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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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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会因你的失落而灰暗。
——题记
“呲——”有听见轮胎和地面尖锐的摩擦声,我在冷汗涔涔中惊醒。
眼前还是灰扑扑的墙顶,我已经因为车祸在这里躺了半个多月。
门被粗暴地推开,身材臃肿的护士挤进来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哦,你醒啦?一刻钟以后先擦身,再吃早饭。”
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和她最后一个字几乎同时响起。
我当时入院预付的钱款早已用尽,又联系不到家属,远方只好把我安排在太平间旁边这间破败的房间里。一开始我觉得他们没把我扔出去算是仁至义尽,后来某天才了悟,原来他们还得靠我追回欠下的医药费。
继母在我出事之前已然怀胎八月有余。我在心底苦笑,在全家人迎接新生命呱呱坠地之时,谁还会记得我这个去了半条命的人呢?
护士端着冷水和饭碗进来了。
听着一旁细细的水声,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软绵绵地躺着,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护士手下的力道时轻时重,总没个准数,不一会儿又用毛巾抽在我背上,声音满是不耐烦:“小崽子用点力翻个身会死啊?”
她下手不轻,我居然也不怎么觉得疼,加之早已习惯了百般羞辱,也不看她,只管自己发呆。她自讨了个没趣,愤然啐道:“真是晦气,退休前怎么还得伺候你这么个痨鬼!”
她边说边把毛巾丢进水盆,冰凉的水珠溅到脖子上,缓慢而又蜿蜒地向下淌去,只听她又道:“护士长非要我把你送走才让我退休。你也是,这么半吊着,干嘛不索性早些去了?我要是你,早一根绳子吊上去了。”
她“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尘土飞扬,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半推不就地打了个喷嚏。再睁开,她已经走到了门口。
“哐”。
这次她踹上了门。
我微微偏头,看着床头柜上的碗,冒着几缕零星的热气——她又忘记给我喂早饭了。窗外又有寥寥几声鸟鸣飘进来。我把头偏向另一侧,看见一只麻雀立在枝头,身体一抖,近旁最后一篇枯黄的树叶就颤颤巍巍地落下去。
秋天到了,遍地黄金的日子已经来了。
这是丰收的季节,
这是枯萎的季节。
护士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那碗凉透了的早饭也是种没有人来收拾。
傍晚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在楼下讲话。
“今天中秋节啊。”
“是啊,给你捎了些月饼来,不妨捡些喜欢的留下?”
“算了,出院也就这几天的事,何必带来带去麻烦的很。”
……
低眼望去,窗前撒了一地温柔的月光,却始终距我一寸之遥。
月圆人不圆。
肚子咕咕地哀唤,我还来不及扯出一个笑,却忽然胸口剧痛,逼迫我佝偻着要,把正身子蜷成一团。伤开始崩裂,雪白的床单上血迹殷然。
房间里不知什么仪器闪着红色的警示灯,开始“嘀嘀嘀”地乱鸣,刺目又刺耳。
门又开了。
护士踱着闲散的步子踢踢踏踏地走进来,走到床沿,俯下身轻声问我:“很痛吗?”
语气竟然意外的温柔。
我手攥成拳,哑声嘶喊:“医……医……生……”
“真的很痛?很痛很痛?”
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我带着茫然和困惑艰难地点了点头。
“胸闷么?”
闷。
但我已经脱力,只好强睁着眼恳求地看着她
她满意地拍拍手,直起身来。房间一直没开灯,但迎着光,我还能勉强看清她诡异的笑容。
耳边一片嘈杂,各种仪器响成一片。混乱中我听见护士的脚步声。
噔。噔。噔。
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尖锐地疼。
最后“嘀——”的一声过后,世界彻底安静了。
猛地一下无法吸气,我难受之余咳了好几声,嘴里都是腥甜。
过了好几秒,我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关掉了氧气机。
那一刻我吐字惊人的清晰:“你这么能——”
她捂住了我的嘴。
“早些去吧。”
“就当是为了我。”
我等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
窒息、绝望与疼痛,游走萦绕在我周身。
护士的脸渐渐模糊了,意识也渐渐模糊了,只有一地月光白地越发温柔。
“唔,看样子明天会出太阳。”护士最后把被单拉到我脸以上,她脖子上的紫色丝巾惊鸿一瞥。她的语气轻快俏皮得像少女,“好久没出去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