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曲》龙小独

1、第 1 章

　　月上中天。
　　通往少林寺的路上，有一条幽静又清泠的河，月光铺满河面，一条乌篷小船缓缓的划过河间，船头挂着一盏烛火明亮的莲花灯，船中有清越的琵琶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好远。
　　一支箭破空而来，尾羽带起凌厉的风声，船中琵琶声骤变，铿锵急促，却正是十面埋伏的第一节。
　　待的羽箭快接近船头时，一只喝酒的玉杯从船中飞出，正撞上箭尖，玉杯炸裂，酒水在空中绽成一朵花，箭势不变，但方向却微妙一偏，斜斜的穿过莲花灯，钉在了船窗上。
　　“卿九，你要不要脸，从开封到洛阳，一直追着我们主子不放，怎么有你这种厚脸皮的女人？”船中传出一个女声，声音虽柔媚入骨，但说出的话极为不客气，她的声音用内力荡开，传出去极远。
　　回应她的是，来势更为凌厉的羽箭。
　　女子似是知晓玉杯已无法起作用，她掀开船帘站了出来。
　　粉色的齐胸带着柔嫩朦胧的媚，她的长相却有一种盛气凌人的美。手中的长鞭啪的飞出，缠在箭身，她知晓卿九箭法的威力，所以她是全力以赴接了卿九这一箭，却没想到她还是错估了彼此的实力差距，箭力顺着她的鞭子震在她的手上，让她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呕出一口鲜血。
　　“叫傅星霜出来。”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女声在那女子吐血后终于响起，似乎之前女子所说的话对她没有一丝影响。她声音来源在高处，借着月光看到一把巨大的弓，弓身冷冷泛着光辉，上面浮雕着一条龙，持弓的手洁白如玉，指甲都透出月光一般的色泽。这样的弓，当世只有一把，也只有一个人能拉开它，顺着手向上看，便看到了弓主人的脸。
　　一双桃花眼沉寂无绪，乌压压的黑发随意的散在身后，她的唇形状完美，只是毫无颜色，双唇紧闭，唇角向下，整个人透出一股冰冷避世的风采来。
　　这是竹雅第一次见到卿九，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卿九的眼瞳是金色竖瞳，等她再细看，却只见比寻常人都要乌黑的眼睛已经被纤长的睫毛掩去了一切的痕迹。
　　竹雅觉得自己很倒霉，她蹲在河边的树林中一动不敢动，害怕被这两方发现自己的踪迹。高手们总是不喜欢自己打斗时，被人围观的，她这是犯了武林大忌。但这原非她所愿，这条路通往少林寺最近，她为了节约时间，选了这条路，现在她心里苦的都比得上黄连了。
　　人倒霉的时候总是喝水也塞牙缝，竹雅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腿，这细微的动作只轻轻晃动了她面前的枝条，却引来了船头女子的注意。“哼，没想到还有小老鼠躲在这里偷看！”女子冷笑一声，出手就是杀招，泛着幽蓝光辉的飞镖精准的袭上竹雅的面庞，竹雅一惊，险而又险的避过，女子似不打算放过她，接二连三的暗器扑面而来。竹雅狼狈的滚到河边，她的面前再无遮挡，素白俏丽的小脸满是泥土，心里只荡起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峨眉派的？”卿九突然出声，一支羽箭打开了女子的暗器，“还不快走。”竹雅抬头感激的看了卿九一眼，“多谢卿九姐姐。”女子咬牙，“卿九，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管峨眉的人了？”竹雅不敢再多呆，匆匆起身往林中跑去，渐渐离说话声越来越远，她却鬼使神差的回头再看了一眼，卿九的背影挺拔而孤独，一个白衣人从乌篷船中走出，踏波向着卿九而去。
　　竹雅不敢再为了节省时间走近道，在林中隐蔽之处呆过一夜后，她换上了海青袍，将长发全部裹在僧帽里，一个娇娇小小，模样俏丽的小尼姑就新鲜出炉了。她腰间那柄峨嵋刺甚不趁手，此前静慈师太曾允诺，待此次吊唁回来，便重新为她定一柄趁手的兵器。所以奔着这把趁手兵器，竹雅也要把事情办利落漂亮了，却不想出师就不利。好在那惊心动魄一夜过后，她再没遇上什么麻烦，顺顺利利的到了少林寺。
　　少林寺圆成大师圆寂，这位大师德高望重，来吊唁的武林中人也是不知凡几，竹雅有幸见了她们这一辈里最杰出的弟子们，包括昆仑宫的霍成碧和传闻中师出蓬莱岛的谢意琛都来了，竹雅躲在一边偷偷啃着自己带来的包子，一边数着面熟的侠客侠女们，直到卿九走进来。
　　卿九一身红衣，衣摆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黑龙，她似乎极为喜爱龙纹，这样张狂的颜色衬得她神色更为冷漠。这与葬礼完全冲突的颜色，小沙弥却显出了几分悲喜莫名，独独没有愤怒，就连其他高僧们，也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神色迎了她进来。
　　带路的和尚，年纪约莫十八岁，正是圆成大师最中意的弟子空慧，他引着卿九向前走，眼神有几分感激，低声同她讲道，“只有九小姐才最懂师父的心思，也不惧世俗眼光，难怪师父圆寂前同我说，只有卿九小姐才是他最好的朋友。”卿九嗯了一声，“我的朋友很少，答应过朋友的事，我都会做到。”竹雅没听见对话，却冒冒失失的跑到卿九身边，扯住她的袖口，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卿九姐姐！”卿九停了下来，垂眼看她，她脸一红，小声说道：“那晚谢谢姐姐了。”
　　卿九的目光很冷很淡，竹雅却没在这样的神色下退缩，坚定的扯着卿九的袖子，认真的说道：“以后姐姐有什么需要竹雅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竹雅，虽然竹雅武技低末……”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竹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也就错过了卿九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
　　“竹雅是么？我记下了。”卿九笑意一出即收，上下打量了竹雅一眼，不再说话，将袖角从她手中抽出，同空慧一边去了。
　　竹雅在少林呆了足足七日，再没见到卿九一面，甚至她磨磨蹭蹭等到最后，却被告知卿九早些天就离开了，这让她有些怏怏不乐，垂头丧气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峨眉。然而在少林的收获还是颇丰的，闲谈间总是听闻了许多江湖轶事和些许八卦传闻，安抚了竹雅有些受伤的小心灵。
　　因着圆成大师的丧礼，她有七日没有洗过澡，出来时盘缠带的少了，回去路上只够些饭钱，她忍着走了三日，着实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异味，便岔了路，准备去林子里的溪边清洗一下再上路。
　　这晚的月色同她遇见卿九那夜一样皎洁，竹雅不知为何心头浮上一丝不安，她穿梭在林中，偶尔惊起几只飞鸟，鸟声凄厉，树影被月光拉的奇形怪状，令竹雅越走越胆战心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她的身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惊得她一个回首。
　　待走到溪边，竹雅隐约间听到了袅袅的笛声。“咦……还有人在附近吗？”她有些好奇，忍不住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棵巨大的合欢树，枝干遒劲，在青碧的叶子间，缀满了粉色的花朵，摇曳生姿间透出一股暧昧缥缈的气息。那个容色秀美的少年就半倚在合欢树桠上，一袭浅粉色的长衫，几乎同这棵合欢融为一体，他闭着眼，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玉色的长笛，清灵的笛声就从中泄出。竹雅呆呆的望着少年，粉色的花瓣垂落下来，她伸手接住，眸子似乎都被这样的粉弄得迷蒙起来。“是仙人……吗？”竹雅呢喃出声。
　　少年听得她声音，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瞳透着几丝戏谑。“哪里来的小呆尼姑？”他含笑的说了一句，身姿轻盈的翻下树，凑到竹雅面前打量了她几眼，又迅速的跃到刚刚倚着的枝桠上。竹雅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腰间一麻，那少年就回到了刚刚的地方，她伸手一摸，自己腰间挂着的象征峨眉身份的白色玉佩已经不见了。再抬眼一看，那少年手上拿着的不正是自己的玉佩，他还极为不要脸的捏着那玉佩冲竹雅晃了晃。
　　“你还给我！”竹雅涨红脸，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白净的小脸上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清，少年眼波微动，唇角笑意更深，“你来拿啊，小尼姑。”竹雅跺脚，纵身飞上合欢树，而少年比她更快，仿佛是为了逗弄她，总是等到竹雅快要捉住他的袖口时，他又轻飘飘的飞到另一枝树桠上，笑嘻嘻的看着竹雅，嘴上还说着：“还差一点哦，小尼姑。”竹雅恨恨的瞪着他，“你你你，你还我！”“我我我，我不还~”少年学着她说话，然后再举着玉佩一看，“哦~竹雅啊~”他拉长声调，“竹雅小师太，怎么，追不动了吗？”“哼！”竹雅冷哼一声，因为跑动，她的双颊越发红润，眼瞳中充斥着怒气和不满，却显得愈加明亮，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有片刻的呆滞，所以竹雅扑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开。

作者有话说

　　最近想写点小甜饼一般的文，被急诊科虐疼了_(:з」∠)_还有三个月，好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