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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版黄粱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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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组长,这是刘先生的室内照和设计图,你修改下,明早交上来。”办公室内,一灰色西装的女子坐在办公桌后,将桌上文件一推,冷冷的说道。
“总监,刘先生的那房子一直是阿琪负责的,让我修不太好吧。而且我手上还有二个设计也很赶,没时间分心他事。”对面的莫组长皱眉说道,她眼底青黑,神情疲惫。
“这是工作,不是分心,刘先生不满意,你去修改下,这事由你负责了。”西装女子不容置疑的说道。
“我和阿琪的设计风格不同,修她的还不如重做!”莫想推掉。
“那你就再做份,明早一定要做好交上来!”女子显然怒了。
“总监,她把我的这组人调去了大半,现在你让我一个晩上做一份设计图纸,做的出来吗?”莫无奈说道。
“能做明天上班就交过来,不能做你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走!”西装女子毫不留情。
“你……”欺人太甚!
“你什么?听说你房贷挺高的,幸好这公司工资不错,那你更要好好工作才是。”总监笑了。
“是!”莫咬牙看了女子一眼,拿起桌上文件转身出去。
“哟,莫组长好。”门外进来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笑意盈盈的扫了眼她手上的文件,似笑非笑的说:“要辛苦莫组长了。”
“应该的,阿琪客气……”贱人!莫心里暗骂,皮笑肉不笑的错身出去了。
“表姐,西街那边有家新开的酒吧不错,晩上去玩吧?”声音从屋内传出,莫关上门回自已的办公桌前。
“莫组,总监不会让你给那阿琪擦屁股吧?”莫隔壁坐的女子小心的过来瞄了瞄她放桌上的文件,惊的立刻问道。
莫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那女人看了看手表,为难而小心的说: “莫组,快下班了,我今要接孩子,不能加班了,这……”
莫抬头看了看女子,又扫了眼其他目光注意着这边的人,说道:“没事,让大家都下班吧。”
“莫组,真不好意思啊……那我们走了?”其他人都忍着开心,客气的说道。
莫无所谓的点头,打开文件看起来。
“莫组,你是不是拒绝了总监的表白,总监在报复你?”那女子收拾好东西,又凑近莫小声的如说悄悄话一般。
“你听谁说的?”莫皱眉望她。
“阿琪!”女子立刻举右手做发誓状说,看莫不语只看她,又忙说“阿琪说她准备蹭她表姐车时在停车场听到总监向你告白,后来把这事说给了她跟班小乐听,小乐在茶水间又说给阿彩和曾姐二人,阿彩在午茶闲聊,嚷的全公司的也差不多知道了。”女子看莫不说话,又看了看莫的脸,劝说:“莫组长,长的俊不是你的错,但人人心中有座断背山,总监长的也不差,你考虑考虑……反正你不留长发绝对找不到男朋友!”
“你不是要接孩子吗?”莫黑脸问她。
女子反应过来,应着‘哦哦’二声,忙拿包急急走了,而其他人也早没了影,就像怕莫反悔留他们加班似的。
莫‘啪’一下合好文件,烦躁的拿出抽屉的烟和打火机去了抽烟区,公司的人都走了,至少她这层没看见任何人,四周已没有任何声音,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眼睛,天空雾气朦胧,四周冷风刺骨,坐起来时便是惊的失语,赤裸而且一马平川的胸膛,掐了掐亦是赤裸的大腿,疼的眼泪差点落下,举起双手,左手还齐根少了无名指和小拇指,不过已是旧伤了,而全身上下只穿了条四角裤,连鞋都没有,地上乱石杂草,起身举目四望,旁边是乌黑也不够宽广的河,不远是一座跨河的石桥,顺桥看的再远些是些简易的工地棚,还有更远处露出绿色防护围网,,塔建着手脚架子的在建新楼,晨曦中有模糊的人影在那边移动。
太阳彻底升起时,那呆呆站着的人便动了,走过桥向那些工地棚走去,途经一垃圾场,实在不好意思再裸身赤足的人在垃圾堆里找到件一条裤腿长一个裤腿短的破牛仔裤,裤腰大了些,便找了双鞋子拆了二根鞋带系结给系上了,上身是件被涂鸦了的短袖T恤,又找了件已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破外套披上,脚上是双裂开胶断了底的平底鞋,又拍了拍灰尘脏乱的头发,就这模样去了那工地。
“干什么的?来这干嘛?”一人看到他大声呼喝。
“我……我来工作。”小声回答。
“什么?大点声。”那人不耐烦嚷。
“做事!”大声嚷回去。
“就你?”那人眼睛从上到下扫视,又看了看他断了二指的左手。
“我勤快能吃苦,什么都能做,真的,我身无分文,实在没法了,请你给点活做,我一定好好做好。”卑微的近乎哀求的声音。
“行,今有个小工病了,你去推水泥车,吊上十二层,懂吗?”那人高高在上如同施舍的一指,远处搅拌水泥车前的几个双轮翻斗手推车,已经有人在来回推满满一车的水泥。
“懂懂,那请问一天工钱?”点头哈腰加讨好的问。
“一天二百,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说的干脆利索。
“我……不知道。”他真不知道现在他是谁。
“嘁,傻子!”那人骂一句走了。
整整一天,旭日东升到太阳西落,傻子左手残疾,用力不大,右手却是虎口裂开出血,手磨出几个水泡,手指伸也伸不直了。
“干的不错,没偷懒,拿着。”那人在傻子找过来时从钱包里掏出二张钱。
傻子接过一张红一张绿的钞票,疑惑:“早上不是说二百吗?”
“中午你吃的饭喝的水不算钱啊?傻子!”理直气壮的说完,鄙夷不屑的一眼过后人就走了。
傻子呆愣原地,中午一份白菜加几块肥猪肉的盒饭和一瓶1.5升的瓶装水要五十?
四周人已各忙各的去了,傻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又经过桥向中午闲聊时问到的一个城中村走去。
“单间无水的40,有热水有电视的60。”小旅馆的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要热水不要电视能不能少点?50块?”傻子好声好气的问,他这模样已被好几个旅馆嫌弃说无房了。
“热水和电视60。”小旅馆人翻了个白眼给他。
傻子忍着气,掏出一百的递给他,拿了找回的钱又拿了钥匙,上了窄窄楼道。
“屁的热水!除了台破电视,洗澡和厕所都在外面……”傻子边骂边进了厕所。
“啊啊啊……流氓!!!”女人高分贝的喊声冲着他方向喊着,边喊边慌忙提裤子,看到厕所四面才一米来高,又立刻蹲下,露出半个头继续喊。
傻子弄愣了,站着傻问:“在哪?”
厕所外已冲过来数个男男女女,拿着扫把衣架一些东西,看到傻子后,立刻朝他身上招呼,傻子蹲下抱头大喊:“别打,我是女的,真的。”
“死变态!臭流氓!神经病!王八蛋!凑死他!”各种喊打怒骂声,在傻子出声后打的更凶。
“捆他,报警,要他赔钱!”傻子任人拳打脚踢,揪掐扯拉也不反抗,打的人打了近一分钟便慢了下来,觉的没意思,把傻子一脚踹倒在地,便讨论起来。
傻子捂着头听见了,停止了痛苦呻吟,抬头看打的人群,七八个人正气势汹汹的讨论怎么处理他,他手反撑在地往后移了二下,眼睛里惊恐无助,没有多想便迅速起身冲了出去,不顾身后追赶和喊叫,死命的冲,一直冲到他醒来的桥下才停,喘着粗气,眼泪也顺着流到嘴里,苦涩尽咽。
天为被,地为床,傻子躺在外套上。天也冷地也凉,抱臂缩成一团也冻的直哆嗦。
“去买床被子,对买床被子,买被子!”傻子自语了三遍才艰难的起身,踉踉跄跄的向那城中村走去。
“站住,钱拿来。”昏黄的路灯下,三个黄毛戴耳钉的小青年围住了傻子。
“我没钱。”傻子低头停下脚步,站都似站不稳了。
“没钱?耍哥几个呢?都说乞丐最有钱,快拿来!”
“我不是乞丐,你们别污辱人!”傻子抬头反驳,他手上的裂口和水泡能证明,他是靠辛苦劳作生活。
“哟,污辱你?我看你连乞丐都不如!”那三个黄毛脾气暴躁,说完便动手围殴,傻子护着头,也没力跑了,一顿拳打脚踢,辱骂不休,搜光了身上的九十块,吐了他身上一口吐沫,三人才扬长而去。
傻子躺在路上,麻木的连痛也不觉。四点天未亮,扫地的大爷用扫把推了推地上的人,傻子翻了个声,大爷冷漠的说:“没死就让让,我要扫地。”傻子就地滚了了滚,大爷扫过后又滚回原位,没理会扫地人无语的表情,睁着眼看着天空。
太阳依旧升起,傻子缓缓爬起,又去了那工地,做了二小时不到,便把翻斗车内一车水泥翻倒在地上,昨天那人满面怒容的过来,看傻子鼻青脸肿,也懒的骂人,拿出张绿钞票,朝傻子扔了过去,傲慢的说了句:“滚,他妈的别再来了,晦气!”
傻子脸上麻木的蹲下拿起钱,弯腰说声“对不起”才慢慢走了。
“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谁敢要你,走走走。”中介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我证丢了,请你介绍个工作给我,什么也行。”傻子祈求,不愿走,因为他已经找遍了整街的中介了,没中介的介绍信,没任何证件的他只能去做黑工当苦力,甚至连命都能葬送的危险活。
“没证,连个中介费都交不起,还要介绍工作?”那中介人和旁找事做的人都看着傻子,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中介费我挣到钱就补。”傻子双眼乞求的看着那些工作人员。
“那就给你介绍个,也不收你钱了,你啊出门左转走三百多米,那有个路口,人多,你去那磕头,一天收入也不错的,哈哈……”那人话说完旁边的人都哈哈大笑,傻子没笑,默默的离开了围着他看的人群。
太阳西落,工作仍无着落,傻子去药店买了二小瓶最便宜的活血去淤的红花油,一盒五张的麝香贴片和几张创可贴,再买了三个馒头,手中的五十元钱只剩一张紫色的五元,只能去睡桥底了。
傻子嘴里咬着馒头边抹药,贴片贴着青紫的位置,创可贴贴流血的伤口,正忙碌着,桥上突然掉下一个玻璃瓶,在那乱石杂草上碎成几片,溅到了傻子的身边,傻子认碎片上的字,怎么看怎么像‘敌敌畏’。
傻子小心的绕开可能殃及的范围,准备绕出去看看谁这么缺德的高空抛物,正抬头向上看,一格子衬衫齐膝短裙的女人已经跳了下来,就落在傻子旁边,血溅了傻子一身。傻子站着看地上的人,脑袋正中石头上,白色脑浆已流了满地。
“哇哇……哇哇……”傻子冲到河边,边吐边哭,馒头吐尽吐胆汁,眼泪鼻涕横流,哭的也天昏地暗,然后拔腿就跑,一直跑到昏厥倒地。
傻子是被雨淋醒的,醒来,凄风苦雨,天昏地暗。傻子捶了捶昏沉的头,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坐在雨中发呆,一个路人经过,傻子嘶哑的冲那人喊:“请送我去医院行吗?”那路人举着伞看了他这边一眼,加速而过。直到第三个路人,傻子不喊了,他拿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大喝:“抢劫!”
“啊啊啊啊……”那路人惊喊,傻子才看清那人是个正在边走边玩手机的小姑娘,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傻子正准备说话,那女孩转身便跑,动如脱兔!
傻子在惊叫声中回过神,拿着石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泥土路,无语凝噎,低头叹气。
‘呜呜’如悲鸣的警车在傻子快昏过去时把他拷上警车,带回了警局。
“有人报警说你光天化日持刀抢劫。”警察一身正气的问。
傻子全身湿漉漉的,双手被拷住,他虚弱的说:“水。”
旁边有人递了一杯,他也不顾烫,立刻喝了一大口,才抬头,这不是审讯室,只是民警的办事处,旁边警察各忙各的,除了他外,还有那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女孩在他不远处的椅上瞪着他。
“我没拿刀,没抢她钱。”傻子低头老实回答。
“你有没有说过抢劫?”民警放下记录笔,平淡的问。
傻子点头。
“年龄?姓名?在这有无亲友?”警察看了眼旁的女孩,又拿笔边记边问。
“我也是刚来,不知道!”傻子老实回答。
“少装傻,快说!”警察喝问。
傻子抬头看他,诚恳的说:“警察同志,我确实不知道我现在叫什么名字,不如你拿我的指纹去查查,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哥,我看这人八成是个疯子,算了,当我没给你打过电话。”那女孩走过来,对那记笔录的警察说道。
“我不是疯子!”傻子瞪眼反驳。
“疯子都说自已不是疯子!”女孩从兔子变成了老虎。
傻子不吱声了,垂着头,过一会才小声的说:“那你们把我送疯人院去吧。”
“你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精神病院更进不去!行了,受害人不追究,你可以出去了。”警察过去打开手拷,冷淡的让他走。
傻子却越想越觉得进了精神病院也不错,便赖着不走,说:“警察大哥,大叔,大爷,把我送去疯人院吧,我真快疯了!真的,你不知道,从我来到这……”
“出去!”傻子话没说完,警察已打断他的话,傻子还想说什么,警察一把拎着他就往警局外推。
直到推出了警局之外才松手,傻子抬脚反身要进去,门啪的当他面关上了。
外面仍旧下着雨,路上行人很少,傻子就坐在街旁,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举着把小伞经过傻子身边,扔下了个一元硬币,又蹦蹦跳跳的回到身后她爷爷那里帮忙拾取垃圾桶内的塑料瓶。这一幕被开车出来的警察看到了,呼喝的让傻子快走,警局旁边不许乞讨。
傻子拾起那枚硬币,握在手心慢慢的走了,雨路湿滑,傻子被什么拌倒在地,全身瞬间如泥猴一般,手中硬币滚入无盖下水井道内,傻子忙趴过去看,旁边停着一辆豪车内的哈巴狗看着他‘汪汪’叫,像是嘲笑。
“汪汪汪!”傻子回击。
“汪汪汪汪!”那哈巴狗更凶。
“汪汪汪汪汪!”傻子觉得不能让狗都欺负他。
“汪汪汪汪汪汪!”哈巴狗不甘示弱。
“汪汪汪……啊!”傻子被人打了一下头。
“神经病,滚!”忽然不走哪走过来一光头肥矮的男人,粗鲁的抽傻子头上一把不解气,抬脚便踹了过去,傻子被踹的后退数步,脚一滑,头朝下栽进了下水井中。
莫突然惊醒了过来,拿下嘴上的烟蒂,香烟已燃到了尽头,脸上苦涩的笑了笑,别人做黄梁美梦当大官娶公主,她一支烟功夫却做了一场恶梦。
莫站起身,拍干净衣服上的烟灰,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既然还活着,生活便要继续,只能好好工作,努力活着。
写于二零一五年六月十三日(农历四月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