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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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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惜颜在市集闲逛,本是想今日天气甚好,可以多出去走走,可没想刚出来没多会儿功夫,天上就是一阵电闪雷鸣,接着就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毁了好心情,再一转身,大大小小的摊铺全都收进了屋里,花惜颜只觉得沮丧,伞也没买上一把,就只得冒雨跑回去了。
他是个一出生就注定倒霉的人,别的孩子都是伴着父母的爱抚声出世的,而他却是伴着家里父母双亡的丧事出生的,而从他出生到现在,基本上自己想做的事,这老天就偏与他对着干,就连身边唯一的伴着长大的书童,都扔了他,带着钱财跑了。
“哎,这雨下得这样急,怕是回去就得淋得一身病。”
花惜颜哀怨着,身上早已是淋了满身的雨水,再加上小风吹拂,愣是让他冷得打了个寒颤。
要想回花家的宅邸,就要路过一座小桥,花惜颜,也没多想,一股劲的跑着。
下了雨的石板桥上,青石板被淋得光溜溜的,也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架着一辆货车,与花惜颜来了一个对面横撞,花惜颜脚底打滑,本就不够高的桥栏也没撑住他,使他直直的栽进了那临安最清澈的河水里。
这天上下着雨,街上早就空无一人,花惜颜是个不识水性的,在河里挣扎几番,便慢慢没了动静,只记得当时嘴巴里咕噜咕噜得冒泡,脑子里就闪过一句话:怎么这一世,不会水的毛病还是没改?
花惜颜再一睁眼,已是清晨,花宅的庭院里传来阵阵花香,枝头声声雀鸣,真是个迷人的早晨。
简单的梳洗一番,坐在铜镜前,拿起桌上一条干净的白纱,为自己蒙上了双眼,这才是今天最重要的部分。
绑好白纱,花惜颜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得迈过门槛,然后拂一拂衣摆,坐了上去。
一路前行到自个儿屋前的一树桃花下,顺手弯下一枝,在跟前轻嗅,神情怡然。
“昨天又做了那个梦,不过这次,我没有那么伤心了,只不过失了一双眼睛,我还有你陪着我啊。”花惜颜温柔得抚摸那桃花盛开的枝干。
这树桃花从他出生就一直陪着他,而且奇怪的是一年四季,从不凋谢。
自从他失足落水双目失明,几日不敢出屋,一年又一年,只有这树桃花陪着他,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也开的愈加旺盛。
“你可知,今日是临安的桃花盛会,满城桃花都开了,虽然我最喜欢你,可还是想去凑凑热闹。” 花惜颜自顾自得说着,他每日里对话的只是一棵桃花树,但在他心里却是一个一直陪伴他的知己。
“不和你多说了,晚了,怕是人都要散了。” 花惜颜冲桃花树一笑,兴奋得像个要去看唱大戏的孩子,推着轮椅得两个轱辘,奔着门外去了。
临安花惜颜家喻户晓,名曰花惜颜,确实花惜颜,虽得一花见惜颜之貌,却因自小是个丧门星,从而孤独至今。
墨非是个流浪诗人,平生最喜桃花,听闻临安的桃花到了这个季节开的最美最盛,便背着行囊和口粮,一路南下,几经辗转颠簸,来到了临安圣地。
说是诗人,也是画家,墨非从小便得高人指点,对诗文歌赋和笔墨丹青颇有研究,但心性洒脱,不愿踏入尔虞我诈的官场,便四处流浪,绘下一幅幅山水,作下一首首好诗,当然,画得最好的还是要数他笔下的桃花。
他手握一支纹着仙鹤的狼毫笔,在口中呵了口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点点簇簇,桃花在他笔下似是真的能朵朵绽放。
“墨里闻香,落笔生花,好画。”
墨非画得正投入,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听得那一句“好画”,吓得手下一颤,那一笔不偏不倚,横在了画上。
“何人在与我说话?”墨非是有些生气,说话也急性子了些。
“我在你身后。”身后之人笑道。
墨非回头,四下寻摸,视野里这才出现个人模样。
难怪回头不见人影,原来是个坐着轮椅的。
那人倒是看不清模样,白纱蒙眼,难道是个瞎子不成?
“这位公子双眼被这白纱遮住,怎么能知我作得是好画?”墨非伸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心里细想:毫无反应,到真是个瞎子。
“在下虽然看不见,但可以听,在下听公子落笔有声,想必这只手下的画作,定当是好画,”那人浅浅笑谈,“公子笔下的墨很香,有一种仙人的味道。”
“香?我怎么闻不到,公子这样,倒是像个招摇撞骗之人。”墨非皱眉,调侃道。
“噗,”那人被他逗笑,嗤笑出来,“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喜欢桃花才来赴这临安的桃花盛会,然后偶遇到公子作画。”
墨非听他说话文绉绉,而且又这么赏识自己的画作,总觉得是志同道合。
说实话,并不是墨非他不想入官场,而是得不到赏识,曾几度赴京赶考,却屡屡落榜,只道是没遇上知心人。
“公子公子得称呼实在太过见外,在下墨非,今日遇见公子觉得是遇着了知音,不如就此结拜兄弟如何?”墨非收起画作,丢进自己身后的背篓中。
“知音不敢当,在下花惜颜,墨兄有空可以来临安花宅寻我,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饿了,家中有人等候,这就回去了。”
花惜颜说了住址,意思便是想邀这墨非去家里坐坐,孤独久了,第一次有人与他称兄道弟,倒也是稀奇,觉得此人也是个可以说话之人,这来赴场桃花盛会还顺道结交了个朋友,真是好事将近啊。
花惜颜一路顺风顺水的回了家,进了家门,就奔着那棵桃花树去了。
那桃树像往常一样安静得躲在太阳下淋太阳浴,花惜颜来到它跟前,上前又抚上那粗糙的枝干。
“你可知,那桃花盛会的桃花还不及你一半香。”花惜颜将盛会上的事说与桃树听。
那桃树像是能通人性,听了此话,得意得晃了晃树枝,抖落了花惜颜满身桃花。
“瞧把你美得,不过我独自一人过了十九年岁,今日倒是碰上个称我作知音的人,”花惜颜浅浅的笑意挂在嘴边,“那人叫墨非,是个有学问的人,我邀了他到家中来做客,这宅子许久不见新客,你一定也开心,对不对?”
花惜颜抱着树干,依偎在它的树身上,样子十分亲昵。
风在空中吹拂,将花惜颜的白纱吹散,飞落到桃花树上。
“今日本是我第二十个生辰,又要自己一个人过了……”花惜颜喃喃着,有些低落。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过生日,一出生父母双亡,每逢过生日都是祭拜着父母过完的,后来家道中落,下人也都走光了,就没人记得他的生日了,只留下这座老宅子给他,再大一些,就是如今的模样,行动虽然不太方便,但仍然坚持去灵堂祭拜。
“爹娘于我出生这日离去,怕是想让我牢记自己有多大过错,我本不该出生,活到现在,我也真真是足够了的,”花惜颜的声音听上去哽咽,继续说道,“可我在今天交了朋友,说明我命里不是孤独一生的,我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桃花树静静聆听花惜颜心声,风吹动桃花,发出沙沙得响声,像是在安慰他。
花惜颜心里不是滋味,突然眉头一皱,胃里一阵疼痛,咕噜咕噜得叫了两声。
“哈哈哈,原来是我饿了,这太阳这么大,怕是要把你烤干了,等吃饱了饭,也喂你几口水喝。”花惜颜摸了两把树干,那桃花树直晃身子,像是害羞了。
花惜颜走后,桃花树上落得那条白纱又被风轻轻吹起,落到了桃花树最高的枝头,那桃树好像很喜欢,满意得晃了晃最顶上的桃花。
下午十分,花惜颜果然没食言,提着一桶从井里打上来的清凉可口的井水,来到那桃花树下。
使劲拍了拍树干,花惜颜叹了口气:“那白纱不知去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到,我也没有条备用的,这阳光还有些晃眼,很是不舒服。”说着伸手揉了揉双眼。
忽得一阵风吹过,花惜颜觉得脸上落了什么下来,用手摸到,很是欣喜:“原来是在这儿。”
花惜颜伸手慢慢的去系那白纱,可不知怎的,双手用不上力气,怕是刚才打水,用光了罢。
一阵手忙脚乱,花惜颜有些失落,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废人。
其实自从落水失了明后,他就开始做噩梦,每每被噩梦缠身的时候,都感觉有人在为他抵挡,后又可以睡得安稳,但奇怪的是,身体每况愈下,这才坐起了轮椅。
他思索着,觉得身后有人在触碰他的白纱,一点一点,为他系好。
其实那并不是人,而是桃花树的树枝,白纱两端被搭在树枝上,从缝隙中穿好,又直直得落在花惜颜的长发后。
“哎,怕是刚才打盹了,怎么会有人在这里为我系这白纱呢?”
花惜颜醒了醒神,挽起衣袖,用瓢子从桶里舀了勺水,顺着树根流进土壤里。
“你可要好好活着,也不枉我这么认真的照顾你。”花惜颜笑着道。
桃花树随之晃了晃身子,喝到了水,可能有些高兴罢。
傍晚将至,天色暗去,家家灯火通明,唯独花宅里漆黑一片。
花惜颜为那桃花树浇了一下午水,疲累的倚在轮椅上,侧身闭目休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待到月亮高升,屋内竟传来饭菜香气,顺着小风,一股子钻进了花惜颜的鼻子里。
花惜颜以为是在做梦,梦中陶醉,不自觉露出笑容,嘴角淌下几滴口水,模样逗人。
时过须臾,一片桃花从树上掉落下来,正落在花惜颜脖颈间,他天生怕痒,桃花轻轻贴在皮肤上,让他忽然清醒。
“你这调皮的家伙,我本在梦里吃着绝世佳肴,刚刚夹起一道肉菜,还没尝到鲜,就被你从里面带了出来。”花惜颜脸上笑意未失,指尖夹着那片桃花,玩笑似得责怪道。
桃花树不以为然,直直得立在土壤里,丝毫不感到内疚,倒是突然袭来一阵大风,花惜颜的轮椅被吹着向屋前驶去,还伴着那一树吹得漫天飞舞的粉红桃花。
花惜颜下意识得用宽大的长袖遮住脸颊。
说也奇怪,那风来的快去的也快,花惜颜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风就已经戛然而止。
再来就是一阵一阵得饭香涌出屋外,花惜颜惊喜:这不是梦里得香味吗?难不成这宅子里还藏了个田螺姑娘?
“哎呦!”
花惜颜细细想着,在布满画面的脑海里又传来一声小孩子得惊呼。
“可是有什么人在外面偷看?”花惜颜警惕起来,试探着问。
可是过了许久,屋外也没有人答复。
定是哪个爱捉弄人的孩子,真是不巧,他也正想找个人一起吃这顿饭了。
“哇,好香啊,嘿嘿,这城里怎么会有这样香的桃树呢?”
花惜颜眼睛看不见,自家的宝贝儿桃树上正挂着一个长着翅膀得孩子,浑身通紫,圆滚滚得,捧着一朵开得极好的桃花,爱不释手得使劲嗅着。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找到我这宅邸来的?”花惜颜推着轮椅来到树下,问。
那古灵精回头,觉得此人前所未有得亲切,一下子从树上扑倒在花惜颜怀中。
“我是只小芙蝶,天生对香得东西没有抵抗,你家得桃树好香,我大老远就闻到了,就擅自离队偷溜了出来。”
这古灵精越说越委屈,而且口齿不是很伶俐,怕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娃娃,花惜颜很是疼惜小孩子,摸摸他那团子似得小脑袋,笑道:“你叫小芙蝶?真是个有趣得名字,虽然我没听懂你这么大点的小孩是怎么自己跑来了我这儿的,但应该不是什么坏孩子,今天是我生辰,准备了一桌好饭,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啊?”
那小芙蝶见他并不害怕自己的模样,更是欣喜,对这花惜颜喜欢得不行,这个大哥哥暖暖的。
“你自己一个人过生辰吗?过生辰不都是和亲人一起吗?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小芙蝶吧啦着饭菜,吃得开心,嘴里也不忘嘟嘟囔囔得问。
花惜颜听那停不下得小嘴吃得欢腾,笑意又挂嘴边:“我自幼是个孤儿,这宅子里许久都不见有人来了。”
“啊?你这么可怜?可是小芙蝶喜欢你,小芙蝶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小芙蝶瞪着两个溜圆得眼珠,瞧着他。
这个大哥哥蒙着白纱,见他这对翅膀,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或许是他看不见?哎,怎么会有比小芙蝶还可怜的人呢?
花惜颜听他这样说,觉得心里十分感谢,但是那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样冒昧得让他留下,怕是会被这孩子的家人捉去官府里头去了。
“我也想让你留下,可你父母会担心你的,吃完饭,就早早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大哥哥放心,他们不会来找我的,我不想回去,他们并不喜欢我。”
其实是他真的不想回自己的蝴蝶洞,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既然你喜欢我这,便留下来吧,只是你想通了,就快快回去,他们一定会为你担心的。”花惜颜还是太心软,顺着香气,夹了一块肥肉到小芙蝶碗里。
今日这菜甚是得他喜爱,这田螺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花惜颜得屋子里烛光闪烁,屋外有一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似是有什么人站在屋外静静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