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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局中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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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没有想到白鹿这次真的会应邀来到望尘渊。白鹿带着伤药前来,但在看到青龙牵起的嘴角时,他手腕一转将圆形药瓷盒扔入了望尘渊中。
“你是否也这样将天帝送来的伤药都扔了进去?双眼若是无法复明,便无异于逼着天帝放弃传位于你。”白鹿挥拂开在面前不断飘荡的堕神散识,它们应当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只是最终被不可达成的抱负拖累至此。
“我不用出手只需安分地坐在这里,待你与流霞两败俱伤,我即使眼瞎,帝位也唾手可得。”青龙说得笃定,他在试探白鹿对帝位的野心以及对流霞是否有所警惕。
“错。这一次,帝位我夺定了。” 渊下的滚滚红尘散着浊气在白鹿的冷眸中泛起汹涌的烟涛,那儿曾可见陆烟轻的生机。“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的顾忌,谁也无法再牵制、阻挡我。”
“那你想对凰女怎样?!”青龙猛地站起,皮肤上的片片鳞甲如鱼鳃般翕动起来,他眼部受创但仍能觉出相互粘连的皮肉后那灼灼怒视的目光。
“我要助她复活。”
“我不信!白鹿,你在天帝面前护住那凡间女子,难道你会不顾她的死活?!”
白鹿的视线自青龙的脸上移开。“顾,为何不顾。我护她生,就是为了让她的死更有价值。不将凰女最后一块散识送到你的面前,不将复活的希望在你心中点燃,流霞如何能说服你弃了兵权?你以为她设计陷害的是我,可为何不曾想到这正是我与她联手对你布的局呢?”
一个白鹿,一个流霞,他们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假?!青龙将拳头重重砸向光墙:“我曾经为了不辜负天帝的信任而牺牲凰女,如今没有缚上霞锁,我对流霞的承诺也大可食言!”
“流霞之所以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以为仅仅靠的是霞锁这一招吗?你能想到的,她早已比你算计得更多。看在你唤我前来好心提醒的份上,我也提醒你一句,既然无心让双眼复明,那送来的伤药就切莫涂上,免得伤到自己。你徒有蛮力与愚忠,但论到心机,你远远及不上流霞。就连我,不与她走到最后一刻,都不知是输是赢。”
白鹿目露寒光,仿佛心中下了莫大的决心。话是说给青龙听的,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失策,败在了流霞的谋划之中。
流霞猜到了白鹿在知道陆烟轻身负散识后或许会放弃复活凰女的念头,想要带着她一走了之,才会在将陆烟轻渡入天庭时与她立下这样的约定。
只有凰女复活,霞锁才不会应验。可想要凰女复活,自然需要脱炼陆烟轻体内的散识。陆烟轻本料想得不错,待两人尽欢人间,时日无多之际再脱炼,凡身尽毁也已无悔无憾。
可当流霞得知天帝将让彀成看守散识时便焦急不已,她知道一旦散识离开周天炉交由他人看管,就再难寻出时机让凰女复活。
她在满倾宫中召来白鹿,给他看了一样物什,一块她用蛟鳞包覆了许久也藏了许久的凰女散识。
原来早在数百年前,流霞与白鹿暗自在云原结界中脱炼凡人身上的散识时起,她便留了一手,未将所有寻获的散识交出给白鹿。
只要流霞毁了她手中的那一小块散识,凰女的神识便无法完全聚炼复活,这等同于将陆烟轻的性命捏在了手里。流霞以此威胁白鹿,要他在彀成返还天庭取走散识前复活凰女,并一力担下天帝的所有责罚。
然而白鹿知道,流霞千算万算,唯一无法算计的是天帝的心。
白鹿以往对天帝极为顺从,刻意地保持着距离,而他此次竟主动开口提议要以凰女复活为由将鸟族引出歼灭。白鹿顾不得是否会惹天帝猜忌,他必须兵行险着。
既然无法同陆烟轻尽欢人间,那就将一切的赌注都押上。先挑了青龙与流霞的间隙,再反将她一步步引入自己的布局里。
***
今日醒来时,没有意外,苍溯宫中不见白鹿的身影。
陆烟轻洗漱完毕对着玉镜坐下,镜中映出的女子双颊消瘦,更显得齐腰披下的长发有些厚重。
她将绑着一排香烛的丝带解下,随意将乌发绾起,再向镜中一望。自己的眼中少了几分精怪,嘴角多了一丝隐忍,下颌削尖,所经历的事像刻刀般在脸上留下痕迹。
丝带滑韧,不一会儿便从乌发上松落飘落到脚背上,陆烟轻随手一抓,竟是罗刹鸟的黑羽。
为何会如此?!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记起曾有一日在罗宅中醒来,也是这般在妆镜台前坐下。罗刹鸟的大手自颈后抚上她的长发,接住了滑下的头绳…莫不会是…
她打开柜屉解开一排蜡烛,将丝带系在发上。陆烟轻伸手环住发上的丝带,缓缓滑下后攥在手心。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打开…丝带又幻化成一根她再熟悉不过的黑羽。
看来是罗刹鸟对她的长发施了术力,如此一来,不管她身处何处,也不论如何粗心大意,只要手捋一遍长发便能幻出黑羽将他召唤至身边。
“烟轻。”
陆烟轻连忙将长羽塞入袖中,可这怎会躲过白鹿的眼睛。胜仙楼里,他曾三指一凝便自陆烟轻的怀里取出了罗刹鸟的黑羽。
白鹿缓步上前,自后抱住了她,将头倚在她的肩上。陆烟轻自镜中可见他面色憔悴,与议事时威风凛凛的模样相去甚远。
“烟轻,唤我一声。”
“尽欢…”
白鹿收紧了抱住陆烟轻的双臂,疲惫的神情中现出笑意。“再唤一声,我想听。”陆烟轻被他的鼻息呼得有些痒,忍不住笑着道:“尽欢,戌尽欢。”
“你怪不怪我再没有向你提起那个问题?”
“哪个问题?”
白鹿半睁开眼,凑近陆烟轻的耳朵,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眼睁睁看着羞红一路烧上陆烟轻的双颊,白鹿浅笑着故意将冰凉的脸颊贴了上去,更显得她满脸红烫。“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陆烟轻垂下视线,点了点头。白鹿抬起她的下颌,看向镜中的自己。“我想你大声地告诉我。”陆烟轻用手肘击了下白鹿的胸腹:“我愿意!”
“好。那五日后我们便成亲。”
陆烟轻不禁犹疑:“五日?可现在距我们离开天庭之日还有整整十天的时间啊。”
“就当我等不及了,急着把好日子提前。”
陆烟轻沉默了,随即握上他的右手,隐约觉出他的手掌一跳仿佛想逃开她的触抚。“尽欢,其实我们不必如此。若你有大事当前,我不急着离开天庭,多等些时日也无妨。”
白鹿不知,如豆每日都会催动蛟鳞逃出宫外。
小仙侍往往要催动失败了数次后才会垂头丧气地来寻陆烟轻。不过说来也奇怪,只要她一触过那蛟鳞,术力就会显现出来。
陆烟轻变得小心了许多,每次都踩着自己进餐的时辰前答应帮如豆催动蛟鳞。如此一来小仙侍回到苍溯宫都会先在宫室内外来回奔波忙着替自己准备吃食,而她也早早在门边闲置了几本书,被褥中塞进了枕头,为自己想好了数条借口。
如豆几番出入正灵殿后,发现近几日每当议事结束后,白鹿总会避退众仙独自留于殿内幻出周天炉。他面色苍白,双眉紧锁,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似乎在修习极为艰深的术法。
如豆每见到这一幕便会牢牢攥住蜡烛法宝,仿佛也同白鹿一样在历经着莫大的痛苦。
陆烟轻曾在凰女的记忆中见过相似的术法,知道那是白鹿在突破周天炉的极限,可他在突破至第九重后便再无成功过。
更何况周天炉在寿筵上被天帝重创,此时强行突破会耗费白鹿大量术力,十分危险。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白鹿,你如此费尽气力想把这破炉子突破至顶层有何用?”未褪尽稚气的凰女曾疑惑不解地问道。
“以防万一,就怕哪一日有人想伤害你。凡人都信凤凰浴火重生,那就让我这周天炉成为你的重生之地。”
“真是多此一举,也不想想三界中能胜过我神力的人屈指可数。”凰女本不以为然,但见白鹿神情认真,便不由慌张起来:“你这是在咒我吗?若是这一日当真来到,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救回来活受罪,还是尽早让我轮回落出天庭,自此快活赛神仙!”
唔…!
如黑夜吞尽白昼,倾泻在正灵殿内的银光忽然黯去,白鹿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上仙…”如豆在心中惊呼一句,连忙仓惶地飞回苍溯宫去。他还算机灵,没有在慌神之下露出身形来。
陆烟轻此时凝视着镜中的白鹿,一袭白衣已丝毫看不见淡红的血迹。她淡淡地笑着,脑中却反复回想着正灵殿中所见的情景。
“尽欢,我能等,等到你真的…”
“不,烟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每多等一刻,我都会觉得害怕,害怕会失去你…”
我就在这里,为何你觉得会失去?你害怕失去的,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