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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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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眉毛挚友被困,雪上加霜大古染疾】
无论是加图索还是托勒幂,每年都要向地狱之门贡献五千名人祭,八百年间从未改变,但这里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五千名人祭中,必须要有一个王室子弟,这个规矩也不知起自何年何月,但几百年来从不曾变更。
令人奇怪得很,若是这五千人全部从百姓中出,便会激起民愤,以致怨声载道,但只要王室献出一个人来安抚,百姓们立马便会觉得其实自己也没那么亏,咬咬牙也就忍下了。
大家的心里也无非就是,治不了基里艾洛德人,还治不了你?
虽然这四千九百九十九人都得我出,但只这一人,必须得让王室流流血。
国王又能怎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回望过去的数百年,也有几次王室想要投机取巧,想要随便认个干儿子,以次充好,鱼目混珠,可这种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一旦被发现,就会闹得民怨四起,都城内外不得安宁,有几次国王都险些被拽下宝座,被抬进地狱之门呢。
若是按照传统,这一名王室子弟必须是国王或者王后本家的亲眷,就算是旁系血亲,也决不允许超过三代以上。
这样看来,凯恩是一定不合格的。但赫鲁斯早就盘算好了,他这几个月以来不停的对外散布谣言,说凯恩是大古的表兄弟,两人青梅竹马,关系十分要好。
而在卡蜜拉的结婚大典上,所有人都看到坐在花车后面的凯恩,既然他是加图索的王室,那用他来代表托勒幂献祭,就要比托勒幂本国的王室还要值钱。
用民间的老话说,这叫说来的媳妇,如不抢来的媳妇。抢来的媳妇,地位最为尊贵,说来的媳妇,要的只是聘礼,而抢来的媳妇,往往是流血厮杀之后,胜利的结果,是大丈夫有手段的证明。
更何况,赫鲁斯已经当着所有王公贵族的面,收凯恩为义子,有这样双重尊贵的身份,自然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了。
自从大婚当日,赫鲁斯宣布收凯恩为义子之后,卫兵们便里三层外三层的簇拥着凯恩离开了王宫,凯恩被软禁在大古曾经居住过的行宫里,一切吃穿用度都以王子规格同等,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凯恩不过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直到此时此刻,大古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助,他在这里没有任何根基,他甚至无法调动任何一个士兵,没有人会听从他的安排,他只能一天一天的干挨着,挨到献祭的那一天。
大古去求赫鲁斯,可赫鲁斯推脱身体不舒服,拒接见他。
他去求继后芙蕾娅,可身怀六甲的芙蕾娅也是爱莫能助。
他去找卡蜜拉,爱慕着大古的卡蜜拉对他发誓,自己绝不知道父王要拿凯恩来当人祭,如果她知道,或许仍旧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一定会提前告知玛丽,让她的心里有所准备,也省的她这样伤心,没日没夜的哭泣。
大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守在行宫外面,哪怕能探听到凯恩的一点消息也好。
从小到大,大古虽然知道献祭一事,但从未因此发过愁,在他的记忆里,那些去了门里的人,距离他太过遥远,甚至可以说和他毫无交集,直到献祭发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这种彻骨之痛。
大古守在行宫外,到了很晚也不肯回去,他仍旧穿着原来单薄的衣衫,托勒幂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厌恶,他连她的新婚妻子也不愿看见,她是个托勒幂,他无法面对她,可托勒幂的严寒却是他难以承受的。
虽然行宫的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但他还是有办法联系到凯恩。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将信笺绑在小翅膀的腿上,然后悄悄放他飞进去。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虽然卫兵们绝不可能替大古传递信件,但是为了让小翅膀顺利进入,他还得花钱里三层外三层的打点,好让他们对小翅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至于一箭把它射下来。
身为一个倒插门,他的月俸本就不多,那些卫兵们又都是没有足厌的,好在有卡蜜拉暗中为他周旋,也不至于让他过于狼狈。
按理说,大古从小高高在上惯了,哪里就会使这些手段,可人被逼到这份儿上的时候,偏就能无师自通。
小翅膀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的送进去,可里面的凯恩却什么回应也没有,急的大古直问小翅膀,“你真的把信交给他了?”
小翅膀清啼了一声,憨憨的圆脑袋使劲点了点头,十分肯定。
终于,在大古锲而不舍的关怀下,凯恩有了回信。
小翅膀将信带出来的时候,洋洋得意,只等着大古夸奖它,可此时的大古心思全在信上,哪有心情关怀个鸟。
大古打开凯恩的字条,上面写到——
“能和殿下相识一场,此生并无遗憾,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殿下要照顾好自己。我绝不会临阵脱逃,请不要为我哭泣,请让我像一个真正的勇士那样,昂首挺胸的走进门内,就是您对我的成全了。另,请您转告玛丽,让她不要为我伤心,我永远祝福她。——凯恩绝笔”
即使收到了凯恩的绝笔信,大古仍然不肯离去,他在外面冻的时间久了,一不小心就染了风寒,孤零零的站在风口处,时断时续的咳嗽着。
大古只觉得浑身发冷,头昏眼花,大概是发烧了。突然觉得背后一暖,回头一看,是卡蜜拉为他披了一件斗篷。
大古欲言又止,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却终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大婚过后,自己为凯恩担忧,竟冷了她这么些天。凯恩的事,终究错不在她。
卡蜜拉说道,“大古,先回去吧,外面冷。”
“我......”
“我知道你难过,可总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离献祭还有三个月呢,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我对不起你。”
卡蜜拉笑笑,“你这个人啊,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先为别人着想,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管不顾。你要是再这么胡来,我找谁要夫君去?”说着她拉着大古的手,大古的手也是冰冷的,卡蜜拉暗自心疼,只说道,“走吧,跟我上车。”
其实卡蜜拉的马车一直停在不远处,大古也知道,这些天她几次劝他,却总是无用,她也只能这样干陪着。现在他收到了凯恩的绝笔,想要把凯恩带出来逃跑的念头,怕是不会再有了。
卡蜜拉这次劝他,大古却没有拒绝,两人一同上了马车,暂且先回宫中,再做商议。
一路上,大古断断续续的咳嗽,卡蜜拉摸了摸他的额头,此时已经发起烧来,回到宫里下车的时候,卡蜜拉想要扶他一下,大古也只是轻轻的拽着她的手,说道,“哪有那么娇贵,还得让你扶,从此以后,该是我保护你。”
卡蜜拉心头一热,知道自己确实是嫁对了人。
两人牵着手,步行至宫中,他们本就没有张扬,卡蜜拉只想让大古早点回去休息,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希特拉和达拉姆。
这两兄弟从小和卡蜜拉闹惯了的,在赫鲁斯眼里也只是半大的孩子,出入宫闱,也不必通报。
希特拉和达拉姆在前面争论着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大古与卡蜜拉,待两人走近了,才隐约听到他们所说话——
达拉姆说道,“不行就先告诉公主吧,额驸那边能瞒就瞒,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让公主做决定。”
希特拉说道,“这事儿瞒不住,陛下这边发文吊丧,新王登基,再备礼品,举国上下就都知道了,还能独漏了额驸一人,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早晚得知道。”
达拉姆又道,“这几天额驸难过,再雪上加霜,公主心疼,咱们也跟着心疼。”
“哼,这倒是真的,不冲着他五王子,冲着咱们公主殿下,也该操这个心。”
......
卡蜜拉听出了些门道,但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她拽着大古,就要径直走过去,大古却撒开卡蜜拉的手,走到希特拉与达拉姆身边,问他们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什么新王登基?什么吊丧?”
“啊......”希特拉一时语塞,虽然他一向八面玲珑,但这一次却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大古,他用余光瞟着卡蜜拉,向她求助,卡蜜拉却假装没有看到,把头扭向一旁,看向别处。
大古急的不行,他又问,“希特拉,达拉姆,求你们了,告诉我!”
“是......”希特拉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大古来到达拉姆面前,达拉姆比他要高出整整一头,他扳着达拉姆那两条粗壮的胳膊,仰视着他,问道,“请你告诉我。”
“不......不行,”达拉姆支支吾吾,“不能说,你伤心,公主就伤心,我不说。”
“算了,”卡蜜拉放弃隐瞒,她早已听明白,相信大古也能猜到,她说道,“达拉姆,你告诉他吧。”
“那好吧。加图索老国王病逝了,王长子萨达木继任,成为新王。”
大古张着嘴,却啊不出来,他忽然觉得身上有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仍旧强撑着,问,“父王......他是什么时候?”
达拉姆道,“就在你大婚当日。”
大古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一时间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栽倒在地。迷糊间他听见卡蜜拉和那两人叫着他的名字,可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古觉得自己好像溺水一般,在很小的时候,他溺过一次水,就是这种感觉。
那时他和萨达木一起在池子里玩水,彼时的他还不会游泳,但萨达木说会保护他,他就不会害怕。在小小的大古的眼中,长兄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强壮,两个小男孩兴冲冲的戏水,结果大古还是呛到了。
大古清楚的记得,是萨达木把他捞上来的,浮出水面的一刹那,他重新呼吸到了空气,犹如重生一般。
当时的萨达木吓坏了,正如他所料,父王和母后狠狠批评了他一顿,责怪他这个哥哥怎么没有照顾好弟弟。
其实这件事,萨达木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最后挨骂的还是他,得安慰的却是大古。
大古在意识混沌中,胡乱想到这些陈年往事,他感到卡蜜拉在拍他的后背,而他也在这样的击打之下,终于喘上一口气,他咳了出来,有鲜红的血液从鼻子里和嘴里流出,那是受到刺激后,颅内毛细血管破裂的结果。
卡蜜拉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帮他擦去血渍,她把他扶到达拉姆的后背上,让他背着他赶快回寝宫。
回去之后,达拉姆将大古放到床上,卡蜜拉帮他脱去外衣和鞋子,然后叫来御医,为他诊治。
御医仔细瞧过后,只说他是受了严重的风寒,又过于疲惫,再加上被刺激到,才会昏迷不醒。御医开了一些汤药和丸药,让他按时服了,以静养为主。
其实,若论宫中用药第一者,非幽怜莫属,别说用药,就是使毒,整个托勒幂,也无人能出其右。
但若因为额驸受了风寒,就把国师搬出来,小题大做不说,回头再让国王赫鲁斯知道,难免有所龃龉。这样敏`感的时刻,实在不易多生是非。
大古一直昏睡着,朦胧中他回想起了从前的好些事,从小到大,萨达木也不是从第一天就开始记恨自己的,都怪那该死的星宿之说,加上父母的偏疼,才慢慢扭曲了他。
想来他从未想过要真正谋害自己,黥面的时候明明有二十五颗主星,他只要纹上三颗,抢劫的时候,还让那些蠢贼留了一箱行李,或许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证明他并不比弟弟差。
一直到华灯初上之时,大古才慢慢醒来。醒来的时候,大古觉得被子里干燥而温暖,十分舒服,原来是卡蜜拉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放到了他的脚下。模糊间,他看见卡蜜拉一直守着他。他眨了几次眼,才看清她。
见到大古醒来,卡蜜拉长舒一口气,她忙将御医开的药热了,端了一碗过来,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卡蜜拉轻轻的对他说道,“大古,该喝药了。”
卡蜜拉将大古扶坐起来,把一碗褐色的汤药递给他,大古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好像尝不出什么味道一般,然后他愣了半晌,看着卡蜜拉,说道,“其实离开加图索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说了一半,滚下热泪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都走了,只剩我。”
“你还有我,”卡蜜拉见他哭,自己也哭了出来,她握着大古冰冷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胸前,“我是你的妻子,我会陪着你啊,永永远远都陪着你,以后我们埋也要埋在一起,这才叫夫妻,对不对。”
“嗯...”大古将头埋在卡蜜拉的怀中,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卡蜜拉抚摸着他的头发,大古就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下子平静下来。
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里,还能有她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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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记:大郎,啊不,大古,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