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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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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子川见他二人出了客栈便要动手,只是朱胜海一意阻拦,无奈之下只得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手中紧握判官笔,若是萧遥趁机逃逸,便立即将其诛杀。眼见莫凌向萧遥赠药,不由地冷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与其将良药送与这贱丫头,纵她胡作非为,倒不如喂猪喂狗!”
萧遥气极:“李子川,你,你凭什么骂人!我怎么胡作非为了?”
莫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切莫动气,截口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有人长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怎么说话做事倒像是个龌龊下流的无赖呢!”
朱胜海忙出来打圆场,朗声道:“莫姑娘有所不知,我兄弟二人绝非故意寻她的麻烦,只是这姑娘与敝局近日发生的一件大事有莫大干系,人命关天,在下只得将她擒回去再做盘查。”
莫凌冷笑道:“你们的人命是人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倒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朱胜海叹道:“我这二弟出手委实太过狠毒,只是……唉,这中间缘由实在不便多说,还请二位莫要插手。”
高俊似是玩笑一般:“朱大镖头还是说清楚得好,若是说不清楚,想要带走萧姑娘也非易事!”
“两位非要插手此事不可?”朱胜海心下一惊
高俊笑道:“所谓道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只凭朱镖头一句不便多说,恐怕还不足以令高某信服,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莫凌接口道:“我看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这高俊行走江湖已久,自负识人辨相的本事无人能及。他初见萧遥便觉她绝非李子川口中的大奸大恶之徒;又见莫凌与她一见如故,心知莫凌重情重义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莫凌既要插手此事又岂能少了他高俊?再见朱胜海言辞闪烁,更加断定这其中必有古怪。他原本是极其洒脱之人,心想迟早是要结下梁子,还是早些摆明立场的好。
李子川眼高于顶,并未将高莫二人放在眼中。他眼见高俊出言不逊,脸色一沉道:“大哥,别听他们聒噪,捉住那贱丫头给三弟报仇才是正经!”
高俊听见李子川说话并不理睬,嘴角轻扬,只望着朱胜海等他做决定。
朱胜海到底是江湖前辈,见识非凡,高俊几句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他却不敢小觑。他见莫凌出手高明,银针虽尽数被李子川打落在地,他却心知莫凌未用全力,不过围魏救赵逼李子川回身自救罢了。这女子尚且有如此的机智武功,这男子又岂是能善予的?再者多结仇怨终是不妥,倒不如将这前因后果讲出来,想这二人也是通情达理之辈,必能明辨是非,江湖之上多个朋友总胜于多个敌人!他思索片刻权衡利弊,抱拳道:“请往店中一叙。”说完,便率先往运来客栈走去,高俊也不言语,只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莫凌携着萧遥的手走在后面,那李子川却故意走在最后,以防萧遥趁人不备逃脱。
众人进了客栈各自寻了凳子坐下,掌柜的见有客人,忙殷勤招呼,那小二哥也慌忙沏茶倒水。朱胜海长叹一口气,道:“二十年前,我与二弟李子川、三弟杨如江正式结为异性兄弟,咱兄弟三人虽称不上英雄豪杰,却也并非恃强凌弱之辈。”
高俊接口笑道:“朱大侠切莫自谦,这铁胆神枪朱胜海、无敌判官李子川、玉面书生杨如江的名号江湖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凭着一枪、一笔、一剑连挑盘龙帮八大水寨,击杀水贼无数,何等神勇。”高俊所说并非妄言,想当年三人盛年之时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声。
店小二存心讨好,忙道:“朱大爷、李二爷和杨三爷的名号咱们也是如雷贯耳呢!”
莫凌见高俊提起三人当年英雄事迹本就气恼,又见那小二哥出口附和,不由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这话亏得是高俊说的,倘若在别处听到,只怕会当成天大的笑话呢!”她虽嘴硬,心里却忍不住想到:想不到这姓李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竟然还有那样英雄的时候。小二哥被莫凌凤眼一瞪,心知马屁拍得不是时候,赶忙退到一边去了。
朱胜海道:“我兄弟二人联手擒拿这姓萧的丫头,的确不够光明磊落,非英雄豪杰所为。但她的轻身功夫远在我兄弟之上,单凭一人之力绝难擒到,更何况此女生性狡猾,不可以常理度量。今日若非借着地形之利,即便合我兄弟二人再借助良驹脚力,只怕也擒她不住。”
莫凌听他说话倒也公道,也不便出言讽刺。侧身一看萧遥,只见她秀眉紧锁,望着茶壶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胜海眼睛望着窗外接着说道:“今日之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的秋天,我与三弟走镖途径山西太原府,刚出得城门不过数十里路,便听得前面莽林之中传来一阵阵马嘶声。那声音哀切凄凉至极,宛若垂死之音,使人不由地心生恻隐,饶是朱某闯荡江湖已久也不禁动容。我怕是贼人设下的陷阱,便让三弟护着镖车留在路边,我孤身一人循着马鸣声往森林深处走去,大约走了两三里路,只见……”他说到这里默然住声,虎目之中满含不忍之色。
“你见到什么了?”莫凌忍不住问道。
那朱胜海连连叹气:“只见林中草地侧卧着一个女子,全身伤痕累累,一身白衣几乎尽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她身旁立着一匹黑色骏马,不住地用头轻拱她的身体,时而仰头悲声嘶叫。想那女子伤重至极昏死已久,任凭黑马如何嘶叫,动也未动。”
高俊忍不住叹道:“好一匹重情重义的神驹,必是它见主人受伤,想借嘶鸣之声引人前来救治吧。”
朱胜海点头说道:“我看得此景实在太过悲惨凄切,侠义之心大起,便向那女子走去。那黑马颇有灵性见有人走近,忙站到女子身前,眼中满是警惕之色。我知它必是情急护主,慌忙从身上摸出两瓶疗伤的药丸托在手中,它才闪身让开。我将那女子扶起,只见她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再探她鼻息,只觉得出多进少,眼见已是不活了。她身中十数剑,伤及要害,失血过多,又哪里能活得了?我心里默默叹气,往她嘴里塞了几粒药,右手自她背心缓缓注入内力,不多时她轻哼一声醒转过来。她睁开双眼,只是直直地望着那骏马,眼中簌簌地流下泪来。看那女子三十有余,面目姣好,此时脸色红润光亮,更平添了几分艳丽,我心知那不过回光返照,心中更觉酸楚。那马见主人醒来,四膝跪地将头埋在女子胸前,那女子拿手轻抚马鬃,手兀自颤抖不已,口中也不住喘息。
我心中不忍道:‘切莫乱动,好生养些精神吧……’
那女子凄然笑道:‘生死有命,无须强求。只是有两桩心事未了,这般死去心中实在不甘!’
我言道:‘姑娘但请吩咐,在下自当竭力而为。’
女子掩不住满脸痛苦之色,轻声说道:‘先行谢过侠士相助之德。我死之后,请侠士暂为照料闪电,并为它另觅良主。侠士切记,闪电并非寻常骏马,所侍之主非得亲自认可才行,切莫强求。’
她伸手自腰间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锦袋,那袋子早已被血浸透,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这一动牵动内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血液只沿着嘴角流下,她也顾不得这些,接着说道:‘我这一生没有亲传弟子,但此物干系重大,万不可断送在我手中。如若闪电有幸寻得良主,便将此物一并给他,一切缘由自可明白。’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我知她所剩时间不多,赶忙应承下来。那女子又要说话,嘴巴一张吐出一口口鲜血来,将她胸前衣襟再度浸湿。那黑马闪电不住地用脸蹭她的脖颈,甚为亲昵,她强打起精神,轻拍马头,泪珠却不住滚下,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天山神驹,这些年随着我,真,真是辱没了你!我死后,你不必想我,另觅良主才是,将,将这令牌传下去。我死不打紧,只,只是苦了你啦。’说完这话,双手一摊便死了。我慌忙往她后心注入内力,哪里还有用!”朱胜海说到这里,神情黯淡,手中端着茶杯并不饮茶。
莫凌听得眼圈都已红了,哽咽道:“这女子死得好惨,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朱胜海摇头叹道:“她自始至终都未提及凶手之事。三弟见我许久未归,怕我遭遇不测,便慌忙提剑赶来。我那三弟最是风流潇洒,精于音律,一支玉箫从不离身。见此情景如此凄惨,忍不住吹奏一曲悼歌祭奠亡魂,那箫声低沉呜咽,更添了几分凄凉。我二人将她的尸首埋在林中,那黑马径自呆站在坟前,马眼之中不断有大滴泪珠滚下。我见那马如此怀念故主也不忍催它,大约又过半个时辰,天色渐晚,只因所押送的物品稀奇珍贵,实在不易久留。只得轻声安慰那闪电,幸而它极通人性,虽极为不舍,最终随着我兄弟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