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染一袭旧年霜》代疏尘

1、第一章——十里红妆

　　民国24年初春，丰城，军阀世家沈公馆大门外热闹非凡，人流涌动，今天是沈林两家联姻的日子。
　　花媒婆和一众丫鬟小厮簇拥着一顶殷红的八抬大轿在一队乾军士兵仪仗队的带领下朝沈家别院走去。街道两旁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军警。围观百姓们纷纷伸出手去接红娘扔出来的铜钱和糖果。场面好不热闹。
　　林筱染端坐在花轿里，身上穿的是上好的丝织罗裙，殷红的新娘服上是用金蚕线勾勒出的细腻花纹，雍容华丽而不失典雅。
　　相同布料的红盖头遮住了她温婉秀丽的容颜，明黄色的流苏从盖头四周垂落下。一双芊芊玉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瑠金的祖母绿宝石。

　　那是她临走前一天晚上母亲送给她的陪嫁礼物。无名指上是一颗银水晶钻戒。
　　她今年刚满十八岁，直到沈家来下聘礼的那天，她才知道，她从小就与沈家的三公子沈名卿定下了婚约。但她当时却是极不情愿的，
　　她在英国留学五年，接受的是全西方式的教育。自然是不像那些养在深闺大院里千金小姐。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断送了她们的幸福。她有思想，有文化，有人格尊严，她不甘心命运被掌握在他人手里。
　　后来母亲带着她在偏厅的隔间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留着当下最时兴的分头，，因为发胶的缘故，使他的头发看起来又黑又亮，刘海都被梳到脑后，露出光洁莹白的额头。一道不深不浅的剑眉横于潭水般清澈澄明的眼眸上。五官柔和，薄唇微抿，肌肤纤白如玉。
　　一身藏青色军礼服整齐的穿在他清瘦的身上，可见他平时是很注重形象的人，金色的肩章上镶嵌着三颗五角星，金线制成的流苏从肩章四周垂落下。明黄色的穗带挂在右肩章上，自上而下弯成几个半弧形垂落在胸前。金色的立领上缠绕着奇异的花纹。几枚锃亮的勋章佩戴在左胸口袋上。被金色腰带束缚的腰身也显得消瘦紧实。
　　她看得入了迷，暗叹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心下也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感。就在这失神的瞬间，她的眼睛刚好对上了他幽深清澈的眸。他朝她温和一笑，勾起了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春风化雪般温暖沁人。
　　这时候，母亲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把她带到了后厅。这才说道“傻丫头，看呆了吧，这三少可是名震东南的江浙第一美男子呢！你要嫁给他，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刘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娘，看你说的，你女儿难道不好看吗，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犯花痴。”她不满的抱怨道。“好看，我女儿当然好看。快去打扮打扮，等下老爷就要叫你去前厅了。”刘氏笑着将她推进闺房。
　　娇子在城里大约走了五里多路，她忍不住好奇将帘幕拉开了一条小缝，入目的便是那一排戎装整肃的军警。
　　再往前看，是一条铺着殷红地毯的长街。一直从沈公馆铺到凤临城外。她放下帘幕，左手抚上了那颗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水晶钻戒。
　　她又想起那日在林府正厅内，沈名卿当着双方父母的面亲手将那颗银水晶戒指戴在她手上，并说了一句令她终身难忘的话。
　　他说“既然你我早有婚约，我定然不会负你，待你出嫁那日，我必铺十里红妆相迎。”他的声音如清冽的泉水环佩叮咚般清脆悦耳，
　　明明是那样清冷的声音，却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他是她在这乱世中遇到的第一缕阳光。
　　她本以为，军阀应是冷酷无情，暴虐无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草莽之流。而他却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这在以男为尊的旧社会几乎是不可能的。这让她感动之余，心下对沈名卿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娇子稳稳地停在沈公馆大门外，军乐队适时奏响了喜乐。沈名卿依旧是那身笔挺的军礼服。他为她掀开帘子，搀扶着她出来，跨过了火盆后，牵着她走进前院，一众丫鬟小厮也紧跟着他们向正堂走去。
　　沈名卿搀着她绕过回廊，穿过竹林，终于是到了正堂，正堂里早已是站满了双方的亲眷好友。沈彦卿眉目含笑，慈爱的看着这对璧人，他身侧的大夫人梁淑婉亦是慈祥的注视着他们，只是眼神却很复杂。倒是二夫人柳水蓉脸上无甚表情。
　　拜了堂，行了礼后，林筱染就被送进了洞房。沈名卿直到深夜也没有来，林筱染独自一人在房中等了一天，又困又饿，索性就自己去床前的圆桌上吃了几个喜饼和红枣。便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