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说》土爽爷爷

2、第二章

　　若说草原是灵动中的寂静，那么眼前便是喧闹中的沸腾。两种景象截然不同，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繁华热闹的街道。
　　两旁都是房屋，路边摆满了小摊，有小吃甜点、有玩具珠钗、也有绫罗纱布……看得人眼花缭乱。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欢笑声、叫骂声、吆喝声……没有一刻静得下来。各种气味鱼龙混杂，胭脂味、恶臭味，什么味道都有，直熏得我头疼。
　　能感受到有目光向我投来，或许是因为我的装扮与他们格格不入，但我并没有勇气摘下斗篷，沉睡前我记得阿娘说过，人类都是排斥我们的，因为我们是妖，因为我们和他们不同。而排斥的后果，我们妖往往斗不过人，他们很狡诈。我依稀还记得阿娘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悲伤，我从来不敢问为什么，我怕阿娘会哭。阿娘很美，哭起来也很美，但很让我心疼。
　　而我们和人类确实很不同，他们都是黑色的长发，我们的却是有很多的颜色，我觉得妖的头发更漂亮。他们瞳孔要么是黑色要么是褐色，我们不同种族的瞳孔色是绝对不同的，但基本都是同瞳，我这样的很少，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是特别的，而我也确实是特别的。
　　我的阿娘是一颗兰草，我的阿爹是一株人参。后来他们都消失了，我听阿草说他们都成仙了，阿草还说了，做神仙是很好的，因为人类都会崇拜你，不会排斥你，而且既可以像鱼儿一样在海底玩耍，又可以像老鹰一样在天空中飞翔，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总之，神仙是极好的。从此我便想着也要当神仙，去找爹娘，有数不尽的好玩的玩意，树爷爷又说成仙并不容易，得经过历练。我一下子苦恼了，坐在河边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还是要成神仙，因为我要去找一个人，我想我约莫是喜欢他的，他救过我的命。
　　那时我还没有化为人形，被一只老虎踩折了腰，那时他还是个小小的药童，上山采药发现了我，他轻轻的捧起我，很温柔，我觉得我要醉了。他把我重新栽回了土里，我活过来了。尽管后来树爷爷告诉我我有十条命，就算那次死了也无妨，可是我还是想念他的温柔，阿草说我喜欢上他了，一定是这样的，所以我要去找他。
　　后来我努力的汲取营养，努力的想要化为人形。第一次很失败，我化成了一个小婴儿，从树上掉下来，当时我很害怕，因为我觉得我要死了，后来我确实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原来树爷爷说的是真的，我有十条命。第二次我化成了一个小男孩，他肯定是不喜欢的，我在山里又遇到了那只大老虎，我讨厌它，因为他使我腰有一圈淡淡的伤痕，但我也感谢它，因为它让我遇到那个药童，阿娘说要知恩图报，所以我打算上前去谢谢它，谁知它不领情，又一次将我咬死。第三次我化成了一个老奶奶，从悬崖上滚下去摔死了。第四次我化成了阿爹的模样，我气馁的坐在树爷爷的腿上，问树爷爷为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模样呢？树爷爷说我的模样定是极好的，这几次化为的样子都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人的样子，并不是我自己的样子，我若是愿意回到地下，时机一到，我自然就会化为人形，并且拥有自己的模样了。我似懂非懂，至少我知道了，我只要回到地下睡一觉就好了，于是我生生的挨了一道天雷，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千年之后，我也如愿以偿的拥有了自己的模样。
　　哎，扯远了，我扯回了那万千思绪，再看看人类，他们的着装也很奇怪，很繁杂、很不便，而且需要换来换去的，可是他们却喜欢。但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他们散发的颜色，好多好多，五彩缤纷的，很是好看。新奇的玩意到处都是，我左看看右看看，原来阿娘说的没错，人间是很好玩，人虽然坏，但造出来的东西却是棒的。可是我很伤心，我没有看见他，阿草明明说了繁华的地方人最多，而这里是王朝最繁华的城市，我却找不到他。忽然记起树爷爷说，我下山了可以去找馫辞姐姐，她下山很多年了，一定熟悉了人间。思及此，我立马振作了精神，可随即又气馁了，我要到哪里去找馫辞姐姐呢？唉，这里真是太大了。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看你刚刚来，有什么需要吗？”一声略带调笑的声音响起，我抬头，只觉得这个人长得很丑。他散发着恶臭，刺得我直皱眉，还有一团黑烟在他头顶环绕，我退后几步，阿爹说过，黑色的人都是坏人。
　　那人似乎很不满我的反应，又朝我走来几步，“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好心好意想要帮你，你可别狗咬吕洞宾。”
　　我不太懂人类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但我还是知道这个的，当初阿鹰跟我说过这个典故，大概就是一只狗三番两次的跳着舞去咬一块冰却咬不动，阿鹰还教我解析人间的那些典故诗词，比如这个典故——“狗咬屡动冰”，屡就是三番两次，动就是跳着舞，冰自然就是冰，这样把一个故事连起来，挑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几个字串起来就是一个典故了。不仅如此，阿鹰还告诉我每个典故背后都有一层深意，比如“狗咬屡动冰”是形容人笨的，且好心的提醒我如果有人对我说这句话一定是在骂我。
　　当时我就特别崇拜阿鹰，激动万分的跟着他学了好多好多，知道了孙悟空和唐僧其实是一对，猪八戒暗恋沙僧已久，沙僧却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的亲哥哥——唐僧，所以猪八戒总是假装喜欢那些漂亮的小姑娘希望沙僧能吃醋，却让沙僧对自己的厌恶更加一分，于是伤心欲嚼，吃成了个胖子，而沙僧每每帮着妖怪去捉唐僧，最终都被孙悟空一一看破，而唐僧去西天取的经并非佛经，而是月经（那时我问啊鹰什么是月经，阿鹰却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唐僧为了孙悟空要变成女人，可却料不到菩萨早已爱上了唐僧，为了夺得唐僧使尽了手段，唐僧被迫和菩萨开始一段虐恋情深，孙悟空为情所伤不知踪迹，沙僧终于心灰意冷渐渐被猪八戒感动，于是二人浪迹天涯……
　　阿鹰口才是极好的，我听得如痴如醉，故事讲完，我只是紧锁眉头沉思，阿鹰拍拍我的肩膀说，人世间最害人的便是情爱，虽然猪八戒最后和沙僧一起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但沙僧爱的还是唐僧，这个故事中每个人都没有真正的得到所爱，那时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爱一个爱我，爱对了人，就不会如同这师徒四人般痛苦了，哪曾想过感情哪里是自己能控制的……
　　我叹了口气，总是想起山上的伙伴，这次我醒来都没有去道过别，他们应该会很挂念自己吧。突然反应过来我刚刚有人骂了我，登时睁大了双眼怒视着那个人，就在这电光雷火一瞬间，呃，不知道用对没，管它呢，反正就是很快就是了……我只觉得头皮一凉，斗篷就已经被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人扯落，热闹的街道难得静了下来。
　　从眼底开始，恐惧一寸寸的渲染，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挑落我斗篷的人瘫软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指着我，尖叫卡在了脖子上。
　　我又愤怒又害怕，我看到已经有尖叫声就快要溢出人们的口，刚要上前封住他们的嘴，就感到一股力量将我往后使劲一拉。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只感觉一股淡淡的暗香幽幽飘来，一瞬间失了神，眼前一阵刺痛，等我再睁开眼时，只看到一袭紫衣。有微风吹过，衣裙飘舞，暗香浮动，只看着这人的侧颜，便觉得惊为天人。肤若凝脂、国色天香大概便是这样的。
　　“各位受惊了，刚才不过是奴家的一个把戏，并非妖类。”只见她薄唇轻启，一个个圆润的字眼便如同珠子便滚落出来，竟是说不出的魅惑。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尖叫声吞回肚里，竟然只是这个女子轻轻一句话，不由得心生敬佩，而她浑身散发着紫雾，却薄如轻纱、若有若无，当下便明了，原来是狐妖，也难怪为自己解围。
　　目光迂回间，没想到我的头发竟然变成了黑色！也难怪这些人会相信，这样一来，那我的眼珠也必定是黑色了。
　　“原来是这样，馫辞姑娘果真每次都让我们有惊喜呐！”狗咬屡动冰率先从地上爬起来，故作潇洒姿态，只对着她谄媚的说道，言语间，那黑雾是越发的浓重，果真是坏人。
　　“啊对对对，这个姑娘必定是藏惠楼的新人了……改日一定捧场一定捧场哈哈。”又一为黑雾公子爷笑眯眯的说道，那满身肥肉真是叫人恶心。
　　“那奴家便先谢过各位了。”那女子盈盈一拜，我算是知道了什么是弱柳之姿，尽管眉眼低垂，却依旧掩饰不住那淡淡的魅惑，这样的美人，确实让人移不开眼，想起阿鹰说人世间的人都是好色，果然是真的。
　　如此一来二去，人群几下便散开了，只是难免还是有众多目光朝这边投来，真是不太习惯。
　　“姑娘，第一次来人间吧？”只见她微微笑着，竟透露出几分忧愁，“我是馫辞，黑狐一族。”
　　“啊？哦。”我回过神了，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馫辞馫辞……哦对了，树爷爷说的不正是这个名字吗？
　　“我是阿允，你晓得树爷爷吗……呃，我记不太清他的名字，就是疏残山顶的那颗大树。”微微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看着馫辞，没想到到时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要找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馫辞有些惊讶，随即又了然，“我知道了，树老头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往我这塞人……不过这次倒是塞给我了个美人，果然还是讲义气的，”馫辞顿了顿，许是想起了什么，“你先随我回藏惠楼，这鸣虹脂可维持不了太久的黑发黑瞳。”
　　我点点头，匆匆忙忙跟了上去，鸣虹脂我是知道的，以前还是植物模样的时候见过树爷爷给那些化为人形的兄弟姐妹们拿鸣虹脂，能够掩盖身上气息避免被捉妖之人一眼看透，而我这次来人间实在匆忙，疏残山都未能回去过一趟，自然是没什么鸣虹脂可拿的。
　　越往里走，越是繁华，街道越是宽阔平坦，中间大路供马车行驶，两边则是行人行走，这才知道刚才的那些根本算不得高楼、也不算的繁华、更谈不上热闹了。
　　馫辞一路微笑，偶尔向我解释周围的东西，听得我频频点头，又惊叹馫辞姐姐认识的人可真多真复杂，基本走两步就有一个熟人，当然是公子哥为多。也明白了藏惠楼便是阿鹰常和我说的红楼，馫辞是这家红楼的主人也是头牌，国色天香又精明谨慎，将藏惠楼开得越来越大、经营得越来越好，在这王朝最繁华的陵城内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前方馫辞停下脚步，我只顾着看周遭的风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撞上了馫辞的背，我一愣，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