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恋爱系统》枝鱼卜卜又

3、第一个世界 竹不语2

　　现在，佰杨抬头望着天空。在竹叶黄色的细密缝隙里，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空中盘旋不去，他就盯着那个黑影，耳朵犹如漏勺，在他左边的那个家伙的喋喋废话流进去，在大脑里过了过水，又稀里哗啦地从右边泄出去。
　　“……你知道竹林里面为什么很少有鸟类吗？因为竹子本身会分泌一种化合物‘醌’，防菌防虫，只有极少数虫子能在竹子上生存，鸟类的食物链在竹林里面断开了，所以一般鸟类只会选择在竹林里面休息……”这个犹如古地球生物研究员的家伙年纪并不大，最多二十出头，但是他的话题和他一讲起来滔滔不绝的功力，都让佰杨联想起他高中时期的生物老师，真老·师。
　　“巴迪，”他默默地呼唤巴迪，“我很想知道你是凭借什么分析出我会和这种类型的人合拍？”
　　“唔，难道你不喜欢吗？他说的知识非常正确，在地球竹林还自然生长的时代这种知识也不是人人皆知的，看得出他应该在现实中也做过很多研究；而且他很照顾人，选择的话题都与你们所在的世界相关。”巴迪显然对自己的分析能力有盲目的自信。
　　“巴迪，你是不是对于‘照顾人’有错误的理解？评价一个人是不是会照顾人，不是看他给的是不是合适，而是看接受的人是不是觉得合适。”佰杨有些受不了地扶住了额头，“这家伙从自我介绍过后，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不想听一些关于竹子的趣事’，并且将这个话题持续了十分钟，很显然我并不想聊这个。”
　　“这是一个对于‘照顾人’的新概念，我会将其记录下来完善我的感知模拟，很感谢你的提醒，佰杨。”
　　佰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暗暗翻了个白眼。
　　“咳，张先生，”佰杨不得已打断了他，“我对于竹林的兴趣实在不是很大，我们可以聊一些别的话题吗？”
　　张行之张着嘴，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打断他。
　　“嗯，你不喜欢聊这个吗？那我们聊一聊……”
　　“我对于生物学都不是很感兴趣。”佰杨急忙补充，很虚伪地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算礼貌，但是他被迫听了十分钟竹子小科普，也正是憋闷的时候。
　　“不喜欢生物学啊，可是我只有和生物学有关的话题啊。”张行之有点茫然地看着佰杨，皱着眉头仿佛他说了一道世界罕见的谜题，“那我们能聊些什么呢？我对于生物学以外的都不是很感兴趣啊。”
　　“呃，”佰杨没想到对方也噎了他一下，却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眼看着话题开始向尬聊发展，而他又不能甩手走人，他硬着头皮问张行之，“那聊一聊你吧，你看上去应该二十多了，怎么还在全年龄模式里呢？”
　　据佰杨所知，全年龄模式和成年模式是不同的频道，两者不可能在一个世界里碰面。除非是自主修改了模式，否则在成年以后应该会默认为成年模式。他面前这位成年人，很奇怪地在未成年的池子里面晃荡，这让他有些疑惑。
　　“这个呀，没什么原因，全年龄模式比较方便。”
　　会方便什么？佰杨心里默想，难不成是个喜欢未成年的痴汉？
　　“哦，不要害怕，我不是变态。”张行之出乎意料地察觉了他的警惕，急忙安抚道，“我说的方便是因为这里的大多都是未成年人，我会感觉比较自在，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他用了“压力”这个词？佰杨更加奇怪了，他这样说就仿佛成年人会给他带来压力一样。虽然张行之喜欢自说自话这点的确会招惹一些人的不满，但是佰杨觉得他口中的压力并不是因为这个。
　　佰杨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因为他话中明显还有未尽之言，但他却不再说了，无论佰杨回答什么都会显得刻意。好在张行之也不是特别期待他回应。
　　两人诡异却又和谐地排排坐吹了一会竹风，没有人讲话。
　　佰杨对于这个人的排斥感稍弱。他发现，当这个家伙不再口若悬河的时候，还是能找出他身上人性的闪光点的。不过他觉得这家伙充其量能和他成为朋友，却绝对不可能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发展了。如果巴迪的匹配系统以后全部都给他匹配这样的类型，那他可能真的要考虑投诉一下AI管理所。
　　“你刚刚在看天空上的隼吗？”张行之突然开口。
　　佰杨挑了挑眉，没有想到他在发表“讲座”的时候还注意到了自己的走神——不过佰杨一点也不内疚就是了。
　　“是啊。”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并且以为张行之下一步会再给他做一个十分钟的自然科普之鸟类隼。
　　“也许那也是一个玩家。”他平淡地说。
　　这句话出乎佰杨意料，并且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
　　“为什么这么说？”
　　“嗯……”张行之搔了搔头，“《竹不语》这个世界故事线还是挺简单的，全书出现的角色只有两种身份：竹子和鸟，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玩家体验故事，有参与感，就不可能让玩家扮演一棵草。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在故事的开头，因为一只隼追逐主角进入竹林，故事才得以展开，所以我猜测也许隼类也会有玩家扮演。”
　　“哇哦，那可太酷了，”佰杨不由得再一次看向天空，“如果那真是一个玩家，他就可以在天空中飞了，景色一定很壮丽。”
　　随即，他有些嫌弃地抖了抖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一颗竹子。
　　“它是不是玩家，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张行之站了起来，向竹林深处走去，“故事快要开始了，我们很快就会和主角打上照面了。”
　　在他们身边，竹林被带着雪的风吹动，发出静谧的簌响，安静地铺展开枝叶，犹如枯黄的波涛。

　　“七伞，你看到那个人形了吗？”
　　站在一棵高大的古树上，七伞俯视着不远处的一小片低平的草地。在一片褐黄色的干草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形在移动。
　　“那个就是主角明，你需要假装狩猎把他驱赶到延的竹林——就是西边不远处的那一大片，但是不要真正地伤害他。”巴迪在他耳边叮嘱，“进入竹林以后你会迷失方向，但是不要害怕，低空小心飞行，不要让自己受伤。”
　　七伞沉着地点头，心里其实有些小忐忑。
　　虽然刚刚他在天上玩得很高兴，有些适应了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但是一到真正开始剧情，他其实还不知道要怎样从一个文明社会的人类转化成物竞天择的猎食者，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出马脚。
　　还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遇到紧急情况突然之间忘记怎么飞。
　　想象了一下自己追着明跑进竹林，结果因为迷路跌跌撞撞地掉到了地上，最后徒步从竹林里走出来的情景。他被自己的想象力征服，轻笑了一下。
　　“七伞！他要离开了，跟上他。”巴迪紧张地提醒道。
　　七伞沉住一口气，轻轻跃离树枝。隼的翅膀无声地展开，带着一小片寒气逼人的阴影，追逐向毫不知情的小鸟。
　　在七伞没有自觉的情况下，他的眼神变得悠长而锐利，犹如一根绳索，牵向了振翅欲飞的明。
　　明只感觉后颈发寒，虽然听不到猎食者安静的滑翔声，但是本能使他猛地击打翅膀，箭一般窜出。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因为随后他听到了紧随于自己身后的，翅膀拍打的声响。
　　捕猎者的声响。
　　他拼了命地扇动翅膀，但是死亡的利爪依然离他越来越近。他注定没有鹰隼那样快的速度，即使他震断自己的双翅也没有办法在这种直线的追击下生还。
　　眼前的景物飞速退去，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只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向前逃。他感觉刚刚吃下的干硬的草茎在自己的胃里支棱着，不合时宜地彰示着存在感。
　　他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中产生了幻觉，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一双锐爪刺出血洞，喉咙里涌现血腥味。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谁能救救他。他祈求谁来救救他。
　　他侧过身躲避开了一次致命的爪击，那双爪子携带的硬质的气流就划开他的背羽，带来几乎实质感的疼痛。
　　他知道那个猎食者已经距离他不过一抓的距离，下一次那双爪子就会割开自己的血肉！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几乎就要跌落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细密的青黄色，亭亭林立，叶盖如云。
　　是一片竹林！
　　来不及多想，他一头扎入了竹林的青黄色里。在他眼中仿佛参天的青竹，一根根包裹了他，让他安然地通过竹杆之间的缝隙，却将追击的猎手阻留。
　　时间在这时候拉长，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到翅膀拂过竹叶的沙响；明明杀手还在自己身后不远，但是他恍惚之间却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
　　你安全了。
　　他继续向前飞着，心跳声震耳欲聋，直到筋疲力竭，胸口撕裂一样的灼烧。他慢慢地落下，身后早已不见猎食者的身影。
　　他这个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眼前一片潮湿，泪水让他几乎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他瘫坐在地，让快要瘫痪的心脏和痉挛的肢体休息一下；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现在头脑中一片空白，思考能力和他的体力一起耗尽在刚刚那场生死追杀里。他毫不怀疑，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什么生物要吃他，他是绝对反应不过来的。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明抹干净脸上的泪迹，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真是一片巨大的竹林啊。他在心里感慨。
　　上一场残雪还未化净，雪花和飘落的竹叶一起铺散在地面上，带着有厚度的柔软；竹林里面安静极了，少有鸟雀的嬉闹或者别的生命的争吵，偶尔一两声也像是在低语。
　　透过竹林上方的竹叶，阳光懒散地爬过。
　　整片竹林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就是这片睡着的竹林，救了他一命。
　　他漫无目的地在竹林里四处走着，途中见到了几只肥胖的竹鸡，对他爱搭不理的。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他发现这一片地区的竹子，明显比之前的还要粗壮很多，向上看去遮天蔽日，显得神秘而威严。
　　他绕过一丛屏障一样的竹丛，忽然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延。
　　明的心跳有些加快。
　　还处于睡眠中的竹子有一头令人难忘的淡绿色的发，像是嫩幼茎芽的颜色，明知道那尝起来会有一种爽口的甜味。
　　延的长发就犹如他的根系一样，长长地、蜿蜒地在地面铺展，他自己恬静地睡在其中，美梦安然。
　　不受控制地，明走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你，你救了我。他在心里说，虽然也许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刻意为之，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
　　延的睡颜依旧，不动声色。
　　明呆呆地看着他和头发同样颜色的浓密睫毛，不知所措。
　　他的手举起来，轻轻地碰了碰那片睫毛，很柔软，就像他藏在肚子下的绒羽一样柔软。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大胆的举动之后，他的脸悄悄地红了。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他后退了一步。
　　“你，你好好睡吧，我再过一会就应该离开了。我的族群在更西面，因为前几天的大雪我和他们走散了，我得去找他们。谢谢你，等到明年春天我会和他们一起回来看你，也为了报答你。虽然可能我能为你做的很有限。”
　　说完了，他却没有离开。他的目光像是被吸引，无法从延的身上转移。
　　他就那样盯了好久，突然，他发现那片柔软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
　　他吓了一跳，又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延并没有真正地醒过来，他半睁开眼睛眨了眨，就像睡着的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查看了一下，又很快地合上了。
　　打扰你了，我真的应该离开了。明在心中喃喃。
　　原来你的眼睛是翠绿色的，同夏天雨后最浓重的竹色一样。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佰杨和张行之目送着明振翅飞出了竹林，终于呼出一口气变回了人形。
　　他们慢慢地走出了延睡着的区域，才开始小声地谈论：
　　“看着居然还有一点小唯美。”佰杨摸着下巴说。
　　张行之点了点头。
　　“对于原作氛围的还原很到位。”
　　“谢谢夸奖。”巴迪同时在两人的脑海中说道。
　　“对了，刚刚那只隼去哪了？还没来的及确认他是不是玩家呢。”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张行之瞥了他一眼。
　　“这不是社交游戏吗？”佰杨很奇怪地反问。
　　“我以为这是个剧情游戏。”张行之耸肩。
　　佰杨摊了摊手，表示俩人脑回路不在一个线上，不能愉快地沟通了。
　　“巴迪，你能找到那只隼的定位吗？”
　　“可以的。”巴迪很靠谱地给他展开了一个小地图，上面代表隼的小亮点还在竹林内没有出去。
　　“我打算去找那只隼，你呢？”佰杨在临走前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但是他猜测张行之不会随同。
　　果然，张行之说他打算去做一个竹林物种考察，就不一起走了。
　　佰杨一听到他说的那串名词，立刻转身，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简直一刻也不想多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