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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冷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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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已是接近夏季。金陵城地处中原南部,地气偏暖,此时,已是一片令人难耐的闷热。
 自从十几年前赤焰逆案后,萧景琰常年被梁帝流放边关,戍守大渝边界,早已是习惯了北地即使到了暮春,依然料峭的寒意,如今乍然长居金陵,纵使是膏粱锦绣之地,却是令他,无所适从了。
 “殿下心情过于烦躁,这一盏百合清酪,是我研制许久方才而得,虽不及静妃娘娘手艺,却也可平肝降火。”
 萧景琰回身,皱着眉头望向竹惜。她眉目低垂,神色淡然如水,一身淡蓝衣衫,神态语气,简直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与记忆中,那个张扬活泼的小舞,迥然不同。
 “这些事,梅长苏,还有蔺晨,他们,全部都知道吧。”萧景琰没有接过碗盏,直直地望着竹惜面无表情的脸庞,星眸之中,略过淡淡的火光。
 “是。”竹惜没有抬眼,转过身,轻轻地将百合清酪放在了桌案上。百合清艳,片片洁白,漂浮在透彻而冰凉的汤汁之上,微微摇晃,荡碎了心底的胆怯。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知道,你却唯独瞒着我?”萧景琰看看抑制住心头的怒火。小舞,他的小舞,怎么可以独独只瞒着他一个人?
 “梅长苏手腕通天,我若不同他讲实话,他又怎么可能将我收在江左盟内,给我一方容身之所。至于蔺晨,他医术高明,就算我不说,凭着我的伤势,他也可以将我的身份猜个大概了......”
 “而我,就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个人,是吗!”
 怎么会呢?竹惜心中暗暗抖动。景琰,在我心里,你一直,比我生命还要重啊......
 然而,竹惜抬起头,冷静得有些无情,看着萧景琰,缓缓说道,“你便是早早知道了我还活着,有什么用呢?我该受的折磨已经受过了,你既不能替代我,又不能替我报仇,告诉你,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罢了,这样不划算的事情,我已经不会去做了......”
 “不划算?”萧景琰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般冷酷无情的话,竟然是从小舞的口中说出来。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竹惜无所谓的笑笑,然而眼眸之中,却有着掩藏不了的恐惧,仿佛那黑暗的一夜,始终在她的记忆中,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
 “萧景琰,你不要抱怨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就算是我想告诉你,你承受得住吗!!”
 萧景琰的瞳孔急遽收紧,一股无名之火蓦地从腔子里蹿了出来。
 “你就这般不相信我?”
 竹惜牵起一丝无畏的冷笑。
 “萧景睿临行南楚之前,向我求证我的真实身份,我卸下了面具给他看,他愣了片刻后,告诉我其实不必遮挡。可是他哪里知道,我身上真正可怖的伤疤,根本不在脸上......”
 噼噼啪啪,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地打在竹窗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月的雨还夹杂着一股凉气,和鲜花盛放到荼蘼的浓烈馨香。只是这香气太过甜腻,嗅到鼻尖,直让人有个作呕的冲动。
 竹惜站在窗边。细密的雨丝透过窗棂,打湿了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几缕漆黑的发丝沾着水,黏在她眉眼之间,愈发显出几分凄楚。
 “萧景琰,别说你不在意我的容貌。当年的我,若是丑若无盐,任是我的心性品格再完美,也许你会宠我护我,却终其一生,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萧景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被竹惜清淩的声线打断。
 “你不要急着否认。既然今天谢玉将事情讲了出来,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往日的伤痕,我给你看就是了。”
 竹惜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她伸出素白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外裙,中衫,衬裙。她身上的衣物,好像凋谢的花瓣,一件一件,被她剥落,褪在脚边,散了一地。
 萧景琰屏息凝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竹惜的皮肤光洁白皙,在银纱般的月华的照耀下,益发显得吹弹可破,只是......
 他挪动脚步,走近他,紧张得不敢呼吸。因为瘦弱,竹惜的蝴蝶骨看得越发清楚,而蝴蝶骨之间,并排而列的,是三个圆形的花盘状伤痕。凑近看,那圆形伤痕竟然还是由无数细小如丝的伤疤交织盘错而成,那细密得如网一般的痕迹,掀起了层层翻涌的往事,牢牢地将萧景琰扼住。
 半晌,竹惜转过身来,鲜红的肚兜愈发衬她,周身发出清雪一般的光辉。
 “受得了吗?”竹惜轻轻笑着,“是不是已经受不了了。别急,萧景琰,这还不是完全的我。”
 她的双手已然颤抖,可还是强自挣扎着,解下了脸上的面具。
 “萧景琰,这便是现在的我,你看看,可还满意否?”
 “小惜,不,小舞......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不曾将你的容貌挂在心上。”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近乎绝望的狂笑从竹惜喉咙中发出。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说不在意我的容貌,可是,你拍拍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若是真的不在意,为什么在见到我真面目的时候,都会有那么长时间的愣忡!你是这样,萧景睿也是这样。话都说的那么好听,可是说穿了,你们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你们自己!”
 “小舞!”
 竹惜一直笑着,可冷漠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的火焰,一直燃烧在她的眼中,暗暗黑夜里,竟把她的双眸照得格外明亮。
 “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竹惜猛地一甩手臂,躲开了想要抱住她的萧景琰。
 “你明明就是在意的,你明明就是!”竹惜歇斯底里的大吼。
 “......不过说来也是啊,就连哥哥,不,连我自己见了现在的样子,都会忍不住作呕,更何况是你,更何况是景睿。话说回来,”竹惜凄楚地笑了笑,“真的不在意的,或许只剩下蔺晨了吧......”
 一股无名的怒火腾空而起,一瞬间将萧景琰吞没。小舞......她不相信自己,却愿意相信蔺晨......
 竹惜不知道萧景琰内心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
 “当时我拆开纱布的那一刻,便是哥哥......”她哽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言语有误,当即改口,“便是苏哥哥,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唯有蔺晨,依然是那番玩世不恭的样子。也许吧,他没有见过我原来的样子,就不会有所失望了......”
 “你不要说了......”萧景琰攥紧了拳头,拼了命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可是小舞,却依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景琰,不管你怎么想的,其实我都不怪你,真的,”竹惜站起身,从刚刚瑟缩的角落里走出来,走到萧景琰面前。
 “哪怕你就此嫌弃我,不想再看见我,我都无所谓了。大不了,我再回江左盟去就是了,盟里的人,都已经习惯我这个样子了......”
 “盟里的人都习惯,蔺晨也习惯,只有我,习惯不了,是吗?”
 蓦地一股戾气扑面而来。萧景琰抬起头,眉宇之间早已没有了平常的冷静与英挺。
 “林虹舞,在你心里,我萧景琰,就是这般没有担当,无情无义之人吗?还是在你心里,蔺晨,早已经超过了我的位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