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子》阿鸱

1、第一章 紫霄天变

　　清晨，南子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被子里突然灌进一股凉风，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好在下巴那，顿时觉得暖和许多。然后是生火的声音，还有人小声的交谈，混杂着外面的风声，除了偶尔几个熟悉的名词，听不出在说些什么，隐约觉得是在谈论自己和姐姐，心里头不大舒服。外头的风吹得帘子哗哗作响，这帘子是妈妈和姐姐做的，上面穿得贝壳很大一部分都是他找的，换做平日，帘子被风拂动的声音绝对可以称得上悦耳，可是今天风太大了，而且没有方向性，吹得帘子响的杂乱无章，听得只让人生厌。
　　真倒霉，最近总是这鬼天气，今天怕是又不能出海了吧……出海？……等等！出海！南子一个机灵的起来，再加上凉风一吹，算是清醒了。
　　向窗外看了一眼，天灰蒙蒙的，不知道是太早了还是天气的缘故，这个天寻常人家都是不出海的，毕竟太危险了，海上千变万化，谁知道还回不回的来？最近村子东边那个老瞎子就失踪了，还就是前天才有一艘支离破碎的船骸漂了过来，看样子生还无望了。
　　老瞎子没有家人，大家最近还商量着大家合伙帮他办一个。
　　南子知道这事难过了许久，老瞎子生前对他可好了，有好吃的总记得他不说，还送给他了一个城里才会有的那种短笛，通体碧绿碧绿的，一看就不是凡品。他拿回家还被爸爸暴打一顿，然后被领去归还，后来不知道瞎子怎么的说服了父母，短笛也就留了下来。从此啊，每次家里有什么老梭，带鱼都要送几条的。老瞎子也手把手教他吹。父亲总是说，瞎子爷爷在外面可是个大人物啊，我跟他学是福气，不要调皮捣蛋……
　　每到这时，南子就努努嘴，翻个白眼，然后在父亲作势要打他的时候一跑没了影，不过事实上，南子对瞎子总是恭敬有加的。
　　老瞎子不是这土生土长的人，是从外面来的，由于时代久远，名字倒不可考了，好像说姓朱，要知道基本上整个村的人都姓项。
　　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喊他瞎子，大家也就都这样喊了，喊着喊着，真名也就忘了个干净，倒是瞎子自己也不在意，瞎子就瞎子吧。但是南子却知道，瞎子不是真瞎，只是他眼睛很浑浊，看东西不太清楚罢了，不过他自己喜欢把眼睛闭着做事，倒与瞎子没啥区别……
　　轰隆一声，饶是南子都被这声势吓了一跳，一道紫蓝色的闪电划过天际，雨也哗啦一声下了下来。
　　这就更不能出海了，大不了也就饿一顿的事。他突然明白了父母担心的事，那就是——他就要上私塾了，家里……怕是困难……
　　由于南子这边动静太大，将阿北吵醒了，阿北就是南子的姐姐，她眯起眼看了下外面，天没亮不说还下着暴雨，然后闭上眼，嘟囔道：“天还早，再睡会儿……”估计也是没醒，声音都黏在一起。
　　南子自然是不依她，自己快速的穿好衣服，跳下床，可是下床之后还是觉得冷，就有跑回去翻出一件爸爸的外套穿上。
　　简单的帮阿北压了压被子，南子走出房间，妈妈在整理东西，他的那份早餐也没准备，毕竟南子平日也是要睡的日上三竿的主儿，大人们也料不到他今天起这么早。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睡会儿？”南子妈妈将一个椰子果的雕像小心擦干净，放好。
　　南子看见父亲在拜妈祖，松了口气——还好没出海。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不睡了，爸爸好几次说带我出海都先走掉了，今天特意起早谁知道下雨了？”南子回答道，然后接过抹布，把为本就数不多的物品擦干净，整齐的摆好。
　　南子妈妈见此，在衣服上擦擦手，转身给南子准备早餐去了。
　　南子爸爸不知道和妈祖说了什么，然后供了香，磕了三个头，慢慢站起身子，捶了捶腰背，慢慢的跺了过来，摸着南子的后颈，看着天，沉默了许久。
　　南子觉得气氛莫名，跑开去洗漱，洗漱完了，就拿出短笛，坐了个小椅子吹了起来。
　　又是轰隆一声，雨更大了。
　　南子的笛声还在空中荡漾，悠扬又有点尖锐，伴着暴雨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老天哟……”父亲叹口气，声音轻不可闻。
　　一曲毕，南子越来越心慌，也没了吹笛的兴致，索性不吹了。把短笛小心地包起来，收好。
　　“小南快来吃，等一下凉了就硬邦邦的。”母亲道。
　　“好的。”南子快步走过去。
　　早餐是馒头加鱼干，南子把馒头掰开，将小鱼干夹了进去，咬了大大一口。
　　然后家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静谧，谁也不说话，伴随着巨大的雨声，气氛瓷壶有点压抑。
　　“你说这天气什么时候能好？”母亲率先打破沉默，望着天道。
　　“……”父亲拍拍身子，找了个座，然后嚼烟草。南子知道，又是关节在痛了。
　　“谁知道呢，十天半个月都不得好喽，瞎子去了啊……可是……”
　　“……”
　　家里一下子有安静起来，南子知道，家里存粮不多，而且离开学不远了。
　　“……”
　　“看来过几天不下雨我还是要走一趟哟……”
　　语毕，天边又是轰隆一声，像是威胁一般——威胁人们不要靠近它一步。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倾盆大雨’，南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恍然间，他似乎看到一个忽红忽白的影子在上下飞腾，那东西飞的极快，所到之处，水势也不如方才那么凶了，南子以为是错觉，努力揉了揉眼睛，结果那东西不见了。
　　老天像是在开玩笑似得，方才那么凶险，如今，却一下子风平浪静了。
　　南子不知如何，鞋子也没穿就向沙滩跑去。脚下的沙子松松软软，细腻着透着鼓鼓凉意。
　　不要再往前了……不要……
　　南子的步伐稍稍一顿
　　恩，回家吧……回家……
　　南子全身一僵。
　　四周什么都没有，雨过天晴，海浪温柔的亲吻沙滩，但是，有人和他说话！又或许……
　　“南子，你出来干嘛？”被人一拍肩膀，南子猛地一下回头，还好还好，是熟人。隔壁家的大儿子，项云。估计是看到自己才急忙跑来的。
　　“云哥，你听见声音了吗？”南子问道。
　　项云愣了一下：“什么声音？风声吗？”
　　这一句让南子通体寒透，因为脑子里的声音还在喊他回家……
　　“怎么了？”项云奇怪道。
　　“没……没什么……”南子顾不上说再见，拔腿向家里跑去，到家，脑子里的声音消失了——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即便是消失了，南子依然被吓得不轻。
　　“南子……”阿北也洗漱好了，看见自家弟弟面色不好……
　　“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一下子跑急了……”
　　阿北皱皱眉，却没再说什么。南子身体很好，天天在沙滩上跑也没见过有事……
　　南子虚晃一下，径自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