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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小人谋 ...

  •   大概是冯琼玖善后工作做得非常好,对于冯十七当日一声不响的甩下客人冒昧离城,冯靖天并未多加言语,言谈间只象征性的询问几句韩夫人的病情以及他以往的拜师经历,甚至婉转表示如果他有需要可以继续留在山上伺候师母。这让十七很是松了口气,他实在怕冯靖天纠缠此事,喋喋不休的说教。

      但就在他以为客套寒暄即将结束时,冯靖天突然话锋一转,痛心疾首的指责他管理治家散漫无道,账目混乱不堪,幸而他与夫人及时发现纰漏隐患处理得当,念其年幼,日后他们定会尽心辅佐,他尚不必太过自责担忧。

      原话自然说得极其漂亮,若不细想,当对他们夫妇此番体贴作为感激涕零。可十七因为悦慈的提醒已经反复揣测了一路,这下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情况不明,他不动声色,草草虚应道谢,退出来找冯琼玖打探细节。

      数月不见,向来精神健硕的冯琼玖竟然消瘦不少,眉宇忧郁,好在气色还算不错。十七料想这些日子他定是受气作难了,心怀愧疚,涎皮赖脸的赔笑道:“侄儿先谢过叔叔这些时日来的照料!陷您于艰苦之中我自知理亏,但求您看着慈姨的面子饶上我一回。”

      “哼,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待家中太平了,我也躲去山上清闲几年,留你自己料理这些琐碎。”冯琼玖只是佯装生气,他向来维护十七,见不得他在家整日愁眉苦脸郁郁寡欢,自己虽在冯靖天夫妇那里受了不少委屈,却也乐得替十七担下这份滋扰,何况这小子很上道的哄了难得一见的心上人来长伴左右,也算是因祸得福苦中作乐吧。若非情况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他是不会让悦慈回去急急召他返家,平添一个人烦恼。

      事情是这样的,十七走后,洪夫人一如既往的干预家务,冯琼玖暗中监督,见府中一切还算正常就不发一语的容忍了。可年后不久,当冯琼玖照十七嘱托按例巡视各间店铺查看业务账目时,陶然园子的钱掌柜特意提到日前冯靖天曾以少主代为掌家的大伯身份来查过账目,并问了好些关于进货经营的问题。

      钱掌柜素来是个精明细致的人,冯琼玖当年极力举荐他就是看上了他这点。虽然年前十七带冯靖天同来店中时曾为彼此引荐过,但情况突然且无人提前知会他,又见冯琼玖未有跟随甚至没有冯府旧人相陪,觉得事出蹊跷,心中存了疑虑,便只拿给他们旧年不打紧的流水账册看,问题也答的不尽不详。

      冯琼玖隐隐觉得不妥,留心问了其他几家管事的,也遭遇过如此情况。他越想越心惊,赶紧找账房核对,不想冯家用了二十多年的老账房已经被不声不响的辞退,目前只剩一名新人掌事,却以非家主不得翻看账目干涉账房为由阻拦冯琼玖。家主?除了远在天边的真身,就是近在眼前的“代理”了。还没等冯琼玖想好措辞却追问,冯靖天就先发制人的明确警告他官家的分内事不包括干涉财务,如今少主不在,一切暂由自己这个大伯管理。

      前因后果弄清楚,十七心里像是吞了只苍蝇般恶心。他做的第一件事自然也是去查账目,只是匆匆看过,账面上并无不妥。这让他在稍稍放心的同时,不免又疑惑起来,想不明白冯靖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说这从未亲近过的大伯父真的是顾念亲情,为了帮他把关才如此?无论他们作何打算,他决定当务之急先将老账房离开前交出的库房钥匙及印章要回来才是正事。

      翌日,冯十七以退为进,面对冯靖天装模作样忏悔了自己不足之处,更不追究辞去老账房的细节原委,单谢过大伯婶娘的关心,一番吹捧让他们夫妇脸上露出笑意,频频点头却并不自谦。可当十七开口索要钥匙和印章时,冯靖天的脸色立即晴转多云,用力放下茶碗,不悦道:“无知小子,当老夫贪图你那点财产吗?一回来便紧追着要这些劳什子的!不过是可怜你年幼恐刁奴欺你才帮你打理!哼,你这般能耐,我宁愿你不领情埋怨我,也万不能眼看着我兄弟用命挣得这点儿家业败在你手中!明日起你且在我身边学着,他日你能独当一面,我在将一切交还与你。”

      十七气得几乎内伤,强忍着没有发作,阴着脸行礼告退,愤愤不平的急走回书房,一脚把雕花木门踹的咣当作响。

      “出师未捷身先死啦?”玲珑一身白衫,手持茶盏坐在书案后笑盈盈的看着他破门而入,面前摆放着三两碟点心。“别恼了,来吃点儿八宝瓤梨去去火!我真是有先见之明。”

      十七猛然见她不由一愣,回来这几日为家中事着急上火,倒是忽略了她,此刻见她娇语霁颜的等候自己,心里一软,脸上神色也缓了许多。他叹口气,沮丧的揉着眉头,“你都知道了?!” 当下把刚才发生的事诉说一通。

      玲珑起身拉他坐下,挖了一勺甜梨硬塞进他嘴里,戏谑道:“我娘神机妙算,早想到眼下这副局面,料定你初战铩羽而归,特遣小的来安慰公子,并要我转告,凡事勿急勿躁谋定而后动,仔细对账留心作假,她不方便直接出面,办法却是为你想得,你若拿不准尽管去同她商量。”

      十七回嗔作喜,眼里也聚起暖意,口中嚼着梨肉含糊不清道:“替我谢过干娘!”他抓住玲珑持调羹的手,深深看着她,浅笑轻语道:“她老人家总能明白我的心思,给我心里最想最需要的安慰。”

      话中深意玲珑似有所觉,只觉耳朵热烘烘头晕气短,慌乱的抽回手,胡乱捣着那盘精致的八宝瓤梨,打岔道:“你可看过账册?”

      “只草草看了遍,表面上并无不妥,他们动没动过手脚暂且不得而知。唉!若是老账房仍在,此事一问便知,可惜玖叔之前去他家寻他,他的儿女说老人家已经启程回乡下了。如今难办啊,旧账那么多,怕是又要大费一番功夫…… 可恨他们连库钥匙和执事的印章一并收着,眼下就是把库房搬空了我也来不及知道!”

      玲珑皱起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举着勺子在十七面前戳戳点点的叫道:“你啊,说好听点儿你是君子,说直白些你就是呆子!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拿钥匙不就是为了开那把锁嘛,赶明儿找个借口把他们支开,请个高明的锁匠直接把库房的锁换下不就行了!这是你的府邸,你换自家的锁,谁还能说什么不成?!至于印章,更好办,那玩意儿本就不过是为了方便下边人办事用的,你这正牌主人只需刻方新印,再亲自到各个店铺钱庄打个招呼说明老印章丢失,往后起启用新印,另声明除你之外,他人所持一律无效!”

      十七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瞅着她,神情古怪,活似第一天认识她。好半晌,扶额大笑道:“我当真是愚憨无比!你这般狡黠,莫不是狐狸托生?”

      “嘁,我只当你夸我聪明漂亮!人言道奸商奸商,无奸不商,打仗还讲究个兵不厌诈呢,你为人也太过厚道,与他们那些久经商场勾心斗角惯了的人打交道,不吃亏才怪!要知道光明磊落的行事作风只适用于正人君子,对待小人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不是要你跟他学吗?那你就好好学学他这处心积虑的高明手段!”

      “我本意是敬他好歹为族中长辈,即使不亲也不愿撕破脸面。如此一来,改日他发现了我针对他做的这番手脚,只怕想不翻脸都难,除非我主动配给他新的钥匙印鉴,但那是万可不能的!”

      “你顾及他们脸面,一味敬他忍他让他,人家只会当你软弱好欺,更加得寸进尺。不过,日后他若真追究起来,你也不必与他硬碰硬,放低姿态软言好语的装傻充愣,四两拨千斤的敷衍过去就是啦!照我猜想,当他发现你并非任他揉捏时,纵然心中气恼,也断不会与你当面闹翻。如今是他千方百计谋你家产,以他的心计才不会傻到同你闹翻后愤而回寿州,他必须留下来处处干涉介入方有机可乘。但若他真的因此离开,我倒敬他三分,搞不好人家真是只为帮你,是我们不知好歹的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即便不是这样,都能勉强算他坏的还有尊严。”

      十七无奈的长啸一声,玲珑的话让他烦躁略消,心中却为那不堪入目的亲人和算计泛出些许苦涩,“唉,且看看再说吧!眼下先照你说的抓紧时间换锁换章。至于核对账册,大工程啊,外人不可信,自己不熟练,唉!”

      玲珑安慰道:“你也不必上愁,我陪着你慢慢对就是了,万一咱俩实在不行就找玖叔和我娘他们帮忙。嗯,还有,我想改日咱们最好再去一趟老账房家,问问他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以及他老家的地址,我觉得你最好派信得过的个人去找老账房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弄清楚。”

      十七抖擞精神,“好!那从今日起先开始对账册吧!晚上留下吃饭?!”

      玲珑夸张的连连摆手,对他的这个提议唯恐避之不及,“咦,对着他们那一家子,我怕食欲不振消化不良!我回家吃,吃完再来,或者你去我家也行。你就委屈些自己,留下安抚敌营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看你怪可怜,本姑娘给你准备宵夜。”

      她晃到书架跟前,言谈间目光无意扫过几摞用过的草纸,想起往事,她心中一动,激动的问道:“十七哥,年前我跟着你初学算账时,练习演算用的旧本纸张还在吗?”

      若在别人家,哪怕是玲珑她自己家,这些无用的陈年破烂定然早就扔的没影,可她抱了极大的希望只因为到了十七这里,但凡是她的东西,即便是用过不能再用的废纸,他也会把它收集起来装订成册,当宝贝似的存放好。

      果然,十七捏捏她柔软的小脸,起身准确无误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宠溺一笑,道:“你的东西,我何曾丢过?!你要这个干吗?”

      玲珑两眼放光,回他神秘笑容,“嘿嘿,虽然不能清查全部细节,但我想我至少有法子能够快速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改动过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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