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杂记》纠结的蚊子

6、夏夜

　　久雨初晴，山林间开始恢复活力。枝叶间挤进的灼烈的阳光，树干上嘶声的鸣蝉，花草间翻飞的蝴蝶，清冽的山溪边徘徊着饮水的鹿群。
　　桑榆自山顶而下，周围的一切热闹而静谧，一如数百年间的无处个夏日。他绕过蔷蘼红色的带刺枝条，坐在那块青石上。阳光将花香蒸腾的更加甜腻，有只懒洋洋的灰黄色的兔子路过，在
　　青石边嚼了嚼飘落在地的粉色花瓣，又慢慢蹦走。那只热爱折腾周围一切生物的猫狸子自从失了一只犬齿后便拒绝露面。那个同样喜欢以好奇的名义折腾周围一切生物的小丫头在几天前离开了这里，他可以感知的范围，去往遥远的她父母所在的城市。
　　他看着晚霞自远处灼烧而来，天空从耀眼的火红色慢慢变成燃烧殆尽的烟灰，再积淀为浓稠的墨色向山间蔓延。萤火自草叶间流溢而出和着点灯的虫类飞舞，夜行的生物自暗处现身伴着山
　　间的魑魅在夜色中穿梭。那个执于念的游魂仍在用离散而令人悲楚彷徨的声音在林间反复吟着：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
　　桑榆背倚着青石躺下，看着在夜空中分布的亘古不变的星宿，因为月色的黯淡分外清晰。他看着东宫苍龙的角亢二星，侧头：明天又是一个晴天啊......
　　有人回应：哦？
　　他一怔，是一个裹着一袭黑色薄裙的女人，褐色的猫眼美中带着咄咄逼人的煞气，看着他，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嘲弄。当然不是她，不是那个黑发黑眼的小姑娘，边皱着眉头默诵二十八宿值
　　日占风雨阴晴歌诀边对照着星空。那个蛮横又爱娇的小狐狸已于数百年前被他弄丢了......
　　那个女人看向林间，嗤笑道：百岁之后？惺惺作态，要死怎么不当时就去死。
　　林间的游魂并无知觉，仍在反复：角枕粲兮，锦衾烂兮......谁与？独旦......
　　那女人怒道：烦死了，闭嘴！不然吃了你！
　　桑榆看她指尖利爪隐现，拦住她：十月。不过无识的游魂，你何必。
　　十月看着他嘴角轻轻一弯：说的也是，不过是无识的游魂，蝼蚁尚且偷生，便饶他一条贱命也没什么。
　　桑榆并不看她，仍然看着天空，繁星密布，如浩瀚烟海。刚学星象的小姑娘曾气恼过，这么多的星星，谁分的清？
　　十月打断他，问：他牙怎么少了一颗？
　　桑榆回道：吃东西硌掉了。
　　十月怒道：放屁！他是天狗，不是猫狸子！怎么会吃东西硌掉了牙！你倒是告诉我天狗吃什么东西能把牙硌掉了！
　　桑榆并不回首：朏魄。
　　十月呆住：......月华凝就的朏魄？
　　桑榆点头：桑榆山顶的照月湖凝了一颗。因被湖水所阻你并不能感知，前些日子我将它取出来了。
　　十月：不是你拔了他的牙？
　　桑榆看了她一眼：不是。
　　十月不满道：他还未化形，朏魄对他无益处，你为什么不等等再给他？
　　桑榆继续看着天空：我并没有给他，他自己寻到的。
　　十月看着他事不关己的样子甚是憋屈：这么难得的东西，你就不能放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