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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父亲,秋风,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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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车窗望天的阿鸢一直不解,为何这片地方白天的天空还是清亮新鲜的,而黑夜变得更加黝黑阴暗。阿鸢用力吸了口香烟,烟在肺里流连,粗暴闯出,弥漫,飘散。最后蒙住了阿鸢的脸。那张脸,确实还是少年时的干净模样。闭上眼,慢慢翻开记忆。
  他们的房子单独伫立在漫长火车轨道的很远处,铁轨通向城镇、矿区、远方。房子孤独坚毅的站着,它没什么特别,唯一的不同是,它似乎更苍老、灰暗,像个见证故事的黑面老人。房子后还有几户人家,他们热情而友好,经常照顾阿鸢,邻居里还有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阿鸢偶尔和他们一起上下学,对了,阿鸢那年读初一。他喜欢读书,有些书上说,人生来就要经历一次次的离别,品尝各种苦难,最后,进行人生的离别。
  离别?别说的高大上了,在他看来,离别其实只是抛弃罢了。
  阿鸢顺便瞧瞧记忆中的女人,早上的晨曦暖暖的,暖的然人厌恶,打在她精致的面容、窈窕的身材上,温柔的从怀抱里放下他,在房子面前对他说,妈妈出去了,你在这等着。一等就是十年。呵,离别。
  用力甩头并不能甩出烦恼,还得低下痛苦的活着。
  记忆中的温暖傍晚,他正在趴在桌子上透过窗子看渐渐暗下的天空,夕阳苟延残喘,他在等他的父亲。可父亲在以往都是在这个时候准时回来的。
  阿鸢走出房子,踏过熟悉的路,走向火车轨道,走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纤瘦的手抚了抚冰凉的铁轨,然后,坐下,等着父亲白清晖。
  父亲,是个矿工,沧桑的眼、浓密的眉、厌世的表情,他爱吸烟不喝酒,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像没有弱点的将军,可阿鸢早就知道,父亲他,还是有弱点,那个女人,他母亲。自从他六岁时放学回家,邻居大婶向父亲推荐女人,父亲一口回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是一直爱着母亲的吧。
  冰凉的铁轨是暖不热的,只有用滚烫的血才能换来一会儿热气。四周包裹着寒冷凌冽的风,再次仰望天空,黑暗,没有星星。阿鸢固执地继续等,直到牙关打颤,四肢发麻,心慢慢的被冷风吹凉,思绪却异常清醒。
  远处,一束手电筒的灯光缓缓走来,阿鸢望着,是他,父亲。
  还是熟悉的烟味,阿鸢盯着父亲,疲倦的神情。父亲开口说“以后别等了,再等我打你。”本来是愤怒无奈,后来满脸心疼。
  阿鸢笑笑,和他一起回家。阿鸢悄悄踩着父亲的影子,走回家。
  孤单的房子被打开,父亲开灯,放下手电筒走向厨房,阿鸢熟练的拿起桌上反盖着的书,接着下午的情节继续看,边看边回应父亲“作业呢?”
  “在学校做完了。”眼也不抬的继续看。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秋风没和你一起回来?”秋风是阿鸢从小的玩伴,一起上学玩乐,两家有十步远,互为竹马,对对方家的情况一清二楚。秋风父亲患精神病,一直在病院,他跟他妈妈,也有十年了,他妈妈也是个风韵特别的女人,一人把秋风养大,很不容易。平常秋风和他一起回家,都是在阿鸢家玩,写作业看书聊天,等到父亲回来了,秋风自己就回家,有时候阿鸢也会到他家坐坐。
  其实,秋风从早上就没去学校,中午时间紧,没去他家问问情况,下午直接把这事忘了。
  “他今天早上没去学校,我不知道情况。”阿鸢如实说。
  吃饭,阿鸢想着秋风清爽的脸庞,心里一紧。千万别出了什么意外。
  第二天,清早五点多,天色暗黑,他简单漱洗,出了门。他不喜欢吃早饭,不喜欢晨曦。
  阿鸢没有走向铁轨,而是选择另一条路,他要去见秋风。来到陌生门前,阿鸢心里忐忑,敲了敲门,房子里没有动静,他又持续敲了半分钟,听见脚步声。
  门开启,是秋风。他肿着眼,脸庞上是泪痕,平静的看着阿鸢。
  阿鸢虽然有些吃惊,但他还活着就好,都是最近看的犯罪心理学的书惹的祸?阿鸢问“去上学吗?”少年特有的青涩嗓音。
  “好,等我一下。”沙哑低沉。
  阿鸢默默在门前等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昨天为何不去上学,今天为何又泪痕满面、哭红了眼。他心中疑惑片片,可不能问出口,他知道这个竹马朋友的性格的,固执到偏执,不想说的事,就算撬开了口也会咽下,而且会疏远你。
  他可不想自己唯一的童年好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疏远自己。
  不久,秋风便收拾利索,带上了和以前一样的开心面具。他斜挎着书包,和阿鸢沿着铁轨并排走着,今天他真的比以往沉默了,寂静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被消磨。
  阿鸢开口“秋风,你作业写完了?”他想让秋风像以前那样顺着说下去,最后借到自己的作业参考,对他报以灿烂微笑。
  “写了。”秋风说。好吧,看来,不能借给他抄了。
  秋风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从小玩到大,他知道阿鸢是真的待他好。沉默一阵,秋风决定把事情告诉他。
  “鸢,我妈说她想和我爸住在一起,照顾他。”秋风哽咽道,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对那个疯子那般执着,明明他也是她的骨肉,她走了,秋风怎么办。昨天一整天,秋风都在说服母亲留下,不要离开。而温柔没主见的母亲变得异常坚定,她一直说,我要去,我要去。秋风知道,不能留下母亲了。能留住她的,只有疯子。
  阿鸢愣了,和他一起停住脚步,他对这件事并不吃惊,但惊讶于秋风的信任,脑子快速飞转,阿鸢安慰他“那又怎么了,他们本来就是夫妻,病院一定会安排好的。”
  秋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又道“那我怎么办?”生活需要物质和精神,对他来说,坚强可靠的母亲就是秋风生活下去的力量源头。母亲走了,不敢想象。
  阿鸢释然,原来是担心这个,他望着渐渐明亮的天,又看着秋风说“来我家。”他知道善良的父亲不会拒绝,他也知道秋风不会反感。如果秋风难过了,他自己也会难过的吧,阿鸢想。
  秋风呆了,出神的望着阿鸢,晨曦洒在他们肩头,打在少年单纯美好的侧脸上,阿鸢讨厌晨曦,可看着熟悉的清爽面孔,还是讨厌不起来。
  他说“我们快走吧。”迟到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嗯,秋风回答。
  他们并没有迟到,而且早到了十分钟,阿鸢像往常一样拿起小说,痴迷地读着,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有注意秋风,秋风隐藏得很好,一丁点难过也没有流出,还是笑嘻嘻的。
  课上,老师继续刁难顽皮的秋风,夸赞斯文聪明的阿鸢。阿鸢不满的眸子被长长密密的睫毛掩下,秋风也很聪明的。
  傍晚,秋风急忙收拾书籍,挎上书包,先走出教室。阿鸢也尽快收拾背上书包,盯着在树下等他的秋风。秋风很急,抓着阿鸢的手脖就飞快的奔起来,秋风说,他有种预感,见不到母亲了。
  风还不是很冷,我们一起疯了似的跑,他没力气了,阿鸢就带着他跑。
  大口呼吸声被风吹散,一鼓作气冲回他家,秋风急忙拽下脖子上挂着的钥匙,踢开门。
  晚了,还是没能见到母亲一面。秋风崩溃的瘫坐在地上,清凉的双目瞬间黯然失色。阿鸢却看到玻璃桌上的纸张,旁边还有一张银行卡,他拿下纸张,递给秋风。纸上交代一些好好照顾自己的话,还说她会每月为秋风打钱,让他不必牵挂。
  秋风又哭了,泪流满面,没有声音。
  阿鸢拍拍他的背。秋风扯出一抹微笑说“我们去你家吧。”
  “好。”
  秋风抹去泪水,锁上门,像个小孩一样默默跟着阿鸢,任凭他领到他家。
  阿鸢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秋风,秋风以前一直是阳光、坚强、活力充沛的,而且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痛楚。想到书上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人受到打击后需要安静的一个人待着,就默默拿出作业无声地写。
  写完了伸个懒腰才对上秋风的眼光,秋风一直看着自己。
  阿鸢以为他生气自己没理他,说“你别生气,我替你做作业行吗?”
  秋风说“谢谢你。”所以,需不需要帮忙写作业?
  夜幕动人,星月一起飞舞,
  父亲回来了,秋风还坚持自己写作业,没有起身回家。
  父亲无言,继续重复昨日的动作,菜式比昨晚多了两样。对秋风说“别写了,吃饭吧。”不容反驳的语气。
  秋风拿起筷吃了起来,父亲时不时问他一些问题,秋风顺着把自己母亲去了精神病院照顾父亲,想要借住他家的事说了出来。父亲没有反对说了句“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