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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案发现场在建国北路和凤起路的交叉口,路途不近,闷油瓶却没有刻意提高车速。我在路上给胖子打电话回去,补全自己上一个电话中错过的信息。

      胖子跟三叔正守在医院,据随救护车去的交警说,虽然当时路上仍有零星行人,却整整十分钟没有人报警,幸好赶上年关例行巡防的交警经过,见路人围观就过去看了下,但当时就判断人已经不好了。救护车都只是走了个过场,人送到时已经渐凉了,医院都没有接诊。

      那时我说实话已经有点麻木了,只是机械式地记录他说的情况。最后胖子问我是不是往医院赶,我看了看路标,告诉他已经到现场了。他闻言没有多说,嘱咐我去找潘子,之后一起回市局,就挂断了。

      快到现场的时候,我基本上已从两侧路况上分析出了事故可能的原因:凤起路正在修地铁三号线,施工地段被铁栅栏和蓝色彩钢板围起来,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主路。上面还不失商机,挂有寒假补习、会计培训等各类的广告标语,让司机无法透|视,导致每个路口都有盲点,加上半夜行车速度快,如果不加提防,很容易引发事故。

      路口附近的整段路都封闭了,交管在路口指挥疏导车辆绕行。我远远地看到警灯闪烁的规模,估计不仅交警,连市区两级刑警都到了,几个部门分头并进,正忙着进行现场访问、摄影、制图、丈量、勘验等系列现场勘查。

      被拦下的时候,我绕过闷油瓶从驾驶室一端把警官证递出去,还需报了潘子的名字方才放行。

      然而这般严查也没有减少现场的繁乱。由于事发地段尚属闹市,即便午夜已过,仍有不少畅玩通宵的游客或者附近的居民在远近地看热闹。我们越过封|锁线,往前开了一点,却连外围都开不进去。

      我见状只好下车,让闷油瓶自己找地方停,自己步行去找主持大局的潘子报道。然而一下车,就听见黎簇的声音穿过人群,辨识度很高地叫喊着:“你们这是谋杀,是谋杀!!”

      本来不同部门之间交割就一片混乱,再加上围观的人头和手机摄像头,嘈杂声使我一阵头大,却万万没想到现场还有自己人添乱。我忍着烦躁循声定位,推开几个快要撞到我脸上的、正在录像的好事者的手机,努力向自己那不省事的徒弟身边挤去。

      黎族的警帽都掉了,正不顾形象地对着围观群众发火,即使一旁的苏万狠命扯着也不管用。而潘子他们几个老警员忙着跨部门交涉,一时也顾不上管他。我边挤到他身后,边听他喊道:“他殚精竭虑破案子为了谁?你们就这么——”

      “别喊了,我跟你说别喊了!”我一把把他扯回来,然后站到他面前,让自己充满他整个视野。

      他这才控制了一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师父”。苏万趁机帮他捡起了帽子。

      我把二人带离人群,安抚道:“好了,收好情绪。你们其他人呢?”

      苏万见黎簇还气鼓鼓地不愿说话,就越过他答道:“我们正好在办公室里赶实习记录,一听说出事,就跟着搭上了潘子哥的车。别人可能都去医院了吧。”

      我心说他俩能记得来现场还算不错,没让小花白教。见潘子在不远处指挥几个人去找群众访问,便也吩咐他们说:“现在去协助交警,把案发时所有在场的人手里的证据要过来,同时记下姓名联系方式身份证号,注意态度好点的。”

      我自诩已经温言温语了,黎簇却仍然不领情,赌气道:“我不跟凶手们说话!”

      我从苏万手里抢过帽子,往他脑袋上一扣,喝道:“还站着干什么,第一天干刑警?!”话一出口,我才醒悟到,或许我和他一样,只有靠骂别人,才能稍稍缓解自己心中的压抑。

      把他们打发走,我跟着潘子收集回报,陆陆续续听说了一些情况。据现场围观人群所见,小花没有开车,是突然路口冲出来,然后被一辆由东向西行驶的工程车撞倒的。

      本来自前年开始,杭州就已经全天24小时禁止工程运输车在绕城公路以内的道路上行驶,但今年因为修地铁的缘故,所以才允许大型工程车半夜十一点后|进入市中心。工程车的目标很大,因此从现场来看,肇事车已经逃逸了,好在全市1900余辆工程车全都强制装上了GPS,不难调查。

      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在没有发现异状前,事故还是要交由交管部门处理,我们不能上手明抢。对方部门有自己的流程,即使是我们调查到的情况,以及得到的现场资料,也要全部交由对方带走,等三天内出责任事故认定之后,我们才能插手调查。

      现场勘查记录经复核无误后,潘子作为一方当事人代|理,在现场图上签名后,送了对方部门的人员回去。之后他过来哨探我的脸色,宽慰了我几句。我把黎簇撵上车,自己却没有跟他们回去。

      交管部门的车先走了。

      之后潘子的车也回市局汇报案情去了。

      再之后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了。

      终于只剩下我,和路口中央一滩醒目的血迹。

      但他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了。我默念着。

      不在天上宫廷,不在地底炼狱,也不在这之间的任何地方。

      我就这么一直站着,直到环卫的水车响着《兰花草》开过来,开始处理现场,冲刷血迹。

      我看着水管喷出带有泡沫的水花,随着暗黑的血迹慢慢流入下水道。

      于是我盯着黑色的井盖。

      但他也不在那里。

      我就这么在十字路口站了一夜。一直站到凌晨四点,站到天边渐渐发白。如同有人揭开了幕布。我仿佛在一个角落,旁观世界热闹开场。扩音器里传出人群的喧嚣,和独独属于新年的炮仗气息一样,开始从这个城市的街头巷尾散溢出来。

      天亮了。天亮了啊。我吐出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准备离开,没想到站立时间太久导致双|腿发僵,身形不稳晃了一下。整个人正欲向后倒时,却倒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闷油瓶站在我身后,侧脸有些阴沉,伸手轻轻捏了下我的肩膀。我闭上眼就势往后靠去,感觉他用右手挡住了我的视线。

      然而他多虑了——尽管我心下压抑,却眼角发干,没有一滴眼泪。

      太神奇了,死亡。上车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看着窗外,不禁想着。小花,齐羽,大奎,霍玲,解连环,李四地……那些离开的人最终都去了哪里?

      他们是不是也像那些血迹一样,流入了这个城市,成为这个城市赖以为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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