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楼碾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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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重镇，欢场自然不会少。单是每日每夜湖上那些吴侬软语的画舫，就不知道凭添了多少江南水色里的浓墨。
隐蔽的内敛的江南，连这些地方的名字都留了那么几分水粉气味。什么馆什么阁的，明面上倒都成了听曲赏茶的斯文地方，背地里还不是一样。
唯独西街一家临湖的地方，霸着比得上城主府邸的一块地，遥遥望去亭台楼阁仿佛人间远境，每日有丝竹和咿咿呀呀的唱腔也不觉得吵闹。门口没了那些衣服羞红书生脸的肆意女子的招揽，只一块牌匾两个门童，倒是有几分书院的气味来。
名字则是不能被文人恭维的，简单的两个字，
青楼。
百里云跟着林央出了门，倒是不急不缓起来。
总之大哥要比自己靠谱许多…其实也不是这么要担心的事，不过说起来，大哥若是想要自己去这趟官府，大抵是那女子确实有什么问题吧。
百里云照例一身月白，却不似常人穿的总想着点出月光来，而是淡淡的盈盈水色。比镶着银线的华服要平淡，却也顺眼许多。
林央则是换了一身黑色的武服。百里总不能跟别人说，
“看，这是我兄弟，林央，无渊阁主…”
林央是无所谓了，百里却不愿意把他当做侍卫，人后也不行。
刚巧阿青带来的那堆神一般的药材也缺个解释，林央便摇身一变成了受雇于百里从漠北护送药材会扬州的江湖人，百里看他武功极高便提出可否留在扬州城，两人以兄弟相称，也算半个百里家的门客，出入都随着百里这一点倒是让林央满意的不行。
林央换了个名字叫央离，倒是不让百里担心的沉敛起来。
扬州的人出了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没几个不认识百里先生的，门口守着的人也早早接了通报，看到百里走过来，身旁跟着个黑衣人也没多问，林央也乐得轻松，那人只恭身作揖道，
“百里先生，知府大人在府里，先生是想先去见大人还是直接去冷房？”
冷房是委婉的说辞了，其实就是府衙里阴气最重的地方挖了个地室，平日里锁起来，太过阴寒连老鼠也没有的，专门用来放尸体的地方。
百里点点头，脸上没太多表情，说，
“直接去吧，这么晚了打扰大人休息是不好，可否请小哥带个路？”
那人自然是应下来。
死个人在扬州不算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街边巷角淘米洗菜的妇人们说说，又是个欢场里的姑娘，无父无母的，连个念想的人都没有的。这天还没黑，怕是已经被人忘了。楼里的姐妹情谊是一会事，却又有几个女子敢独身来这浩荡正气的地方呢，只能指望着官府查出些什么了。
百里之前也为牢里的人看过病，是外县染过来的瘟疫，人被扔在地牢里谁也不接近，牢头都商量着不给饭吃就这么饿死得了，最后被知府知道了才试着请大夫来看，其实无非是个难民，无罪无责的，谁也没资格让他去死。
奈何威逼利诱了城里各大医馆终究是没人肯来，老话都讲说瘟疫是天灾，是老天爷对这地界的怨气，人死干净了怨气才散了，除此之外谁也控制不了。
人快断气的时候，有个知府家公子的小书童趁着夜深，跑进去给那人送了个饭，大抵是想着临了了，能吃饱一顿再上路也是好的。谁料第二天那书童就病倒在了塌上，刚巧早晨还和公子一同用了早膳，一时间府内人心惶惶，流言顺着河水传到了街头小巷，也传到了百里耳朵里。
当晚百里一身水白走去府衙，身后跟着一样温和的童子提着医箱。
百里用一块染了绿色的帕子捂住口鼻，再走出来天就微微亮了。
此后一个月百里家的小厮每日都来给那人送药，不知觉冬天过去，那人竟是好了。
最好笑的还是那书童，明明只是伤了风寒，却自己吓自己弄得小半个扬州心神不宁了一把。
这件事的后续百里不再过问，他倒是有些欣赏那书童的个性，明知道也怕这瘟疫，却还是状着胆子给那人送断头饭去。到底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传言也不会这么长，他不知道，那人也多半是活不下来了。
百里想着收那孩子来百里居，当做半个小徒弟养着，却被拒绝了。
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百里想着，提起衣摆迈过门槛。
引路的官兵看着林央似乎也想跟进去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面色一如往常的百里云，还是退回了门外，眼观鼻鼻观心的等待起来。
楼外的云是散了，剩下星星点点的水汽氤氲在夜色里。
这样的天气和深夜来看死人自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却是百里常做的了。林央也无所谓是什么地方，总归只是为了陪小百里来罢了。
沿着常年生着苔藓的黏滑石阶走下去，越往下越嗅的到冰冷的死气。火把阴森森的左右摇晃着，人影映在墙壁上如同夜深觅食的鬼魅。
林央习惯性的伸手把百里护在身侧，百里回头看了他一会，呼出的气里有沉浸已久的安然和无奈。
大概是最近比较安和，又是夏天了，能下葬的人都不会堆在这个地方。冷房里只孤零零的停着一具尸体，蒙着白布，想来就是那鸳娘了。
林央虽然不是个圣母情节的主，倒也不至于连尸体都害怕，百里也不再管他，提了药箱自顾自向石台走去。
伸手掀开为死者遮挡尘世黑暗的白布，眼前见到的场景却是让百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外。
按常理来讲，人死后最多不超过三天就会出现零零散散的尸斑，全身上下都是，瞳孔涣散，周身弥漫出有毒的尸臭等等。总之，这世上是不该有什么令人赏心悦目的尸体的。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仿佛专门为了打破这常规而生的一般。
女子一身鹅黄长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色，在晕黄的火焰光芒的映射下，倒是有几分别样的，仿佛盈盈舞动的气息来。
鸳娘十指交握平放于小腹上，正是传闻里她被人发现时的姿势。
皮肤一如羊脂白玉，若不是感受不到她的气息，百里绝不会想到这是个已死的人。林央也有些奇怪的，抱着胳膊皱眉站在百里身侧。
在欢唱里的年轻女子自然都是有几分姿色的，而这鸳娘则更是得天独厚一般，眉清目秀，樱桃小口。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面目沉静又露出几分大气来，倒是和传说中胆小怕事的性子相去甚远。
奇怪是一回事，百里可没忘了来这的真正目的。
挽起袖子，手中已捏了一柄银针。
用蓝色的火焰烧过，百里微俯下身，撵着针的一端缓缓扎进女子的人中。
从林央看来，躺着的无非就是具尸体罢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好悲伤难过的，觉得不甘也好可惜也好，复仇或是想要完成逝者遗愿什么的，都是需要用心用力才能完成的事，一味沉浸在悲伤里，只能什么也做不了。
自然的，在这样冷淡的心绪里，死人更谈不上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林央站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刀，褪了往日桀骜贵公子的调笑样子，一身武服冷淡，不曾把什么放进眼底，倒是更像百里云记忆里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模样。
银针被百里渡了内力，太冷了，地下又多水汽，看起来像是有缭绕白雾围着一般。百里下针后就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女子，烛火晃了三晃，忽的从银针底部漫上来黑色的血气。黑红的粘稠的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快去顺着银针爬上来，在百里惊讶的当口要跳到他脸上一般，林央一手揽过百里向后急退，右手握着刀结印，百里只看见眼前一阵火光，等火光散去针已经斜斜的落在了地上，斑驳的痕迹不断提醒着两人面前的事实。
还没等百里做些什么，情状似乎越发的不受控制起来。石台上躺着的女人仿佛被封起来然后直直摔到地上的石雕一样碎裂，却不是突然，而是从皮肤表层开始。先是起了裂纹，然后裂纹越来越深，颜色也从茭白变成枯黄直到灰败。
只一个喘息的时间里，还没来得及两人反应，那女人的四肢都有些碎屑化了，脸上的裂纹也有灰败的趋势。
百里向前，难得的露出了武人眉目间凛冽的神色来。他向前走的同时林央会意错开一步，瞬间整个没有光源的屋子忽的失了全部的灯火，仿佛被坠入地底一般，从最深处漫上的绝对严寒冻住了烛芯。
林央凭着感觉握住了百里的左手，毕竟是寒冷的源头，百里的手比石底还更凉一些。林央手上力气加深，直到百里觉得有些疼了。
两人往前走回石台，一切都被冻在了那一瞬间，女子脸上的裂纹也停在了正往外扩散的那一刻。
百里摇摇头，反身想捡起银针，林央侧身挡住他然后低头伸手在那布着斑驳血迹的银针上转了一圈，抬头看百里，
“带着空的药瓶么？”
林央的声音在这一片寒冷里，也变得温暖起来。百里一瞬间的呆愣，看的林央倒是想笑了。
纵使现在变得厉害了，也仍旧是当初那个只敢一个人生闷气，过不了一个时辰就又喊自己去吃饭的小百里啊…
百里递给林央一个骨玉药瓶，深绿色显得有些妖气。林央松开虚握着的右手，露出中间一团被冻的僵硬却仿佛还是在微微挣扎扭动着的血气来。再以内力相逼，那粘稠的不知是活物还是死物的东西就连成一条线流进了瓶子里。玉的材质多少有些透明，两人现在唯一的光源就是林央刀柄上挂着的一小颗明珠，照到瓶子上看得到扭动一般的影子，更显得不舒服。
林央伸出手心，躺着的正是百里那柄银针。
百里想拿过来却又被林央收了回去，
“有什么能挡着的么？你应该有那种淬了药的布吧？”
百里抬眉，本来想说被自己的内力冻过又被林央这么收拾了的，哪怕是九尺剧毒也该散的干干净净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从药箱底部隔间里拿出来一块月白的绸子，不仔细看时倒是和衣服的颜色差不多，只是药的味道更浓郁些。
接过了针仔细包起来放回药箱里，百里回头看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女人，倒是发起了愁。
看样子这毒被逼了出来，却是一定要和尸体同归于尽才甘心了。自己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了它，何况鸳娘的事情还早，人在官府放了几天都没事，自己一来就化成灰了，也不好交代。
可也总不能一直冻着啊…百里无力。
这边林央陪着百里在地下和女尸挨冻，百里居里被留下来的阿青收拾好了东西想来找两人，却被替百里处理药房的少年平幸告知两人匆匆忙忙出了门。
习武之人精神自然是好，加上又喝了些温热的酒，阿青这会真是一点都不困。
看着周围的人都有自己的事做，第一天来也不太熟络。阿青婉拒了平幸要陪他在扬州城里逛逛的念头，一个人走回预备给三人住的内室。
百里对食物算不上挑剔，却因为在空谷的几年，有些习惯了自己动手。故而内室里也是有小厨房的，只是平日里不太开火。
天青蓝左顾右盼的走进厨房，灶火倒是还燃着，台上摆着时令蔬菜，地上也用冰凉着肉，大概是为明天早膳准备的食材。
阿青忽的起了玩心，翻来看看右手边蒸笼里剩了一半的小点心，放到灶火上热了一下，也不怕烫的揪出一个豆沙包咬了一口，甜腻糯软的豆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倒是深更半夜的勾起了食欲。
左右看看，厨房大娘大概是打算明早起来做糍粑，案上备了磨好的糯米。阿青走出去舀井水洗了手，边玩边揪出了一些糯米团子。
门外有春夏相交时在夜里更甜馨怡人的槐树，满树的槐花在暖风里颤颤巍巍的抖。阿青跳起来，一个晃眼又落下，手里多了一把槐花。
小火煮了醪糟，还没放糯米团子空气里就已经满满都是甜暖的味道。阿青看着火苗晃来晃去，把手里的槐花撒进锅里，用白瓷碗盛了，就这么一手捧着夜宵直直跳上屋顶。
一个人看着夜空的时候，大概不管是谁都会冒出些和平日里不同的思绪来。
阿青捧着碗，嘴靠在碗沿上，一点一点的舔着醪糟的和小孩子更适宜的酒气。
抬头看到的是满天的星光，这一刻他也算是有点明白了百里为何放着城中心的老屋不住，偏偏选了个这么有些偏远的地方。
没了闹市的那些人声鼎沸嘈杂，没了那些万家灯火缠绵，依山傍水飞檐屋顶上的扬州，更像是一个干净透彻的古镇——也大概是，百里眼里，扬州应该有的样子。
星光点点动人，远处人家灯火也似星光一般…唉？
阿青看着突然站了起来。
西边按理说是小市集，这个时间早就散了才对…这么多人又这么亮…莫不是，走水了？
想着，阿青身体斜过，便向目光尽头跑去。
快到的时候才看的就清楚了一些，着火的看样子是一家客栈，不过火势不大已经被扑灭了。周围倒是围了许多人，也有官兵组织着收拾残局。
天青蓝站在不远处看着，突的在人群里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还没等他考虑在这么多人前要不要叫他，那人就转身过来。看到他似乎是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侧身走出来，朝着阿青的方向。
天青蓝看了看周边，又看了看那人背后背着的刀，想着他大概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吧，便纵身跳上了不远处的城墙。
那人见状挑了挑眉，不过也跟着跳了上去。
于一片烦乱中活的这么安稳的两人有些与景不同，不过阿青倒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看着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人，弯了弯眉眼，说到，
“顾夜 白。”
那人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倒是没说什么场面话，反而看了看阿青的右手，表情没什么变动，眼底却有轻微的戏谑。
说着他的目光，阿青准确无误的看见里自己手里的酒酿团子，还飘着几片槐花。
尴尬只有几秒钟，阿青就开始撇着嘴不开心了，酒酿当然要热热的吃，现在都凉了。
顾夜白自是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人昨日见时还是沉稳的模样，现在又突然像个小孩子一喜一怒全在了脸上，现在又端着半碗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坐在城墙上，着实奇怪。只是忘了，自己怎么会陪着他，做着这样在自己看来奇怪不已的事情。
天青蓝偏着脑袋想了想，而后转头看着顾夜白的眼睛问到，
“顾兄现在可否在忙？”
顾夜白张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就觉得阿青拽了他已经向前奔去。干脆把那半句无所谓的答复也咽了下去。
阿青跑的很快，两人在夜色里几乎化成了一阵残影。他手里的点心却始终稳稳的待在盘子里，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顾夜白看看他右手，然后顺着他的方向一起向前跑去。
要说这还是阿青第一次从墙外翻进百里居，一是为了不突然出现吓到宅子里的人，二是不确定这四周是否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总归是觉得不该给百里云留了会被别人说道的把柄。
不过也是夜深，也是为了什么，阿青带着顾夜白翻身跳进了内宅，也没和他说什么，就直接走进了厨房。
白日里忙忙碌碌的人们大多都睡了，阿青重新点了烧尽的炉火，把碗里的冷掉的醪糟倒回锅里，慢慢用木勺搅着。
回头看了看顾夜白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阿青摸着下颌想了想，对站在昏黄的小厨房里假装自己是世外高人的顾夜白勾勾手指。
顾夜白自然不会像小狗一样跟过去，只抬高眉骨以示询问。
阿青指了指顾夜白身旁的架子，
“你肩膀右边挨着的那个坛子，帮我拿过来？”
顾夜白没应声，直接转身过去，单手扣着坛子的边缘走到了天青蓝身侧。
天青蓝也没说什么，只细细的用手磕掉了泥封，瞬时一股不同于醪糟的酒气传出来。
初见时顾夜白便料想到这人定是个爱酒的，这时便也来了几分兴味，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阿青捧着酒坛倒了一些进锅里，而后不曾翻搅就盖上盖子。顾夜白有些奇怪，不过也顺着他的动作把酒坛封了回去。
锅里咕噜咕噜的有些响声，阿青转身靠在台子上，才认真的和被自己莫名其妙拽过来的人说话。
“顾兄是住在西市么？”
顾夜白低头，一身白显得和这堆满了食物的小厨房格格不入，脸上却没有不耐的神色，
“算是，不过离那边很远。”
阿青点点头，
“也是…那边的客栈多是应承本地进城的农户…说起来顾兄今日也是看见火光才过去的么？怎么样，没人出事吧？”
顾夜白点点头，认真回答到，
“老板一发现走水就带着家里跑出来了，后来救火的人也没跑进屋子里，房子是烧的有些严重不过官府会补贴的…”
阿青弯着嘴角点点头，顾夜白还想说什么，不过阿青已经转过身去了。
一边从柜子里拿了两个木头的小碗一边自顾自说到，
“给你看点好玩的~”
顾夜白不知为何也突然不想对他说自己不喜甜食这么扫兴的句子，就点点头等着，等他掀开蒸笼的空荡才想起来背着是看不见的。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比旁日里酒糟的味道平和一些，却热热的有些勾引人。从笼屉里拿出来的是冒着热气的白白的豆沙包，甚至都不是完整的一笼。天青蓝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寒掺，握着笼屉把手就端到了顾夜白眼前。
这一刻顾夜白才觉得自己今天大抵是脑子进水了，一瞬间竟然想直接用手拿着吃。
天青蓝也不催他，就这么端着，另一只手还撑着下巴。
顾夜白的喉咙动了动，多是因为对面那人想窗外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
扔了旁日的礼条，既然想，那就这么做吧。
豆沙包确实是很好味道的食物，许多年不曾用手触过的感觉也像小孩子的脸颊一样肉肉软软的，热热的让人很有食欲。看着顾夜白终于不再像个雕像，阿青把笼屉放到台子上，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瞬间眼睛都眯起来，活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猫。
顾夜白静静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入口的感觉比想象中的要好，但也没到让人金冠的地步，相比之下倒是现在这种不知道算什么的气氛让他沉浸更多一些。
阿青笑笑，眉眼里有些许狡黠。
顾夜白正认真咬着包子，就看见面前伸过一个木碗，扣着碗沿的手的关节并不突出，却清晰分明。
酒酿看起来有些甜腻的样子，不过既然连所谓礼节都已经丢了，这个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
顾夜白接过碗，刚好看见对面的人也捧着碗，和自己一同喝下这一杯不算酒的酒。
入口是没想到的味道，有醪糟传统的甜却不惹人烦躁，反而烈了几分。咽下喉咙是醇厚的香气。
阿青一边抿着一边解释到，
“以前也觉得酒酿太甜了，半夜又实在想吃点什么但能找到的只有黄酒，试着加了进去，味道就是这个样子了。”
顾夜白突然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是真的很爱笑，仿佛生来就带着比别人多的快乐似的，眼底藏着数不尽散不完的光芒。
又细细的尝了几口，阿青也不再说话，顾夜白便专心吃起东西来。
槐花有安和的味道，中和了酒的醇烈。糯米团子大概是被煮了两次的原因，格外的软糯，嘴一抿就能化了般的，咽进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顾夜白放下碗，看着阿青的脸仍旧面无表情。阿青却觉得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很好吃。”
阿青点点头，眯着眼睛说到，
“食物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顾夜白没再接话，院中央的槐树仍旧伴着清风微微摇晃着，看着对面相邻而战的两人。
过了一会，炉火又熄了，顾夜白转过身，像是准备告别的样子，阿青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说话。
顾夜白身后的刀几乎和平幸一样高了，阿青一边想着一边听见他说，
“多谢款待，顾某告辞。”
阿青点点头，说到，
“好。”
顾夜白顿了顿，然后说，
“天…青蓝？”
阿青什么都不做也像是在笑一样，半开玩笑的回答到，
“是呀，顾兄才想起来？”
顾夜白点点头，背着他向外走去，不两步便跳上房梁，看起来是被主人带坏了。话音顺着稀薄的风声传回来。
“下次再见面时，叫我名字便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重楼碾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