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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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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公主府时,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秦宁刚踏进门,便发现上上下下乱成一团,一支足有六人的影卫队驻守在府内,黑衣白袍,肃意丛生。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杏书急得在门口来来回回晃荡,看见他们后,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去。
  秦宁微微颦眉,望着乱糟糟的府邸,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杏书暗自瞧了眼墨影那边,轻声道:“公主,他们是陛下派来的,”说着又瞅了瞅公主身后的沈夜:“沈大人这次恐怕遇上麻烦了。”
  秦宁眼眸暗了暗:“说清楚点。”
  于是杏书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秦宁这才明白过来。昨日贺家庄园虽不慎遭寇贼入侵,却很快作出应对之策,将形势控制下来,倒也没酿成多大的后果,只是偏生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不见了,李郢亲自入宫面见父皇,言语之中对沈夜颇有微词。因此,父皇派出两支影卫队,一支负责搜寻他们的下落,一支驻守在府内,等着押沈夜面圣。
  “李郢……”秦宁咬唇,拉过沈夜就要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去见父皇。”
  沈夜却反扣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公主,此事应当属下自己解决。”
  “可是我担心……”
  “属下问心无愧。”他语气沉笃,目光坦然,可秦宁还是放不下心,有些事并非问心无愧便能安然无恙,若父皇和李郢有心针对沈夜,只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杏书也在一旁小声相劝:“公主,陛下此时正为朝务烦心,招了众大臣在承德殿议事,恐怕……没工夫管这些。”
  秦宁了然,寇匪猖獗,连官家的庄园都敢劫掠,可见百姓会沦落到哪般地步,如果说一开始底下的官员还想着互相掩护,粉饰太平,那么如今问题已经严重到无法忽视的程度,如果她所料不差,紧接着会牵扯出一系列官吏,杀鸡儆猴,整肃朝纲,而父皇也由此而始起了削权之心,开始长达数年的君臣之弈。
  贺家庄园也只是一个引火索而已。
  “卑职参见殿下,”不知何时,影卫队已行至她跟前,其中为首一人出列抱拳,声音颇为耳熟:“卑职等奉陛下之意,押沈大人回墨堂待命。”
  墨堂是墨影办公常驻之地,紧邻宫墙北侧崇仁门,内置狱牢,刑牢等,专供墨影审理犯人。
  秦宁眉心蹙起:“云石?”
  云石有片刻的愕然,随即泛起丝丝暗喜,公主竟还记得他?
  “正是卑职。”
  “你可知父皇为何捉拿沈夜。”
  “属下不知。”云石眉眼阴鸷下来,他只是负责办事,并不清楚其间缘由,但即便他知道,也不会吐露分毫,沈夜既博得了公主的青睐,也应当受得住这飞来的祸事。
  秦宁深吸气,尽量不让自己乱了分寸,云石素来针对沈夜,前世便是如此,从他嘴里是套不出东西来的。
  这时沈夜上前一步,正欲开口,秦宁掩在狐裘下的小手蓦地勾住他,捏着略带薄茧的指节轻轻摇晃,柔柔软软的,如同摇尾乞怜的小猫儿,格外惹人怜惜。
  沈夜低头看向她,如溪泉般澄澈的双眸中溢满了不舍,无奈,惊慌,失措,哀哀怜怜望着他,直直望进了他心坎里。
  他厚实的掌心包裹住她柔嫩手指,目光沉定而深邃,即使一言未发,秦宁也读懂了其间深意。
  不过须臾,秦宁便移开眼,一步一步走向云石:“人你们可以带走,不过本宫素来护短,在本宫见到父皇之前,谁都不准动他。”
  云石鞠了一躬,面不改色:“殿下放心,我等受命于陛下,若无陛下旨意,断不会轻举妄动。”
  秦宁冷笑,受命于陛下,意思便是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了?
  “云大人,本宫记得你父亲前不久刚升迁至吏部,对吧,”云石一愣,紧接着又听秦宁轻慢道:“本宫奈何不了镇北王,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云氏吗?”
  这话莫说云石,就连站在后排的钱锡也惊颤不已,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墨影,公主算是第一人。
  “公主,”沈夜朝她拱身:“属下告辞。”
  接着又转身对云石开口:“云大人,走吧。”
  云石垂着眼,面无表情,对秦宁虚行一礼:“卑职告辞。”然后率众人扬长而去。
  沈夜被包围在六人中间,沿着雪地上的脚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秦宁眯着眼眺望,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细雪,任由冷风扑打在脸颊,吹得裘衣猎猎作响。
  杏书不停地搓手哈气:“公主,外面太冷了,咱们先进屋吧。”
  秦宁眨了眨眼,音调微微颤抖:“进宫。”
  *
  夜深霜寒,宫内却灯火通明。
  承德殿上,皇帝仍然与大臣们商论寒冬之事,无数奏折,密信堆砌在案头,皇帝脸色越来越黑,直接将折子甩到地上:“饿殍遍野,寇贼横行,而你们每天呈上来的奏折都说了些什么?国库充足,百姓安好?”
  皇帝逡巡一圈,将目光定格在一人身上:“王严,百姓就是这么安好的?”
  王严惊出一身冷汗:“陛下,微臣已经尽力维持洛都安定,只是近段时间匪寇猖獗,微臣恐陛下太过操劳,所以……”
  “所以你就知情不报?”开口是贺谨之,他瞥了眼头都抬不起来的王严,语气淡淡。
  王严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陛下,截至昨日,微臣已破获城内二十三处贼匪据点,还请陛下给微臣时间,微臣定当将功折罪。”
  皇帝脸色这才好看一点,长袖一挥:“王严,此次城内剿匪,朕会派墨影协助你一同进行,如果半个月内还不能解决,你这洛安府尹也不必当了,直接回王家养老吧。”
  王严胡须颤了颤:“微臣遵旨。”
  “户部,”皇帝语锋一转,钱宗礼汗毛倒立:“微臣在。”
  皇帝拿起厚厚一沓账簿,横眉冷目:“最近三年各州郡的贡税,你自己看过吗。”
  分明是寒冬腊月,钱宗礼的汗水愣是从额头流到了鼻侧,昨日半夜,墨影骤然入户部取走大量往来账簿,户籍图册,如果不是时刈手下留情,并临时透话给他,估计他已被打入刑部大牢了。
  “回陛下,臣,臣大略……看过。”
  皇帝眸光慑人,“砰”的一声将账本重重丢下:“好一个大略看过,账上所记不足报备一半,国库所收不及账簿一半,这就是你看过的结果?”
  钱宗礼“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是微臣失职,微臣知罪,望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微臣必将此事彻查到底!”
  “不必了,”皇帝冷冷开口:“你回府歇着吧,手下事务交给……”皇帝顿了顿,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眉头深皱。
  “陛下,臣举荐一人,或可暂代户部事务。”正在这时,张寅的父亲张延生主动出列。
  “说。”
  “时任户部郎中沈从儒,能力出众,兢兢业业,是为上选。”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色各异,那些老臣谁不清楚当年贺沈两家的恩怨?贺老爷子是对沈从儒下过□□的,张延生私底下为他铺路也就算了,当着圣上的面一开口便举荐此人,莫非是要与贺家为敌?
  事实上,张延生自己心里也没底,也不知寅儿和他那外甥女哪里来的本事,竟料准了钱宗礼迟早会出事,在他们的再三叮嘱下,他便只能硬着头皮举荐沈从儒了,所幸沈从儒还算争气,自调至户部以来的确成绩斐然,没白费他一番苦心。
  皇帝不着痕迹地扫了贺谨之一眼,默然片刻后,道:“此事容后再议。”
  张延生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回原位。
  “陛下,”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赵德胜躬身走入:“凤仪公主求见。”
  原本面无表情的李郢剑眉轻皱,目光下意识瞟向门外。
  皇帝脸色有些不耐,语气相较之前却温和许多:“安排公主去凤仪宫住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赵德胜领命退出,把皇帝的话原原本本向秦宁复述了一遍,秦宁拢在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默不作声,一时也无人敢开口。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太过明显了,至少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急切,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无论什么事,一旦与沈夜扯上关系,她都冷静不了。
  沈夜被带关墨堂,会不会遭受酷刑?会不会饱受折磨?光是想想便心疼得不行,如何能睡得安稳?
  她隐隐觉着父皇定是对他们的关系起了疑心,所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将沈夜关押起来。
  “公主,不然……咱们先回凤仪宫吧。”杏书望着自家公主凝重的脸色,小心翼翼提议道。
  秦宁目光幽幽,最终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杏书连忙撑开伞跟上:“公主,路上滑,您小心些!”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夜幕中,赵德胜才站直身子,嘴角翘起,唤来一旁的心腹:“薇凉宫那边消息送到了吗。”
  “公公放心。”
  *
  墨堂的狱牢极其森冷,一到冬日更是寒凉入骨。
  沈夜被关押在最里侧的牢房,因着凤仪公主那番话,主管此事的钱锡不敢太过分,给了他一层棉被,两片薄饼。
  公主说得没错,她奈何不了镇北王,还奈何不了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吗?
  沈夜双腿盘坐在石床上,静静运功,不禁想起了公主,公主那样娇气,若是被扔进这种地方,定是一刻也受不了的,脑中又浮现出公主娇嗔妩媚的面容,不由嗤笑自己,公主怎么可能被关进这里,陛下不会允许,他……也不允许!
  “沈大人好悠闲。”
  沈夜蘧然睁眼,他想得太入神,竟连牢外多了一个人都没能察觉。
  “婕妤娘娘?”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
  慕薇凉一身锦衣,捂着紫貂手焐子,外罩鹅毛大氅,面容昳丽,与阴冷寒湿的牢狱格格不入。
  她站着不动,只俯首看向他,忽而嗤笑:“你跟着她才几日,竟沦落到这般地步。”
  沈夜默然不语,漠然而视。
  慕薇凉心念一动,数年前的少年也是这般模样,冷硬沉敛,一身正气,如天神般凛然而至,随意几招便救她于水火,从此在她心间生根发芽,以至于每个午夜梦回都是他的身影。
  她语气柔软些许:“沈夜,你跟着公主是挣不到出路的,不如跟随于我,保你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沈夜棱唇抿成一条线,脸色沉下许多:“属下如何,与娘娘无关。”
  慕薇凉莲步轻移,靠近牢门些许:“我知道你生性正直,不会轻易叛主,但如果……”她顿了顿,目光中透着诡异:“是陛下的旨意呢?”
  沈夜翛然抬目:“不可能。”
  她冷笑一声:“为什么不可能,或许陛下一时兴起,又或许公主不幸遭难……”
  “什么意思!”沈夜“嚯”地一下站起,双眸如隼,比冰刀还要锋冷。
  慕薇凉被他的反应惊退半步,愕然片刻后,竟“咯咯”笑了起来,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年少至今念念不忘的梦中英雄,她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拉拢搭救之人,竟对她的仇敌死心塌地,当真是讽刺!
  “呵,沈大人,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