默好好谈了几小时心后,就对外认李默作了干儿子,隔三差五还会寄些好吃好玩的小东西给李默,打电话时也是一口一个“默默”地腻歪叫着。
最重要的是,迟简妈在私底下动用了“淫威”,逼迟简爸开始慢慢接受李默。
学历高些的人终归思想开明些,迟简妈常对迟简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当初生养你,满足了我要为人父母的需求;现在你长大了,你要去找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和你爸不绑着你,你要是在外面闯了祸,记得回家就行。”
迟简早年活得随性散漫,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家不缺钱,而他妈又看得开。因此不论迟简爸打骂迟简多少回,迟简都能皮糙肉厚、精神抖擞地继续瞎混:
大学里觉得弹吉他方便把妹,就荒废学业去搞了个“伤心眼泪乐队”;毕业后觉得当模特来钱快又能白穿很多潮牌新款,就放弃他爸给的职位去当试衣模特;当模特时觉得当明星挺新鲜,就又从模特转行当了演员……
迟简肆意挥霍着他的天资,做什么都是凭着感觉来,从没有一个固定的着力点,看着是海上扬得最高的帆,其实却是从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地横冲直撞。
直到李默这条纤绳缠上了他,他才被一点一点拖回了正确航道,规律饮食、合理作息、规划事业,他这样一个从前时不时就要靠爹妈救济的混子,竟然也有了个盈利不错的潮牌店,一年年地攒下了钱,买房、买车,时不时还能掏钱请爹妈一起出国玩一趟。
迟简一直没跟李默说,其实他每次看着慕青为信用卡账单焦头烂额时,心里都隐隐有些小得意。他嘴上常跟人说结婚不好,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里面住的全是一堆行尸走肉,但你要真让他跟李默离婚,他绝对打死都不干——还能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看着就叫人喜欢的好“老婆”?
因此他觉得李默现在吵着要跟他离婚,只不过是李默心血来潮的一次“农民起义”而已,他以后再对李默温柔些、体贴些,李默就一定会再回到他身边。
他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那个从十七岁起就缠着他不放的李默,有一天会真想跟他离婚。
但等迟简又另外给慕青找好了一名可靠护工,把慕青在医院里妥善安顿好,终于能回家一趟后,一进家门,他就看见门口的欧式奶白色玄关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份打印文件和一串钥匙。
迟简认出那串钥匙是李默拿着的家门钥匙和家里汽车的钥匙 ,他不安地拿起那份用文件夹夹着的文件一看,打头一行加粗二号字就把他击得一阵晕眩:
“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