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七庙，不期墨白》重温琐碎

7、不明飞行

　　卓期醒来时，大风扑打在脸上，竟睁不开眼睛，眯着眼，勉强能看到一轮圆月挂在眼前，好像伸手就能够得到。和月亮一般高，卓期觉得自己的梦也太离谱了。刚刚在门后躲着躲着就睡着了，现在一定是还没醒。
　　不知道福全和白胖子现在怎么样了，卓期非常担心，她得快点醒过来。闭上眼睛，卓期试图从“梦”中出来。
　　“哗啦”一声巨响，卓期惊恐地再次睁开眼，还是那一轮圆月，漆黑的夜空中却多出了数倒曲折的白光。卓期好像在雷雨天的晚上见过这种白光，原本她是不怕的，可这骇人的白光居然就落在自己身旁，近在咫尺，卓期被吓懵了。
　　又是一道凄厉的白光从卓期正上方落下，尾端的分叉就像一只魔爪伸向她，要把她抓走一样。卓期尖叫一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人横抱着，动弹不得。
　　抱着卓期的男人速度比那白光还快，稍一闪身，就敏捷地避了开去，自如地穿行在白光中。那人身形消瘦，身着一袭黑衣，墨玉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却丝毫不为大风所动，苍白如纸的皮肤，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双魅惑的凤眼里透着化不开的忧郁，紧抿的薄唇也似在诉说着无尽的苦楚。即便是只能从下方仰视，卓期也由衷地觉着那人好看得没边儿了，她心中揣测，也许是传说中会飞的天仙入她的梦里来了。
　　刚刚释放了漫天落雷的分白将双指置于唇前，翕合间，口中念念有词，眼看又是一道落雷咒行将施放，却被朝华匆匆拦了下来。
　　“小心误伤了霁满！”朝华焦急地提醒分白。
　　分白怎会不知昌四手上的霁满已不如从前，自己如果稍有不慎便会犯下大错，但他也知道落雷咒必定无法击中昌四，反倒是能用来减缓他的速度。
　　“昌四，你带着霁满能跑到哪里去！”朝华试图劝说昌四，可他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朝华见昌四置若罔闻，愤然道，“当初是你亲手把霁满打下谪镜台的，你现在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果然刺中了昌四的痛处，只见他猛地悬停在空中，幽幽转身，眼里已燃起熊熊的烈火。
　　分白上前将朝华护在身后，用命令的口吻对昌四说道，“放了霁满，跟我们回去！”语气不怒自威。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昌四的语气中充满着轻蔑和不屑。
　　“就凭我是你的兄长，”分白厉声呵斥，“你不应该骗我们！”
　　“我没有！”昌四也激动起来，“我确实看到真龙会给霁满带来连番致命的灾难。我要保护霁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受伤，这次该我守护她了……”
　　昌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到后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由得让分白和朝华再次动摇，怀疑其中还有隐情。
　　“昌四，昌四！”朝华叫住他，“我和分白在你说的地方见到两个真龙化身，你此前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什么？”朝华的话没有让昌四冷静下来，反而让他更加近乎癫狂，“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边说边摇头，似乎是真的没有预见到。
　　朝华和分白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放软了语气，“你放了霁满，我和分白才能帮她，才能救你啊！”朝华试图好言相劝。
　　“我不需要你们的惺惺作态！”昌四抬起头，失神不再，目光中露出一丝难以发现的狡黠，“不过既然你们想帮霁满，那就试试看吧！”
　　说罢，昌四冷笑一声，松开了双手。卓期，也许就是他们口中的霁满，就这么直挺挺地从空中下落，如同一只力竭而亡的雀鸟。
　　“霁满！”朝华惊呼一声，朝着卓期的方向俯冲了下去，没有一丝的迟疑。
　　昌四怎么可能扔下魂牵梦萦的霁满，许是朝华和霁满在九天时感情甚笃，太过在意她，才没能看出昌四的障眼小技。
　　“别……”分白已经来不及阻止朝华了。
　　昌四剑眉轻挑，手中迅速聚集起周身的真气，紫光渐生，卸魂掌蓄势待发。
　　电光火石间，朝华已经被昌四一掌追身，全然无察觉。
　　不容再犹疑，顷刻间，分白化身一道剑气，飞速逼向昌四，意图冲散昌四的卸魂掌。
　　眼看着昌四就要击中朝华，他却突然收住了力道，反作用力如同生挨了自己一掌，不禁让昌四喉头一腥。然而，使出全力的分白却已经无法停下，一击贯穿了昌四的身体。
　　“噗”，随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昌四捂着胸口倒下，吐着血艰难开口道，“长虹意决果然厉害，怪不得老头子不肯教我。”说罢，凄厉地笑了。
　　朝华此刻毫发未损，只是尚且惊魂未定。化作剑气的分白回复人形，看着奄奄一息的昌四，心痛不已。但想到刚才昌四对自己的长虹意决不避反迎，分白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缕若隐若现的白烟从昌四的眉心冒出，竟往下飘去，刚才还一息尚存的昌四兀然气绝。
　　还是中了昌四的计，分白感到胸中发闷，踉跄了一下。
　　甫一清醒的朝华看见分白默不作声，只是失神落魄地盯着昌四的身体，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发现昌四的整个元神已经落向人间，朝华顿时大惊失色。法力高强的天神着实可以令自己的元神出窍，但这出窍的元神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所以不可能离体太长时间。如果元神全部离体，那就应该是寂灭了。然而现在昌四的整个元神离体竟然不散，朝华不知是何原因，但还是掐诀欲追。
　　“别追了，”分白制止了朝华，“你如何抵得上元神的速度，更可况昌四是算计好了的。他故意激我对他使出长虹意决，就是为了冲出自己的元神，刚才他生受自己那一掌，也是为此做的准备。”
　　“那他的元神怎么没有消散？”朝华仍旧不解。
　　“只怕他又用了不该用的。”分白叹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是说，”朝华恍然大悟，“昌四用了禁咒？”
　　“他用的是附逆咒。”分白也只是听说过这个被九天禁绝的咒语，“附逆咒可以让生魂离体不散，只要附着在人类的身上，就能继而占据人类的身体。”
　　附逆咒不可逆转，一旦附在人类身上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仙体，而且若是不能压制住被附身之人的意念，那么就随时有魂飞魄散的可能。昌四为了霁满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分白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昌四对霁满的执念，他既然不惜自己的仙体也要留在人间，就很有可能做出更骇人的事情。想到这里，分白不由得心头一紧，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朝华赶紧扶住了分白，看到他吐血，又是一阵心悸，这才想起长虹意决需要使用者心无杂念，否则对自身的反噬极大，而刚才分白在情急之中使出这招一定十分勉强，所以才会伤了自己。
　　“你现在知道父上为什么不教你长虹意决了吗？”分白对着昌四已无元神的仙体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道，“父上就是担心你会为长虹意决的反噬所害，只是没想到今天我们兄弟两竟因它两败俱伤，我辜负了父上对我的期望。”
　　“分白，这件事不能怪你。”朝华不忍心分白过分责怪自己，“是我太不小心了，才会着了昌四的道。”
　　望了一眼昌四元神逃离的方向，不是往应天城的方向。朝华虽然看不透昌四的动机，但她还是庆幸霁满可以暂时远离昌四。
　　“昌四没有去应天，眼下应该不会对霁满构成威胁，我们还有时间。”朝华稍感安慰。
　　不曾想分白还是摇头叹气道，“他若附身凡人，我们也不能奈他何，他就是拿准了这一点。”
　　“总不至于无计可施。”朝华本想开导分白，却引出了他最担心的部分，只好赶紧转移他的心思，“我们现在拿霁满怎么办？”她的目光转而投向被昌四藏在云层之间的卓期，刚才是她过于心急了，才没能注意。
　　“先送她回去吧，那两个小子该着急了。”说罢，分白好不容易流露出一丝笑意。
　　在不远处的破庵堂门前，福全和林有富正恶狠狠地抓着对方的衣襟，挥拳往各自心目中把卓期弄丢的罪魁祸首脸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