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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容放 ...

  •   柳色听里间没得声响,猜想着必是酒劲还未缓尽,怕他起身了也没得精神,便也不急着去叫了。只折了身子去瞧地屏后的熏炉,哥儿畏寒,怕那些婢子惫懒贪觉,半夜里不晓得添些碳,再磋磨些病来。
      一瞧,好嘛!零丁一些火星,当即便压着嗓子,恨道“好些个懒货!莫不是要当主子是的供着你们么!要那眼珠子做甚么用,还不再添些银丝碳来,只这一次,再敢偷懒,可仔细了你们的皮!”

      她鲜少这般气性儿,往日里素来是姐姐妹妹的相称,今儿莽一见,倒是怔了好些人,低头讷讷不敢再吱声,也有些懂眼色的识趣人儿,忙放下脸子“姑娘可消些气,是婢子们纸糊了眼,这便去取碳来,姑娘心好,饶了咱们这会罢!”
      柳色瞧着这些婢子们倒是乖觉起来,也不捺的和她们扯皮,只冷着脸点了头,心下惦念哥子怕得着了冷,忙撩了垂帘福身进了里间。
      里屋倒还好些,探手摸了摸火墙烧的正旺,熏炉里丝碳刚刚燃了过半,才松了口气,放下吊着的心。瞧着时辰不早了,哥儿也得起身了,昨儿叫那王泼才拉去吃席弄的一身子酒气,回来便只收拾一通就歇下了,课业还未写,这下又等着受夫子责罚罢。
      撩了幔子,瞧这小祖宗睡得倒香甜,玉琢花雕的一张脸儿,让人爱到心坎里了去。捻起铺垂在床沿上一缕蜿蜒的发,丝丝凉凉的,便伸手去搔他痒,刚一点到鼻尖,就见容嘉弯了眉梢,笑藏在银钩似的眼角里不经意间氤氲开了。柳色瞧他不知几时便醒了,偏他还装的没有声响儿,心下又好笑好气,便伸手进了床褥里,凉凉的手尖一触到小衫,便见容嘉一个轱辘卷着被坐直了身,只露出个脸儿来,唇角翘起,嘻嘻的笑,狡黠极了“好姐姐,饶了我罢!”
      “哼!没个正形的样儿,快些起来,早课怕是得迟了!”柳色笑着牵手去拉他,怕他着凉,忙又披了件外衫。
      “迟便迟罢,哼!干脆逃了倒省事。”揉了揉眼,想起岑夫子那深碜碜的神色,便有些发怯,心里茫茫的,咬了咬唇,轻踹了脚边的黑漆撒螺钿珐琅面双龙戏珠纹圆凳。
      “可收了这份心思啊?再逃课,夫子告到王爷那处,怕是又得挨顿手板,苦头还没吃够么?”嗔了句,抬头,伸手给他抚了抚前襟。这两年容嘉身量长的快,仿佛一夜间身条便抽长了,穿着一袭青海麒麟袍,尔形既淑,尔服亦鲜,风姿特秀,少年人独有的清拓。
      “我不怕他,等过两年,爷承了爵,咱们就搬到恭王府去,看他再怎么摆亲王架子,大不了以后躲得远远的。对!对!看他再怎么打我手板。”伸手碰了碰柳色发髻上的珠花簪,嘻嘻的笑。
      “就会程口舌了,坐好了,给哥儿束发哩,今个哥儿要戴哪个?紫金冠还是白玉冠?”
      困劲上来了,容嘉阖了眼,打了个哈欠,随手指了指。
      “那便戴白玉冠罢,昨儿湘竹给哥做了抹额,耳罩,今儿倒是刚好用上了。行了,哥儿起来罢,早食热上了。”说着,从八宝匣里拿起个荷叶鱼形玉坠,弯腰给容嘉系上了。
      容嘉挑食儿,举着玉箸戳了半晌盘子就是不往嘴里送。柳色心急,再这么着,早课是不用去了。实在没法子,两人哄着好歹是吃了盏甜粥。本想着再劝着吃块米糕,容嘉甩了匙羹就要走,无法,忙捧来汤药劝着喝下了,看他脸儿要皱成一团,湘竹笑着捏了颗蜜饯送到嘴里去了。
      好歹用了些早食,柳色瞧着廊子外雪沫子又疾起来,便要湘竹给容嘉系上那紫缎抹额。又转身叫婢子去将食案收拾起来。
      容嘉瞧了眼香篆钟,心急起来,完了完了,这板子是逃不了了!又想着昨儿课业还未写,便赶着去学堂抄一份好歹哄弄过去。挣开了手,扯了披风便要去撩门帐,湘竹一个心急只得将耳罩掖在了容嘉胸前。怕他不去戴着,急急跟了出来,风雪一下子灌进来,忙用衣袖遮了脸,冲着候在前廊的冬生疾声喊“记着给哥儿带上耳罩!”
      冬生笑着回了句,声儿淹没在呼啸的风里,呜呜咽咽的,听不真切。湘竹看着冬生撑起伞,容嘉的裘衣叫风吹得鼓起来,眨眼间两人穿过前堂去了,只留下两道一指深的脚印,深深浅浅,雪下的这般大了。
      容嘉就晓得今个肯定是犯了太岁了,刚出了院门,远远的只瞧见一双抹绿云根靴,本想着装着不曾看见绕着就走了,偏冬生这贱骨头,勤赶着去给人送上去作弄,实在没法子,只得走上前“四哥,怎的还不曾去太学?”容嘉不想瞧他那张脸,还没得摆弄玉扣上的穗子有意思,瞧着这穗扣有些抽丝了,便想着求着湘竹再去编个十字花式的。
      “哎?可不是为了子雍嘛!昨儿我听得七郎的书童说你昨儿可是赏了王尚书嫡长子王弘两脚,四哥想着子雍的脚可是金贵啊!轻意可是不会动的,不是怕弟弟闪了脚嘛!今个早上便想着陪着弟弟一道去太学,也算是代我那表弟向子雍赔罪了。只是瞧着子雍不太想见到哥哥我啊!”容放摇了摇折扇,‘啪’的合上了扇面,凑身上了前,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捏着扇骨轻轻拂了拂容嘉的肩头。
      攥紧了玉扣,中指叫那雕花刺的生疼,抬头,眨了眨眼,“四哥,和弟弟说笑呢?我看雪又下急了,还是快些走吧!”
      “也是,这么冷的天,子雍也不晓得拿个暖手炉,哥哥瞧着可是手尖都冻的红了。”说着将折扇扔给了书童,双手擒住了容嘉的手,包着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容嘉缩了缩手,可偏偏挣不开,心里嫌恶他,连着一起恨起了自个的手,想着去了太学定要拿着湿帕子擦干净了,让他握着不知道得染上什么脏东西。
      瞧他还盯自个的手看,越发觉得这表兄俩长了一样惹人厌恶的眼珠子。
      “四哥,快些走吧,怕是得迟了!”容嘉又急又恨,不耐的冲着他嚷,刚出声,便有些后悔,瞧他抬头盯着自个儿,越发觉着有些阴邪。怕他恼了又发疯,本想说些话讨饶,却见他从大髦里掏出了个银手炉,往容嘉手里一掖,又乘机捏了捏他指尖儿。
      “走罢,岑博士板子的滋味怕是不好受,能叫你吓成这样。”说罢,径直朝着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了。
      容嘉默默跟在他身后,也不想和他搭话,这人素来是个心思深沉的,惯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刚来这肃亲王府的时候,容嘉瞧他对人和善,素日里总是个笑模样,便有些亲近他,因他下了学时常会给容嘉捎带些小玩意,有时得空了还会和他一块玩,所以有段日子容嘉十分粘他。他起小是个慢热性子,也有些没心没肺,一切可有可无的,人对容嘉来说就想像欢喜的藤球坏了再编个就是,可容放是不一样,他依恋容放,对那时的容嘉来说容放曾是个亲近的玩伴,是可以依赖的兄长,然而也只是曾经罢了。
      “今个实在是冷,瞧着一路上全是些冰凌子,马蹄子都打滑,哥儿快把耳兜戴上吧!前面儿就是太院了。可冻死个人了!”说罢,冬生从车沿上跳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撑开伞便去掀了帘帷。
      容嘉借着他的手劲儿小心的跳下马车,回头瞧见容放的马车就停在了前面,忙夺过伞瞪了冬生一眼,转身便迈进了太学。
      容嘉本想了一路的由头应付博士,到最后倒也破罐子破摔了,头一梗,想着不就是挨些手板子么,横竖这么着罢!
      容嘉是从后门进的学堂,他的位子在靠门一侧的倒第二排,趁着博士不在便偷溜了进去。刚坐下便觉得左肩被笔杆戳了下,不用猜也晓得是崔晋,八成是刚睡醒,又来找人寻乐子,不想搭理他,可一想还得找份作业来抄,便转过身去,问他昨儿博士留的课业可曾作了,没成想这人倒也理直气壮,只吐了两个子字,不曾!好嘛!就不应该和这人费这些口舌,容嘉再不想理会他。心里急着找份作业来抄,瞧了一圈儿,靠的近些的大都是些惯会遛猫逗狗的草包豆腐。无法只得团了个纸条,轻轻一扔,便等着六哥瞧见了给自个儿传过来,可等了半响却不见动静,眼瞧着一杆狼毫都要被拔光了,实在坐不住了,便想叫周润给传个话,刚要开口,就见他递来了本簿子,忙接过来,也不及细看了,便囫囵的誊起来。
      忙乎了半天终是抄了个大概,这才放下了心。便又戳了戳周润叫他再给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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