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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经语的星辰 ...

  •   舒珩的婚礼定在八月,天气酷热,但还是好时节,正好有吉日,宜嫁娶。
      新郎叫林苇杭,香港人,祖籍杭州。舒珩从法国交换回来以后,申请到香港中文大学的硕士,毕业后在一家老牌港企业做公关,偶尔替公司出席慈善颁奖仪式,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林苇杭。
      林苇杭在投行供职,舒珩有时候觉得林苇杭眼睛里有太多看不透的东西,少女时候她近乎矛盾地迷恋洋溢荷尔蒙的□□和波澜不惊的眼睛,舒珩在24的初始认识林苇杭时,她空窗两年,楼惊语在北大天文系做研究,偶尔联系,彼此隔阂。
      舒珩有时候话在口中,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林苇杭走进她生命中,比自己大四岁,仪态气质,家世,收入,都很好,祖籍浙江,连南北差异都没有了,水到渠成,舒珩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一年前林苇杭和舒珩回到上海,这段关系就这样定下来,舒珩一直等着林苇杭求婚,现在时间到了。

      婚礼定在杭州坞塘,两人都爱旅行,但是林苇杭不愿把婚礼变成跋山涉水的狂欢,只是希望亲友见证,仪式周全。
      另一方面也是林苇杭父母的意思,林家从前是坞塘大户,林昌平一家抗战结束后随父亲移居香港。在香港学习,工作,成为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
      旧时富贵在浩浩荡荡的历史洪流中烟消云散,子孙如今多定居在欧美南洋,老宅在解放后一度被卖掉,几经辗转又被赠还给林昌平。他到了退休的年纪,又重回坞塘,少年离开,一转身再回来想已经是白发苍苍。
      老宅见过太多聚散,静默地见证一代又一代的林家人来来去去。林苇杭依照父母的意思,把婚礼放在老宅。
      林苇杭告诉舒珩婚礼会在杭州坞塘的老宅举行,舒珩其实颇为疑惑,自己是宁波人,苇杭父母均已移居香港多年,自己和林苇杭两人如今都在上海工作,偏偏要在杭州乡下举办婚礼,舒珩实在是纠结不开了,跟林苇杭闹了很久。
      最后林苇杭母亲傅绛言亲自打电话给舒珩母亲蒋万红电话,两人谈了很久,终于把蒋万红说通了。
      蒋万红拍板舒珩就翻不出跟头,只能勉强接受。

      舒小姐事业心重,一心扑在工作上,离Junior Manager一步之遥,有时想想就这样嫁了也是有点恍然。一眨眼,他们都初初经历了人世的兜转求索,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舒珩父母也从宁波老家赶来杭州,暂居在舒珩大爸爸家。
      林苇杭安排亲友住在西溪湿地附近的度假酒店,忙得连轴转,电话倒是很准时,一天两个,舒珩也不管他,由他消失,婚礼前舒小姐更在意是不是能穿进那条紧身的鱼尾裙。
      郁风何和沈良从作为舒小姐的伴娘,各自从工作中腾出一周早早从上海过来准备。
      然而凡事有两家父母与林苇杭操持,作为伴娘,郁风何和沈良从简直清闲得令人发指。

      婚前的时光格外漫长,好在酒店环境极好,仿古的深色建筑,借景借的极美,推开阳台门是近水的小平台,平台外绕着一湾流淌的小河,两岸植物茂盛,繁花似锦。
      植物蓊郁探入平台,晚风里能闻到清淡的花香。

      舒珩到底给楼惊语发了邀请,附上三个字:必须到!
      楼惊语匆匆赶来,他因为和波茨坦天体物理观测台合作的项目暂居德国,听到消息,看了一夜的星星,还是回来了。星光到达大气表层的时候,也许星球已经死去多年,漫天的星辰其实是一场无声的祭奠。他在傍晚按照舒珩给的地址,日落时分,风何正在临河的一篷花树下喝茶,沈良从在一旁宽大的躺椅上小睡,怀里拱了后天就要嫁人的舒珩。

      风何在花树下站起来迎他:“三师兄?德国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楼惊语还在倒时差,脸上有倦色,神色坦然:“不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过七号下午就要走。”说着伸手抱了抱风何,风何心里难过,一半也是心疼他。良从和舒珩动了下,良从大概嫌热,呢喃了下,他走过去拨开舒珩的头发,捏捏她的脸。
      舒珩微睁眼看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又钻回良从怀抱。
      风何指着桌边的一个国际快递:“你也可以学以川,打着工作忙的幌子远远寄个包裹过来,心意到了就好。”
      舒珩拿起枕头扔风何:“郁风何,你胳膊肘往外拐!”

      夜幕将落的时候,舒珩妈妈蒋万红和裁缝师傅过来送礼服,还有舒珩的小堂妹舒瑾。一共五套衣服:
      正红色广袖中式改良的旗袍是最隆重的。
      另有四套稍显家常:一套锗红色高开叉中袖旗袍,一套浅红色改良款短袖裙,一套月牙白真丝无袖旗袍;还有一条稍显现代,上身是墨绿色中式半高领锁骨处是半透明蕾丝,下身是盛开的长裙,前短后长。
      正红色的中式改良旗袍,上面绣着锦绣牡丹和绕飞的凤求凰,针脚绵密平整,端庄而雍容。蒋万红在宁波托了朋友,找了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绣的,因是量着身做的,今时今日才赶出来。舒珩穿上,显出一个极好看的腰身。舒珩一边照着着镜子,转着圈。
      “妈,我已经和苇杭挑好婚纱了,蕾丝白色鱼尾裙。我觉得结婚还是穿白色婚纱好。”
      蒋万红不置可否,只是说“苇杭不好说你,但是既然婚礼定在人家老家里,你还是要尊重林家的老人,旗袍庄重,我们中国人,用大红色也喜气。”
      “我就说希望去大溪地的。”
      “好嘞,又不是儿戏,还在咕哝。先看看合不合身。肩是不是太窄了,提一提手试试?”舒珩提一提手,觉得太紧又要闹,蒋万红根本不理她抱怨,同裁缝师傅去说话。良从在一边赶稿子,舒瑾在一边拍照,风何瞟了一眼,在修自己的图片,她不禁笑起来。

      跟良从比了个手势,开了门悄悄出去了。
      星空朗朗,一轮满月照在小河对岸的芦苇上。风何沿着小小的石径抬头望天,天空幽蓝深远,像极了大一那年的暑假,大一暑假,新鲜人都忙着社会实践,打工,找实习。唯独风何,在家蜗居了两个月,赖在家里躲懒,去和朋友见面时候,常穿着母亲的旧裙就出门了。母亲在一旁看着说,腰部要再改小一点,肩再提一提就更好看了,风何便催促她赶紧改呀,母女就着一条旧裙说东道西好像天大的事情。
      那时夏夜的天色也是这样,月亮在云层之上,云朵氤出银边,而天空深蓝清远,丝绸一样的质地。窗外是一所职业高中的操场,再过去便是县江,彼时清闲,看武侠小说看得天昏地暗,炎炎午后,母亲念经她睡觉,甜梦沉酣。
      她看到河对岸楼惊语在抽烟,一闪一闪,风吹过来似乎拉长了他影子。
      风何走过去,楼惊语说:“风何,我想自己站一会儿。”
      郁风何不理他的任性:“我想陪你站一会儿三师兄。”
      楼惊语但笑不语,是真的不想说话,郁风何替楼惊语难过。某种程度上来说,楼惊语是对她帮助最大的人,他曾经说过:风何,有师兄罩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风何工作不顺利电话给他倾诉,楼惊语永远是理性分析帮她打消所有的不甘与愤懑。
      风何在安静的郊区仰头看星辰,有一颗是楼惊语,曾为她在黑暗中指一个微茫的方向。

      风何回去的时候蒋万红成功说服了舒珩,沈良从在一边,看好戏的样子。
      风何过去同她站在一道,良从跟她咬耳朵“想不到林先生美式教育出来的产物,行的却是中式的礼。”
      “大概林苇杭父母那一辈比较看重传统,也挺好。”风何道。
      “我看着舒珩这个样子,好像正在做一场梦,怎么她这么快就嫁人了。”
      风何望向舒珩,舒珩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她眼睛很圆,鼻子挺拔,下颚棱角分明,面相有几分混血的味道,穿上旗袍显得格外明艳。
      大学时候猜谁会最先结婚,那时觉得良从会是三个女孩中最早结婚的,没想到是舒珩。风何撞了下良从的肩笑笑,倒也没有再搭话。

      半夜的时候风何去敲舒珩的门,门没有锁,一推开就一阵风过来。
      阳台的门开着,晚风哗啦啦吹进来,房间有些暗,还是有些凉意。她在放一首听老的英文歌,有些微微的慵懒,床上摊着婚纱和旗袍,还供起个人形,舒珩捧着电脑在沙发上回邮件,茶几上放了杯加冰的伏特加。
      原来是良从睡在舒珩床上,舒珩见她进来指了指良从:“她最近赶稿子,又失眠,刚在吃了安眠药才在我这里睡着,你说什么事儿呀。”
      风何知道良从的习惯,她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声走动的声音,说听着很安心。
      帮良从跟舒珩解释她最近压力大:“杂志社上次刊登了一个人物采访,好像侵权了,良从最近烦这事儿,好像跟新主编也不是很投契。”

      通往露台的门开着,江南下起雨来,窗外的路灯随着雨丝飘进来细细的柔光,落在舒珩身上。
      风何过去倚在舒珩身边,顺手把手里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也在黑暗里倒了杯酒,舒珩也侧过来靠着她继续回邮件。
      林苇杭来电,舒珩冲风何挤了挤眼,拿起杯子,扯了件外套在屋檐下接电话。
      风何在细细的南方风雨里,想到多年前曾经到里昂去探访舒珩,
      舒珩来接,旁边站着一个男孩,不是法国男孩的长相,倒着一点东欧人的硬朗俊美,又高又挺拔,像北方阳光下的白杨。旁边有经过的法国女孩看他,舒珩在一边牵着他的手,脸上红扑扑的,笑容明亮如同六月的阳光。
      介绍道:“这是Janek,波兰人,同学兼男友。”
      “这是郁风何,我最好的朋友。”
      风何非常吃惊,舒珩却悄悄冲她眨眼睛。

      风何在里昂短暂停留的时光Janek和舒珩一直相陪,从里昂老城,逛到富维耶圣母院,又沿着罗纳河走到古罗马大剧院,Janek不是健谈的人,但遇见景点也愿意娓娓道来其中的典故,男孩说英语是带着一点弹跳,或许是波兰语发音的缘故。晚上回到舒珩在里昂老城区的公寓,风何同舒珩在客厅的沙发倾谈,Janek和舒珩的美国室友Alice在一边谈Erasmus欧洲交换生项目,手里也是拿着一杯加冰的伏特加慢慢地喝,偶尔递给舒珩抿一口。楼上房间似乎传来隐约□□的声音,听得风何面红耳赤。

      屋外里昂古老的街道,灯光昏黄,半夜时候下起了雨,小小的露台开着,潮湿的晚风吹进来,似乎带着一点点街角的咖啡和Kebas的味道。风何在阳台吹了会儿风,Janek走出来倚着栏杆从阳台外看着舒珩,女孩和Alice在客厅昏昏的灯光下,和着音乐柔软地摇摆着腰肢。舒珩在灯光下回望过来,她眼里的光像是能点燃烟火。

      舒珩匆匆结束交换回国的时候,风何仍旧在巴黎,等风何一身情伤回国,她已经开始在香港的硕士学习。Janek的存在对于风何来说,像个刚翻开谜面就匆匆结束的谜题,好在她并不是很感兴趣。

      舒珩打完电话,倚在风何旁边:“林苇杭在跟我对流程。做人没意思,结个婚还这么烦,结完然后开始生孩子,生完孩子一边工作,一边把屎把尿,然后幼儿园小学初中,在办公室眼观八方,跟各路闲杂人等斗智斗勇,一周两到三次□□,每次持续时间不等,一年两次旅行,每次持续10-15天,中年危机刚度过去,一下子就白发苍苍,然后入土为安。”她静了静,“而且,我并不觉得自己爱他到愿意走进这样的围城。”
      做人没意思是风何的口头禅,这句话几乎万能,惹得她周围一帮人都学了去。
      风何被她说笑起来:“你不能一边说这是个坑,一边不管不顾往里跳。林苇杭名校海归,金融从业,有脑子有身高,条件硬的能杀出一条血路,即使你现在放弃,一票刚毕业的小姑娘赶着上去,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因为爱情才愿意走进围城。是因为,我们需要安全感。”

      舒珩静静看着郁风何,风何的轮廓在昏灯下有点柔和,微闭着眼睛,唯独眉毛横长显出一点英气来,似乎感觉到舒珩看她,懒散睁开眼睛来。
      舒珩嘴巴一贯的不客气:“那你要的是安全感,还是爱情?郁风何,回国到现在六年,你单身了六年,如果有机会在你50岁的新婚夜听到你喜极而泣的声音,我会放一吨的鞭炮为你祝贺。”
      她一贯这样,哪里痛捏哪里,搞不清楚恶意善意。
      风何早就习惯了,回一句:“那你会被抓起来判刑,扰乱公共治安。我不还有楼惊语吗,实在不行我就找我三师兄凑合得了!”
      “楼惊语不用结婚吗?”
      风何想了想:“大概也快了,实在不行就让他娶了我咯。”
      “那我接受不了。”舒珩沉默了下幽幽说了一句,这句话说得太自私。
      风何疯疯唱起歌来:“那就让我一辈子孤单,就这样孤单一辈子。那就不结,你比较重要。”
      舒珩把脸埋在风何胳膊上,风何那一句问话梗在喉间始终没有问出口。
      风何走后,舒珩打开她拿过来的实木盒子,一对珍珠耳坠和钻石耳钉。旁边还有个丝绒盒子,小小的闪着蓝色的碎光,是楼惊语的礼物。良从大方了一回,送了一副村上隆的版画。

      七日清晨天蒙蒙亮,风何起来化了个淡妆,穿上伴娘裙子。一字领,收腰线,下摆幅度正好,收在小腿处。沈良从和楼惊语过来敲门,两人都准备好了过去舒珩大爸爸家。
      惊语穿了一身浅色西装,襟前配了一方小小的丝巾,看起来风流温雅。
      舒珩交朋友一贯喜欢挑美人,良从更是其中拔尖的,瓜子脸,大眼睛,古典美人的标本。楼惊语最初对良从的评价只有一句话:“美得像教科书,没意思。”
      其实良从学传媒出身,并不只有脸,精明而公平,懂得借势,是聪明人。

      舒珩大伯伯在杭州生活多年,早已落地生根,独门独栋的落地房,门前还有棵巨大的香樟。
      舒家不算人丁兴旺,多是女儿。
      他们到的时候,几乎被叽叽喳喳的热闹震晕。舒珩堂哥堂嫂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姊妹都在,舒珩昨夜住在大伯伯家,此刻梳洗完毕,穿着褂裙,手上笼了一大串金镯子,此刻坐在闺房床上——舒瑾的房间。
      舒珩妈妈蒋万红忙里还不忘迎一迎他们,让他们先到厨房去吃早饭。
      舒珩大妈妈杜兰香,正在给舒珩梳头。杜兰香膝下一双儿女,父母都健在,是有福之人,给舒珩梳头最好的人选。
      此刻杜兰香拿着一把桃木梳,从头梳到尾,一边梳头一边说吉利话,带着一点点南方口音的糯,慈祥而温柔:“我们舒家第一个出嫁的宝贝女儿,大妈妈祝你,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又拿着毛巾和棉线准备给舒珩开脸,开脸是江浙一带古时女子古时婚前的一种习俗,那两根棉线来绞除脸上的汗毛。希望以崭新的面目开始婚后的生活。
      蒋万红摸摸舒珩的头“开完这个脸,说明你做姑娘的日子就结束了,以后要为人妻,为人母,不只是妈妈的宝贝女儿了。”蒋万红说着眼圈就红起来了,28岁的女儿在她心里不过是,18岁愣是要去外地读书,国外回来一身伤,兜兜转转终于遇到良人傻女儿,如今要分别,蒋万红却觉得难过起来。

      前厅一阵喧哗,舒珩堂妹,舒瑾兴冲冲进来说:“新郎到了。”末了又补了一句“伴郎也到了。”
      杜兰香骂她疯疯癫癫,没个正形,舒瑾不管不顾,拖着风何往外跑,舒瑾极喜欢郁风何,舒瑾学校在松江,有时候在上海逛街到晚上,不高兴回去,常常一个电话打给风何,到风何的住处窝一晚。
      相比良从和舒珩,大概风何身上有一种柔软的亲和力,比起堂姐,善意而不敷衍。

      有时倾诉到半夜,常常是些社团之间,学生会,期末考和校际篮球赛之间的小事情,青春情事不会差太多。风何静静听着,自己大概从来都不太善于和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女性倾诉,也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角度去和舒瑾聊天,常常只能是倾听,偶尔说一些自己的观点,然而并不过度,南墙是要自己去撞才好,早早说破,凭何回忆。有次舒瑾问起风何,堂姐舒珩在大学时候里是什么样子,风何一笑说:“风生水起。”
      “那你呢?风何姐姐,你也很漂亮。”舒瑾追问。
      郁风何笑笑:“就跟你差不多,忙忙这个,忙忙那个,一天到晚傻傻的。”
      隔了半天,舒瑾把脸窝在风何处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说了句“我们家就我最普通。”风何摸摸她的头说:“不对,你们家就你最可爱。”

      舒瑾不同于堂姐舒珩的美,一张脸过目即忘,是平凡女孩。
      好在舒瑾并不太聪明,但是贵在直率自知。

      而此刻女孩脸上红扑扑的,语调因为几个伴郎的到来有些兴奋,小小的院子因为站着迎亲的人忽然显得拥挤起来,为首的正是新郎林苇杭,穿着红黑相间的褂子。
      身后的伴郎还带着墨镜,其实这种褂子一穿很像算命先生,好在后面几人,气度都好,站在林苇杭身侧,衬着雨后的青青香樟,像极了民国电视剧。
      这时候良从也出来了,站在风何身边,轻轻地“咦”了一声,跟风何说:“那个伴郎,带着墨镜,看起来特别一身正气的,好眼熟。”
      风何点头说:“缘分到了好好把握。”
      风何听到良从银牙要咬碎的声音:“真的是他!”

      林苇杭站在正中间有些紧张,几个伴郎倒是闲闲站着,并不显得拘束。
      新郎进门时,没想到沈良从一夫当关,领着以舒瑾为首的一帮舒家女儿们大杀四方,她一向有分寸,挑着其中一个脾气好的可劲儿折腾,那人带着金丝眼镜,嘴唇薄薄的,确实像良从形容的,有些正气。
      热闹归热闹,林苇杭其实没受多大为难,最后伴郎每人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孝敬几位姑奶奶,黑色丝绒盒子里一根小小的金玉如意。

      新娘在屋里穿一身红,明艳照人,脸上一抹晕开的笑意。
      林苇杭眼盯着舒珩,从眼睛看到嘴唇,半晌把花递给舒珩。舒珩被他这么看着,耳朵到有些红了,接过花,自然而然地去擦林苇杭额头的汗水。
      林苇杭说了句:“你今天很美。”
      林苇杭不善甜言蜜语,但不是吝惜赞赏的人。舒珩与他相处下来,只觉得林苇杭处处分寸感极好,但总觉得再亲密亦缺一点点,那一点是什么舒珩看不清,现在知道了,是那一点直接,是她曾在异国接受过的来自雄性对雌性最原始的那种东西,又或许是掏心掏肺的真挚。
      原来没有最好,只是最合适。

      而今林苇杭愣头青似的一句你很美,舒珩脸腾地就红了。林苇杭抬手刮了下她的脸,抿嘴一笑。
      敬茶时林苇杭说了句:“叔叔,阿姨,我来晚了。”
      一语双关。
      舒珩父亲舒显棠倒是淡淡一颔首,新郎一路不亢不卑,进退有节,他是喜欢的。舒显棠本来就是个寡淡的性格,也不知道怎么养出舒珩那样的败类,只是奉茶时,林苇杭和舒珩一起举着茶盏道:爸爸请喝茶,舒显棠才有些动容,眼里风雨,欲言又止,拍了拍林苇杭的肩膀。

      车队出杭州的时候雨过天晴,舒珩耳朵里海回荡着鞭炮声,楼惊语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自己,向她挥手,粲然一笑。
      他下午的飞机前往柏林,跨越小半个地球千里迢迢赶来,停留不到48小时,楼惊语前晚告诉他,准备常驻柏林,舒珩心里不是不难过,人的感情真复杂。
      楼惊语一直是喜欢舒珩的,从大学起就是,如此显而易见,如此静水深流,每个人都有安置感情的方式,舒珩选择沉默地拒绝,惊语选择做一个守护者,风何和良从尊重这个的方式,小心地维持那个平衡的友情。在香港的两年,两人都有些投鼠忌器,竭力维持着好友的表象。
      舒珩嫁人,那一点平衡就打破了,楼惊语从此是三人天涯海角的好友,救命时才会出现。
      楼惊语父母政途坦荡,上面还有个经商的哥哥,楼惊语凭着好脑子,关在象牙塔里诚心做一个科学家。因为从事天文学,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少年时舒展飞扬的眉目里有了一点稳妥,她在凡尘里翻番滚滚,楼惊语在他的星辰大海呢喃细语。一如他的名字,攀高楼,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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