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躲避 ...
-
京都的傍晚冬季时分是银灰色的,没有夏季的晚霞,夜幕还没有完全铺开,即使是春节因为宵禁的缘故,人来人往的集市在这傍晚时分也变得落寞。
远远看见林府的宅邸伫立在黄昏之下,宁辛安绕到西厢的外墙,准备从比她高差不多一米的府墙外翻进去。
光溜溜的墙角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她从旁边摸来几块砖头垫高了之后堪堪能望见西厢园子,艰难的撩起衣摆想跨过去。
“恩公可要在下帮您一把?”脚下传来一句男声,吓得她使力的脚一崴,砖头也掉得满地都是,她手疾眼快扶住了墙也没摔得很难看。
回头见是经常跟在林承辛身边的贴身侍卫,她向他身后望去,没见着林承辛:“三少爷不在?”
阿福恭恭敬敬的回答:“少爷有事去了钱庄。”
知道他不在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怕自己翻墙这种蠢事被其他人知道,“你找我有事吗?”
阿福老实的摇摇头,他怎么能告诉她是三少爷怕这位恩公跑了来监视她的呢。
想了半天编不出来一个借口,他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他派你来监视我的吧?”宁辛安看着傻大个被她识穿冒细汗的模样,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三少爷嫌他蠢随便寻得由头打发过来的。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阿福被看得不好意思,喏喏的问:“要不我帮你翻过去?”
“我从前门进去。”林承辛都不在府上她为什么还要翻墙。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恩公改变了主意,但他还是老实的应了,想到暗中保护宁辛安的任务,寻了一棵树躲在了后面。
宁辛安看着那棵小树苗遮不住的肥壮身子,她默了。
穿过开满月季的花园回了西厢,刚在案几前坐下,清荷就随了进来。取下木施上挂着的大麾给恩公披上,给她又斟了一杯热茶暖暖身子,顺了一个手炉给她握着。
宁辛安捧着手炉看清荷理地龙烧子,小丫头打从半年前她住进来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半年下来养出的一身膘都是这小丫头的功劳。
“清荷过来坐坐。”宁辛安唤道,对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见自家俊秀的公子对自己笑得如沐春风,清荷猛地羞红了脸,这位小恩公比半年前更加俊逸无涛了。她顺从的走过去跪下伏地:“奴婢不敢坐。”
这林府出自布衣之家,但这规矩却不会比名门贵族少,奴婢不可与主子平起平坐这一规矩可是基本。
也不为难清荷,她拉起跪下的丫头,也是和林承辛一样十六七的年纪,宁辛安从怀里摸出一把果子放在清荷手上,笑眯眯的看着她:“今日我在街上看见有这益母果就顺了些,对女子有好处。”
果子显然已经熟透,泛着香甜的红光,清荷从未被人如此真心疼爱过,竟想落下泪来,看着小恩公好看的笑颜她心想就算是为他万死不辞也愿意了。
宁辛安又哄了一阵子千恩万谢的清荷,这丫头才算是消停了,她不习惯别人站着和她说话,于是也站立起来:“清荷,可有人家欢喜于你?”
“恩公为何如此问?”
“……这个,”宁辛安背对她:“我有一个朋友,她被一个公子求爱了,她很是苦恼于是找我开解,我也不懂这些所以来问问你。”宁辛安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我的朋友这一天。
清荷却没有多想,很是认真的回答了:“恩公的朋友可有喜爱之人?”
“自是没有,”挠了挠脑袋:“哈哈,我的朋友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没有的。”
“她不喜求爱的那位吗?”
“这倒不会。”
“既无欢喜之人又不厌憎于他,这样应是喜爱多一些了。”
宁辛安四处踱步,视线正好落在屋内的藤椅上,藤椅是软竹编成柔韧有力,上面铺上了绒毯冬天时窝在上头,含着盐津梅子看着话本甚是舒服。
那是入冬时林承辛不知从哪搬过来的一对藤椅,藤椅做工十分别致,竹条椅背镂空雕花,底座坚实稳固,林承辛还生怕她从藤椅翻下来用竹桩加固了椅脚,刚搬进屋的时候新作的藤椅上还带着竹毛刺,他一点点的用砂纸给打磨光滑,还亲手上了一层胶蜡。
对于林承辛她当然是喜爱多一些了。
随着他长大变得越不容忽视,她对他的喜爱现在也有点笼统说不清了。
清荷见小恩公盯着藤椅发愣半晌都没有动静,许是在想着他朋友的事情,她轻轻的退出房内带上了门。
门扉轻轻扣上的声音将她拉出思绪,她甩甩脑袋,想把那道颀长的身影从脑子里甩出去,摆在那里的藤椅却死死拉住她的神经,让她总能想起林承辛蹲在藤椅前打磨的样子。
看着真心乱。
脱下披着的大麾撸起袖子,宁辛安拉着其中一张藤椅就往屋内最角落的地方拖去,这藤椅本轻巧便携,愣是被底座加固的四个结实桩子体重和体积乘了四倍,一张藤椅摆好就硬生生让她在严冬里冒了汗。
宁辛安气喘吁吁地扶着案几喝了口茶,这身子骨真是懒出病来了。
动手拖第二张的时候,屋外清荷敲了敲门扉,透着关闭的门不解的问道:“恩公,您在做什么?”
“没什么,你别进来。”宁辛安高声喊道。
“是,”清荷退了一步,“恩公,三少爷回来了他在西厢外等着见您。”
拉住藤椅的手猛地一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承辛不敢直接进来应是怕再碰见她沐浴,她正好有了由头拒绝他,她对门外的清荷喊道:“告诉他我在沐浴,有事以后再说。”
明明还未给恩公准备澡汤,清荷疑惑的应下匆匆赶去厢外复话了。
终于移好了藤椅,她扯来一块桌布将角落给盖住,坐在案几旁喝茶顺气。
果真眼不见心不烦。
舒畅的抿了一口茶,她算了算日子,恐这月事也是这几日要来了,每次一到月事她就浑身乏力,倒不会像其他女子一般疼痛,但小腹酸麻也够她吃一壶了。
最重要的是她要自己去解决那些东西。
想着想着头又大了起来,起身去捞床底包袱裹着的棉布,里头只剩最后一两条,卷好塞进床底唤来清荷。
推门进来的清荷以为恩公是要洗漱了,正等他吩咐,却见宁辛安神神秘秘的唤她到跟前。“清荷啊,拜托你一件事情吧。”
清荷点点头,主子的事情哪里用的着拜托,直接吩咐就是了。
“你去帮我再买些棉布过来行不行?秘密的去。”她压低声音。
清荷领命而去,像之前一样从不过问,她貌似已经习惯了这个恩公一两个月买一次棉布的奇怪吩咐了。
*
已入夜的林府静谧一片,府中除了守夜的巡从和丫头,皆已入睡。林府房外有人把守护卫着,屋内林承辛坐在黄花梨草纹桌前,就着三盏明晃晃的烛火看着马场的公文,新进的这一批马是从关外带回的,里头有不少珍惜良品。
林府布业茶业钱庄等做得都十分出色,唯独马业做得不如京都曾家,这曾家掌簿的侄女是宫中受宠的端妃,不少城中宫内的权势显贵为了巴结这位皇帝的枕边人,纷纷献出金银去讨好曾家,哪怕这曾家的马匹质量并不如林府,甚至连价格都高了不止一倍。
林国正是不屑与这种攀附权势的人竞争的,这马业也就随之任之,每行每业都有所涉猎的林府唯独这马业是一块短板。
最近将好几家铺子交给林承辛打理,里头就包括了这短板。
他倒是对这马业很是看重,光运输方面上马的作用就非常的大,更别说是军需用马了。
这批珍品马亦是有很多爱马之人争相追求,价格也被炒得很高,就引来了曾家人的不快,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林承辛倒是不怕惹得人家不快,他不打算在数量上赢过曾家,质量上定是能够碾压的。
确认公文没什么问题之后签了字将事情交给马场的管事,管事领命离去后,林承辛唤来了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阿福。
阿福老实的站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林承辛揉揉眉心,今日从钱庄回来之后,守门侍卫汇报宁恩公已经回府,将从钱庄带回来的一票子内务管账撂下,他就前去了西厢,怕再误闯冒犯,他在自己府内见她还拖了奴婢传话,这着实憋屈的紧。
结果憋屈的等了半柱香时间,却被通知有事以后再谈,要不是奴婢在说她沐浴他就闯进去了。
整整一天没见到她了。
将狼毫搁在青瓷砚台上,抬眼问道:“今日他做什么去了。”
阿福行了军礼恭敬的回答:“回三少爷,今日宁恩公辰时出门整日在街上游逛,午后与一位小郎君一起摆摊卖山果,到了宵禁前两个时辰才回来。”
“郎君?”眸子深沉如潭水,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敲桌面,“那是何人?”
饶是阿福大个子也心下一凛,这个三少爷武功高强,心机深沉,他是不敢惹的:“回三少爷,他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郎君,手下打探过了,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小儿,没有伤害宁恩公的举动。”
见三少爷盯着烛火不说话,阿福感觉明明是寒冷的冬日他的背上惊出了一身汗,三少爷阴晴不定,内心想的也捉摸不透,对让他不高兴的人总能用千万种方法让对方也不高兴,或许是和宁恩公闹不愉快了,现正想办法整宁恩公呢。
阿福最难过的时刻就是每晚的报备了,他现在满心想着回宁恩公旁边去。
林承辛内心却是很复杂的,倒是没有阿福想得阴暗,大概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玩,你却躲着我和别的小朋友玩的心路历程。
“以后多注意一下这个人,一有什么举动立刻拿下。”
“是。”
林承辛起身走向房门口,推开门一捧月光洒进来,带来一室清冷,仿似披上一层雪袍,英俊柔和的侧脸不似凡人,透着清冷。
看着自家少爷像是马上就羽化成仙而去,缺一根筋的阿福问他:“少爷您要往哪去?”
他好脾气的抬头看着天边那半弯明月,想着明天会是一个不飘雪的好天气,晚间的冬风凌冽吹得门扉作响,他只着一身云翔滚边雪袍,风将袍子吹起灌进衣内,被冬风吹得毫无睡意的林承辛现在只想却惹惹那有睡意的人儿。
今日找她几回都未见成,架子是越来越大了,他不禁怀疑谁是真正的少爷。
阿福也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只想钻暖烘烘的炕头去,被吹得蒙头蒙脑时只见少爷离去的那一抹衣摆。
“我要亲自去收账。”
阿福吹灭了书房内的烛火,阖门打着呵欠往下房去,匀出一点心思想着。
不知道是哪一位可怜人儿晚上还被三少爷催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