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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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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匀躺在被子里许久,身边的松草也学着他的动作,枕着手臂,抬头望天,半夜时松草再次翻了个身,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
伽匀不耐烦的一把将他拽下去,他又弹起来,又拽下去,又弹起来,伽匀无法,捂着点了点头。
松草欢喜的跳下传去,高高兴兴的跑去开门。
伽匀果然嗅到一阵腥臭味,松草手脚麻利的点亮了两颗白色的蜡烛,燃了三只香,将浑身黑黝黝的人请进屋子里,那人眼底突然蹦出两撮亮光,享受的深深吸了两口,微微也露出一排牙齿,然而却是没有牙龈的,约摸拇指长,黄褐色的,牙尖儿有一点点亮,像是嚼东西磨出来的,然后朝着松草点点头,竖起一只大拇指白花花的指骨——早就听说这家人待客周到,凡是入店的这一口香是少不得的,他砸吧了一下味道,绝对不是一两文钱就能买到的香,于是从袖子里拙笨的掏出一堆金镯子,指着最大最黑的棺材,点点头。
松草飘过去他指定的拍拍棺木,又拍拍旁边小一号的,然后将棺木掀开,示意着他上前来看。
他原先选择的那一口自然是要宽敞些,里面的缎面也会极好的,但松草替他选的这一款,里头却放了块冰晶石做成的枕头,伸手摸了摸,凉得很,叫人通体苏泰,他是被火烧死的,死了自然喜欢水和冰。
登时就抱着那冰枕头不松手,然后点点头,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阵,松草竖起三个手指头,那人将黑黝黝的指骨上的三个金戒子扳下来,给了松草,此时窗外公鸡打鸣三遍,他便一溜烟走了,只留了一张纸钱,上面用鲜红的血画了个潦草的地图。
松草完成了这一单,只管跑去睡了,掀被子时伽匀忍住没一脚将他踢出去。
天亮之后海俏就被叫了起来,松草给了她一张图纸,海俏虽然昨日受了惊吓,但看见这个地图,明白生意来了,也是强打精神——她的印象里有钱就是有饭吃,就等于不饿肚子。
虽然后来同伽匀住在一起没有饿过肚子,但饿肚子的感觉她没能忘掉,有钱捏在手里,就比什么都踏实。
松草只是喜欢钱,单纯的喜欢钱,家中的钱是他挣的,自然也是他管理,即便是伽匀要用钱也得经过他的手,然而伽匀确实没什么地方需要用钱的,最多也就是买个菜,一锭银子也够他用好久。
海俏白天吃了许多饭,因为晚上要用气力,子时松草同海俏出门,伽匀交代他们早去早回,两人点点头。
一路上阴嗖嗖的,但海俏也不怕了,大约是因为松草的缘故,她渐渐不怎么怕鬼,倒是依旧怕人,一路上吃松糖,吃的咔擦响。
松草抬眼望去,松林中一阵黑雾皑皑,隐隐冒出一点点红光,确实盯着海俏的。
松草突然想起这片林子以前是乱葬岗,突然有一日长了许多的松树,那些松树的叶尖都是血红的,结出的松糖也是黑红黑红的,就像是人体里的鲜血,他有点后悔走这条道了,倘若是真的精怪,海俏定然是他们最喜欢的,想当初他也动过海俏的魂魄,确实鲜美无比。
于是拉着海俏快速的走去,余光却瞟见林子里似乎冒出一点微红的光,抬头望夜空,一汪月牙深深的隐藏进红色的乌云里,将云朵的血红照得更加透亮。
四周静悄悄的,连虫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松草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揉揉鼻子,突然听得海俏说道“松,你看看,那里有个人。”
松草回头一看,方才还离着他们老远的人,此刻却站在一丈远的地方,微微的笑着,嘴角的皱纹一层层仿佛水面荡开的涟漪,因为夜色并不明朗,他一双眼眶黑洞洞的,双手放在腹部,一只手里还挑着灯笼,那姿势稍稍有些怪异,像是棍棒硬生生折上去似得。
松草将海俏拉在了背后。
听那人说道“啊,请问这条路是通往哪里?”
海俏正要回答,松草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他曾经听镇上说过这么一件事,这个地方时常有人被陌生人拦住问话,只问这个条路是通往哪里,但村子里的人都晓得是通往王山的,这问就有些奇怪,松草不用猜也晓得无论他们回答什么,面前这个东西都会补充:通往地府。
那人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月亮从乌云里冒出来,这回才看清楚,他哪里有什么眼睛,分明是对黑漆漆的眼眶,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破烂的绸布,松草心道不好,遇见恶鬼了。
松草虽然也是鬼,但却没什么本事,不过一盏茶,松林里渐渐冒出更多的灯笼,松草越发后悔今天贪图近路,选了这么一条道。
海俏感受到他的害怕,也跟着颤抖起来。
眼看着那些鬼怪越来越近,海俏觉得后背一凉,正想转过头去,松草厉声道“别回头!”
兴许这一回头,魂魄就给吓散了,还真是便宜了这些鬼。
接着脚底下也渐渐伸出惨白的手指头来,指甲都是黑的,饶是海俏已经见惯了这些场景,但还是觉得头皮发麻,突然听见远处一声低吼,这些鬼怪迟疑了一下,竞相扑上来,却又被弹开了去。
松草松了口气,见那些鬼恶狠狠的伏在不远处像一匹干瘦的动物一样盯着自己,也挑衅的露出一排獠牙,牵着海俏走了。
月亮又隐进了乌云里,一只魁梧的僵尸坐在土包上,正刨着坟头。
松草朝着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他方才出手相助,赶走那些鬼怪,海俏立马明白他就是那个买家,嗫蹑的说了声谢谢。
老僵尸憨憨的挠着头,朝着土包子上的碗口大的洞指了指,松草抱着手里的包袱往洞一跳,小小的洞口此时像是一口无边的深渊一样,嗖的一下人就跳下去了,海俏已经跳过许多次,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墓里不算宽敞,葬品也寒酸,除了些陶陶罐罐,便都是些兵器,正中央是一口破烂的棺材,他们正在棺材的浅沟里落脚,也只能站住一个人,破旧的棺材已经填满了土,海俏眼底放出了光,突然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把铲子,开始将破棺材的周围的土刨出来。
过了个把时辰,破棺材完全被掏出了坟墓,多余的泥土也掏干净了,新棺材被放了下去,海俏还好心的将棺材上方的土培紧实些,又将脚下的浅勾拓宽了些,是免费的服务。
那只僵尸欣喜地抱住两个小人,跃出了坟墓,就着月光从一旁的槐树里掏出一壶小酒,看得出是珍藏了很多年了,又掏出一些瓜果,还有一些香烛——瓜果是他趁着月亮去摘了,香烛是他攒了许多年的,也不晓得变味儿了没有。
海俏欢欢喜喜的吃了些瓜果,松草吃了些香烛,两鬼一人又吃了些酒,冷不防天就要亮了,僵尸一看对面林子里那些鬼怪也不敢来闹腾了,于是便缩回坟墓里,打算让两个小鬼自行回家。
伽匀却是等不及找上门来了。
一看两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他克制一时控制不住,将坟里的老僵尸提了出来——也是个醉鬼。
伽匀气冲冲的将他砸了回去,提着两个小鬼回去了。
因为喝酒这件事,松草和海俏被罚面壁面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时才能吃饭,然而松草才捧着个香烛,就听见门外又敲门声。
现在才是傍晚,肯定不是他的生意,应该是上门来预定将死之人的棺材,又或者买些纸钱的。
他就安心的吃了,海俏放下饭碗去开门,来的倒是个熟人。
那人还是一身雪白的衣裳,就是好像脏了些,她用背对着海俏,一开口声音嘎子嘎子,像是水被压迫的声音,似乎瞬间水就会喷出来似的。
海俏发现她白色的帽檐下凌乱着头发,这和她第一次见她不同,第一次见面她是一丝不苟的,每一根头发都十分的服帖。
海俏想起她抓住她手时那双冰冰的眼睛,突然一害怕,跌坐在地上,此时大地上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一阵邪风刮掉了她头上的帽子,头顶上一半的头皮竟然血粼粼的滑落了下来。
海俏吓得登时就四肢僵硬,脑袋一片空白。那人试图转过脖子,然而好似困难得很似得,她转得嘎吱嘎吱响待全部转过来,海俏分明看着她大张着嘴巴,圆睁着双眼,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胸口是血粼粼的大洞,突然扑向海俏。
海俏吓得连跑也不会了,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闯进来三道白色影子,将这只鬼死死挡住。
伽匀约摸着时间够了,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海俏这丫头还是没胆气逃跑。
便领着走了松草出去,见那些白衣的小姑娘含着眼泪同那只僵硬的尸体做斗争,一边打一面撕心力竭的喊师姐,师姐,他将地上海俏扯起来,暗暗的捏了个决,只可惜着决还没捏完,那只死而不僵的东西竟然朝着他扑过来。
松草微微一惊,已然当在他面前。
伽匀陡然间有点感动,这小鬼终于心疼人了。
微微收拾了一下情绪,淡淡的扫了即将扑倒跟前的血尸一眼,血尸像是看见什么跟恐怖的东西似的,突然掉头朝着门外跑。
那三个小姑娘中一位的正巧横着剑,它这么一乱跑,将将扎在剑上,冒出嗤嗤的声音。
三个小姑娘悲怆的大喊了一声师姐,那尸体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伽匀望着窗外血红的月亮,咳嗽了一声,道“还是赶快替她准备一口棺材,明儿中午便下葬罢!”
一个小姑娘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头戴鹅黄色簪花的小姑娘恨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无知!师姐不能这样葬了,葬了
师傅赶回来,怎么看得出师姐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