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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用我一生,换你一夕之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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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女孩往贡纳箱里扔了一枚小小的金色硬币,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她面前祭台上摆放的铜镜里,映出一张清秀小巧的面庞,长长的眼睫低垂,掩盖住少女柔情的秋波。
“愿我变成谨易君喜欢的模样,从此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我,没有别人。”
“惠子,惠子!”
女孩惊诧回眸,身后是从刷着红漆的瓦楞上滚落的雨帘,雨帘中只有一只被淋湿羽毛的白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鸟儿,当然是不会开口说人话的——林惠子叹了口气,当作是自己幻听。
但她背过身时,那声声呼唤再次响起:“惠子,惠子,惠子!”
这一次,她非常肯定,声音源自于身后。她没有再次转身,因她的脚底正升腾起阵阵寒气:谁会在大雨天里来神社找她?在这异国他乡,除了那个不在意她的陈谨易外,她并没有熟识之人。
林惠子特意选在雨天来神社:因为雨天神社里游人甚少,她可以静心祈祷,听清内心的声音。撇开那些凡尘纷扰,天地之间,唯有她那渺小的、可怜的愿望。
林惠子的愿望,只关于陈谨易,那个她爱了八年的人。为了他,她放弃原本安闲舒适的生活,远渡重洋、来到异国,只为了更贴近他一点。
“惠子,惠子!”那声音仍在呱噪。
林惠子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转身,正巧看到那只白鸟扑棱棱飞起来,着实吓了她一跳!
“谁,谁在那里?”林惠子小心翼翼问道,回答她的却只有雨声。
雨水敲打在青石板路,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林惠子的白色短袜上溅了泥点,突兀的难看。
她提高声调,再次发问:“谁,谁在那里?有本事站出来,别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我就在这里呀,你没看见我吗?”
惠子抬眸,红瓦屋顶上,站着那只白鸟——很奇怪,这只鸟儿的神情像是在笑!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是……是你在说话?”
白鸟啄着羽毛,情态悠闲:“当然是我咯!不然这里空荡荡的,还会有谁?”
——鸟儿,鸟儿居然会开口说话!林惠子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你……你……我……我……”
她已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白鸟笑声更脆:“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你既然来到神社祈祷,就该相信世间万物皆有灵!告诉你吧,我就是这神社的神灵。”
林惠子稳定了下情绪,质疑道:“这个神社的守护神,难道不是白狐吗?”
“白狐大仙是大神,而我是小神,”白鸟飞落在地,边踱步边答道,“就连我这种小神,你们凡人都难得一见呐!今天算你走运,说吧,要我满足你什么愿望?”
林惠子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坦诚相告:“我想要变成陈谨易喜欢的模样。”
白鸟飞到她肩头,玻璃球般的棕褐色眼眸打量着她:“变成陈谨易喜欢的模样?好荒唐的愿望!”
是呀,好荒唐的愿望——当初,陈谨易拒绝她的理由,同样的荒诞不经。
那是六年前,在微风徐徐的午后,在众多高考结束的喜悦里,她忐忑不安的走向人群中的他。当她颤抖着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后,得到的只是他冷漠的一句“我们没有可能”。
她含着眼泪,追问他为什么,他给她的理由,最最荒诞也最最直白:“因为你长得不够好看。”
因为你长得不够好看——在众人嘲讽的目光里,她落荒而逃。
可惜,她并没有顺利忘了他,忘了这个给予她屈辱与不堪的人。三年的同窗之情,换来她对他六年的痴心守候。在他东渡扶桑后,她也来到这里,追寻他的脚步。
但是,她不敢直接找他。即使她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他的电话,她依然不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因此,她才会选择在雨天来到神社,来寻求一点勇气与信心。
没想到,却意外遇到这只自称小神的白鸟。
林惠子陷在记忆里,白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喂,我可以答应你的心愿,让你变成那个人喜欢的模样。但我需要你拿东西来换,你敢吗?”
林惠子疑惑道:“什么东西?”
白鸟棕褐色眼眸里闪动着诡谲的目光:“我要你,用十年寿命换取与他的一朝之欢。”
一朝之欢——林惠子依然不解:“我只听说过一夕之欢。”
白鸟脆笑:“别妄想了,你们不会有一夕的!我所给予你的,只有从现在开始一个白天的时间。临到黄昏,你会变成十年后的你。”
十年后的你——林惠子又打了个寒战:十年后的她,已是年近四十、人老珠黄了!平白少了十年时光,平白让青春快速流逝!
但是,没有陈谨易的青春,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只是在等待里苦苦煎熬罢了,煎熬着等待一个渺小的希望。
林惠子稍一犹豫,紧接着就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白鸟的羽翅轻蹭过她的面颊,很快的,它展翅飞向天际:“好的,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你已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林惠子张大嘴巴看着它的身影消失,接着,缓缓转脸看向铜镜:天呐,镜子中的那人是谁!眉眼俏丽、身材热辣,正是陈谨易喜欢的类型!
惊喜之余,林惠子有些担忧:她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从现在的上午十点开始,到黄昏六点,她只拥有八个小时!
林惠子快速向山下奔去:她要赶快前往明日艺术馆。她偷偷关注了陈谨易的博客,知道他今天在明日艺术馆举办了一个摄影展。
打车到明日艺术馆,耗费了二十分钟。林惠子在冲到艺术馆大门口的一刹那,猛地停住了脚步:虽然她现在变了模样,但依然担心他会识破。她还没有认真照照镜子,她现在的模样确实与真正的她大不相同了吧?还有,她的这张脸,能否顺利吸引到他?如若不能,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十年的寿命!
没时间犹豫了——林惠子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进艺术馆。
艺术馆里并没有多少游客。这个时代,艺术家越来越多,艺术也越来越不值钱。更何况,举办这次摄影展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初出茅庐的新人。
摄影展的作品,多数是黑白的。有枝叶残败的枯木,雨天里忘带伞狼狈而逃的人,和斑马线上觅食的乌鸦。林惠子穿过这一片黑白的丛林,缓缓走向展馆深处那个背对她的、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八年了,足足有八年未曾谋面!记忆里,他还是那个眼神倔强的少年,晚自习的时候悄悄在算术本上勾画着梦想。那时候她总爱偷眼看他作画,看他描绘出一个个梦幻的疆界。
八年后的他,背影依然削瘦,只是个子高了一些。穿一身挺阔修身的黑色西装,负手站在一幅天空飞鸟的作品前。
快到他跟前,林惠子忽然有些犹豫:如果,她发现她一直爱着的只是个幻影而非他本人,那该如何?她倾尽十年寿命换来的,千万别是一场美梦的破碎!
林惠子揉着深蓝的裙摆,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突如其来的招呼显然吓到了陈谨易,他讶然转身,面前是个面容姣好、身材火爆的年轻女子。她的白袜子上有斑斑泥点,应是雨天匆匆赶路所致。
但这小小的瑕疵,掩盖不了她美丽的光芒——尤其是那双眼睛,盛满盈盈秋波,闪动着动人心魄的光泽,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陈谨易小心翼翼发问:“你是?”
林惠子愣了愣,随即回答:“哦,我……我是你的粉丝,我很喜欢这个摄影展。”
陈谨易苦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办展览,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是我的粉丝。”
林惠子慌忙解释道:“我在网上看过你的作品集,非常棒!”
“谢谢你,只是我的作品真的难得被人喜欢。”
林惠子的目光飘向墙上悬挂的作品:“为什么难得有人喜欢呢?我觉得你拍的东西很棒,里面潜藏着巨大的能量,那种压抑与痛苦的情感……就像是告别深藏于心中多年的爱人。”
陈谨易露出赞许的神色:“不错,我想你是懂我作品的。”
闻言,林惠子转眸缓缓看向他,目光触碰的一刹那,她瞬间失神:是的,她确定了,她心中还是爱他的!不止是过去的他,现在的他依旧让她心跳不已!他那双深深的眼眸,依旧是可以让她溺毙的湖……
她像八年前那个高中少女一般,悄悄红了双颊。
沉默的尴尬里,陈谨易蓦然开口:“小姐,快到正午了,我能否请你共进午餐呢?”
林惠子的心砰砰直跳,激动的感觉让她忘记回答。陈谨易却误认为她不愿意,匆忙补充道:“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深入探讨探讨摄影。”
摄影,去他的摄影!她对摄影不感兴趣,她所想把握的,只是眼前之人!
林惠子尽量把语气放的犹豫与矜持,尽量让神色看起来云淡风轻:“好呀,听你的。”
从艺术馆出来,风雨依旧。林惠子撑开透明长柄伞,刚要举起,就被人夺过。她抬眸,陈谨易笑盈盈的眼眸里,倒映着她那张连自己都觉得很陌生的脸。
“我为你撑伞,保证你不会被雨淋。”
林惠子轻笑:“好呀,听你的!”
两个人漫步雨中,不一会儿,就在一家小馆子门口停下:很典型的日式小屋,蓝帘子青竹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店家的特色。
陈谨易推门而入,林惠子紧随其后。慈眉善目的老板正在料理台后面烧鸟,看到来客点头微笑。
陈谨易附在林惠子耳边轻声询问:“天气冷,咱们要份寿喜烧如何?”
他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她再一次红了脸:“嗯,听你的。”
冒着腾腾热气的寿喜烧,伴随着温热的梅酒一起下肚,酒过三巡后两人都有些醉意。陈谨易朦胧着双眼,凑近身边面带红晕的女孩儿。他的眼直直看向她的眼,似要看穿她的心底。
他的目光,那深潭一般的柔情,这么多年依旧令她无法抗拒。林惠子咬住唇狠下心,鼓起勇气用自己的鼻尖抵住他的鼻尖:“你醉了。”
陈谨易慵懒一笑:“难道你没有吗?”
带着诱惑的酒气钻入她的鼻腔,她感觉一整颗心都紧缩成一团:她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呀,她只有一个白天让他爱上她!她所拥有的,只是一朝之欢。
两片湿润的唇紧贴在一起,在帘外雨潺潺的温暖小店里,荡漾出最暧昧的气息。林惠子把平生积攒的勇气全都拿了出来,去主动贴近他、去诱惑他、去攫住他的心。
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人事仿佛都是虚无,只有彼此的体温与热度才最真实。
从小店出来,风歇雨停,蔚蓝长空经过洗礼格外晴好高远。林惠子低头瞅着自己黑色圆头皮鞋的尖儿,忐忑着不知如何开口。
却听陈谨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林惠子愣了下,拳头不自觉捏紧:她多想告诉他,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八年前被他拒绝的那只丑小鸭!她为了拥有他所爱慕的美丽容颜,不惜牺牲十年的寿命,来换取与他的一朝之欢!
可是,脸蛋变漂亮了,当年告白的勇气也丢失了——林惠子犹豫了下,小声答道:“我……我叫惠慈。”
“惠……慈。”念到“惠”字的时候,陈谨易顿了顿,林惠子的心也跟着猛跳了下。还好,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两个人走过小街穿过小巷,蓦地,林惠子的小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握:“惠慈,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我想去神社。”不知道为什么,林惠子下意识的做了如此回答。
陈谨易颇为讶异:“神社?”
“嗯……因为……因为那个地方格外让人心静。”林惠子随口一说,搪塞过去。其实,她此刻能想到的只有那里,那里是让她圆梦的地方。
两个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走上还汪着雨水的阶梯。林惠子感受着来自他手心温暖的热度,蓦然抬眸,阳光照在橘红的鸟居,层层叠叠,晃出耀眼的幻梦。
走到上午祈愿的地方,林惠子停住了脚步——当然,那只白鸟已经不在,随着天气放晴游人也多了起来,只是这份热闹更让她感到如梦境一般的不实。
陈谨易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惠慈,怎么了?”
林惠子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累。谨易,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去你的家里吧,如何?”
这个请求实在是太大胆了,林惠子红了脸,忐忑的等他回答。
陈谨易却毫不介意:“好呀,我屋里有一间暗房,正好让你参观参观!”
恍恍惚惚的,林惠子被陈谨易牵着手,离开了神社——她想快点逃离这里,逃离这场梦!其实,这是场噩梦呀,因为过程太美好,所以更恐惧已预知的结局!
到了陈谨易家里,他亲自为她泡了杯茶:是玄米茶,入口微甜,滑过喉头却略感苦涩。林惠子端着茶杯,滚烫的热度让她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在现实。
陈谨易的屋子风格简洁,也很干净,和他的人一样。只是角落里放着一个大藤筐,林惠子起先没注意,直到陈谨易端起来,有些匆忙的要往内屋走的时候,她才察觉。
她出声唤住他:“那个筐子里是什么?”
陈谨易颇为不好意思:“是……脏衣筐。”
林惠子放下茶杯站起身,上前接过他怀中的藤筐。开始他紧紧抱住不愿给她,她用足力气,他感到她的坚决又怕弄伤她,只好放手。
林惠子抱着藤筐走向盥洗室:“我为你把这些脏衣服洗了吧。”
陈谨易本想阻拦,但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作罢。他的唇角轻轻扬起,在她没察觉的瞬间,凝成最温柔的笑意。
揉搓着袜子,看着它恢复洁白,林惠子心中有种温暖的悸动:这是她一直想为他做的事情,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像一个贤惠的妻子,为他煮饭烹茶,为他清洗衣物。这半天时间,仿佛把大半生都过完了,从羞涩的初恋到炽烈的热恋,再到茶米油盐的平淡。她所愿的,只是在他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也是在她未来苍老绝望的日子里聊以支撑的希望。
想着心事,却没注意有人悄悄揽住了她的腰肢:“小惠,你真好。”
他的鼻息暖暖扑在她的耳际,他的发梢痒痒地蹭在她的面颊,他的体温炽热灼烧了她的心跳——冲动下她转身,送上最深情也最长情的吻。
他微微一怔,但很快用更多的热情去回应她。他衔住她的唇,感受她唇齿间的甜蜜,感受她芬芳的气息,感受她灼热而诱惑的体温。
他们倒在客厅柔软的羊绒地毯上,除尽累赘的衣衫,用最原始也最纯真的感情去面对彼此。情到最浓时,他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悄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眸。”
她通红着脸迎向他的眸光,四目相对之时,过去的时光瞬间滚落她的心房:初遇时,那间洒满阳光的教室,男生英俊的侧脸有种年轻的桀骜与倔强;同桌时,课间休息他趴在桌上小憩,金色阳光抚摸他的面颊,本来桀骜不驯的模样终于在暖意里融化成温柔;告白时,他冰冷而坚决的拒绝她,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那么决绝,让她的一颗芳心在六月微风的午后破碎成尘埃……
林惠子从回忆里惊醒,不自觉打了个激灵。陈谨易抚摸着她布满汗珠的后背,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的眼眸里满是惊慌:“谨易,你爱我吗?”
陈谨易眸光黯了黯,刚想回答,却被林惠子按住了嘴唇:“别,别说了。留给我一场美梦吧,这已足够。”
两个人疲倦地躺在地毯上,陈谨易拉过被扔在一侧的西装,盖住她白净的身体:“小惠,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相信我,我会努力……去爱你。”
林惠子没有回答,她用背影相对,假装入睡:其实,她只是不想去面对,她明知他们只有这一天时间,哪里还会有机会让他去努力爱上她?
她拥有的,真的只是一夕之欢!
轻轻的鼾声在身侧响起,林惠子终于可以转身,再去好好看一看他。窗外,夕阳橘色的光芒已经洒落,预告夜幕即将降临。
她抚摸着他的眉毛、眼睫、鼻子和嘴巴:他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那么浓的眉毛,那么长的眼睫,那么高的鼻梁,那么红润而饱满的唇。能配得上他的,真的只有最好看的女人。而真实的她呢,依旧是藏在布满尘埃小角落里的、那个小心翼翼且其貌不扬的女孩。
她最后吻了吻他的嘴唇,悄悄起身穿好衣裳,在夕阳即将落山之际离开了这间承载她最美回忆的小屋。她没有穿鞋,不是为了像灰姑娘一样落下水晶鞋让王子寻找,而是要让足底最冰冷也最粗粝的触感,去鼓舞快要凝滞的心跳。
走回那间神社,走回祈愿的祭台,透过铜镜她看到了自己的脸:多么苍白,也多么沧桑,俨然是个快到中年的女人。从此,她再没有机会与他重续前缘。
她正在祭台前沉思,忽然听到寂静中响起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女子娉娉婷婷而来,清秀的面容,娇羞的笑靥,正是她青春年少的模样!
林惠子讶异道:“你是谁?”
女子含笑答道:“怎么了,半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
看着她身上纯白的纱裙,林惠子大惊失色:“你……你是那只白鸟!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模样!”
白鸟笑道:“傻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或许会让你更加伤心,但也会让你从此安心。告诉你吧,你的心上人是我的恩人,他曾于猎人手中救下不慎落网的我,所以我要用你的十年寿命去报恩,借你的样子陪伴在他的身侧。”
林惠子苦笑道:“你错了。他根本不爱我,他喜欢的只是你给予我的漂亮脸孔。你用我的模样去报恩,他会拒绝你,就像当年拒绝我一样。”
白鸟连连摇头:“说你傻,你真的很傻!你和他相处的时候,他是不是很喜欢凝视你的眼眸?虽然你的面容变了,但你的眼睛没有变呀!他喜欢你的眼睛,是因为他的心中一直藏着曾经的林惠子!他为之着迷的,不是我为你幻化的漂亮脸孔,而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林惠子神色恍惚,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我?他曾经拒绝我,说我长得不好看,说我不配与他在一起!”
白鸟笑道:“是呀,他第一年来这里留学、在这间神社祈愿的时候,我对你们的事情已经有所耳闻。他忏悔他伤害了你,但是他无可奈何,他知道他要远渡重洋,不想拖累你的青春韶华。哦对了,也是那天我不小心落入捕鸟网,在神社后面的山上,他从猎人手中救下了我。”
听完白鸟的话,林惠子的已经泪凝于睫:“既然他是你的恩人,你就不应该如此对他!若是他知道真正的林惠子已经不在了,陪在他身边的人是鸠占鹊巢、夺取了他心上人十年的寿命,他会作何感想?你这样的报恩,太过荒唐!”
白鸟捂嘴一笑,格外娇俏:“放心吧,我会比你更好的照顾他。况且,这件事你知我知,还会有谁知晓?我不会说出去,当然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寿数已经到此为止!”
林惠子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白鸟重复道:“我说你的寿数已经到此为止!本来,你只能活到这个年纪,但你要感谢我,在你临死前为你弥补了缺憾。今天零时,你将与此生永诀,放心去吧,你的心上人由我照顾!”
说完,她翩翩然离去,独留林惠子一人,在原地痛哭失声。
爬上陡峭的山崖,不顾脚底磨出的斑斑血痕,林惠子迎着风,最后看一眼天上高悬的明月:既然知道死期近在眼前,不如让一切提前终结。她曾离幸福那么近,却最终因为自己的矜持,失去了所有。
与此同时,陈谨易的小屋里,忽然响起敲门声。他于梦中惊醒,看向身侧,只剩皎洁的月光:下午的那个女孩,去了哪里?那双眼睛与她多么相似,藏于他记忆中的她,似这月光,再也无法触碰。
敲门声仍在回荡。
陈谨易叹了口气,快速披衣起身,打开门的刹那他的呼吸几乎凝滞: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让他魂引梦牵的那个人!她来了,真的来了,远渡重洋,来到他的身边!
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不真实。顾不得多年未见的矜持,他紧紧拥住她,就像当年他所想做却没做的,拥住那个羞涩告白的女孩儿。
“惠子,你来了。”
女孩娇羞的笑着:“谨易,我来了。而且这次我不准备离开了,我要留在你身边!”
他牵着她的手领她进屋,在这间仍然残留下午旖旎气息的屋子里,细细端详她的面容:她比原来更漂亮了,其实她本来生的就很好看!多么秀气又多么可爱的一张脸,他真想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已经忘记了,下午他曾经亲吻的那个女孩,有多么忧郁的一双眼。
女孩悄悄避开他的眸光:“谨易,别……别这么看着我。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的脸色却突然一变:“不,不对!”
女孩惊讶道:“怎么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你的眼睛,不对。”
女孩眼角沁出一滴泪,格外的楚楚怜人:“谨易,别这样,你吓到我了!我就是我呀,是林惠子!你忘了我吗,曾经在走廊上我向你告白,你拒绝了我!”
陈谨易没有松手,盯着她的眼眸问道:“告诉我,急雪乍翻香阁絮,下半句是什么?”
白鸟沉默不语——呵,一只异国的白鸟,即使学得几句蹩脚的中国话,又怎会背得出中国最美丽的词句?
但林惠子一定记得这句:她曾经在课桌上写下“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因为他已写了前半句“急雪乍翻香阁絮”。也就是那一次,他注意到了同桌这个总是沉默内敛的女孩。从此,刻在心上,不曾远离。
陈谨易想起白天的奇遇,和那双忧郁如水的眼眸,不由呢喃道:“惠慈,惠子……惠慈,惠慈就是惠子!”
他急急询问眼前这个冒牌货:“你把惠子怎样了?”
白鸟嘴唇轻启,眼眸里划过一丝狡黠……
陈谨易找到林惠子的时候,她正躺在山崖边,像是熟睡一般。时间已过零点,他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却只抚摸到她冰冷的面颊。
“惠子,惠子,我来了。是我错了,我没有认出你,没有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他的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脸颊。灼热了,她冰冷的心。
蓦地,她轻眨眼睫,睁开疲惫的一双眼。她为他拭泪,指尖温柔的化开他的忧伤:“谨易,别哭了,我在这里呢。可是……可是我不好看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没法继续陪你了。”
陈谨易带着泪微笑道:“没有,你还活着,而且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你依然年轻漂亮,我把你的十年寿命要回来了。”
林惠子惊讶道:“她……她怎会愿意还给你?”
陈谨易答道:“确切的说,不是还给我,而是交换。我用我的十年,换了你的十年。她告诉我,我剩下的寿数也只有二十年了,让我考虑清楚。但我愿意,因为没了你的岁月,我也无法独活。”
林惠子抚摸着他的面颊,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一颗心,终于暖起来了:她本想说“你怎么这么傻”,但唇瓣动了动,终是没说。
——因为十年已经足够,用这十年,他们会好好彼此陪伴,并牵手走向下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