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春秋》谭真邦

15、0015章 议新宫萧禹代皇受过

　　原来这份奏折正是首辅大臣萧禹上的奏章，奏报新宫业已落成，核报验收皆已完毕，奏报建宫征地二千三百亩，补偿征地五百四十亩；累计动用民工十万八千三百人；砍伐木材九万三千五百四十株，凿刻石材四万八千零二件；砖瓦杂物数目庞杂，不作详报。

　　宫廷雕刻装裱动用匠工五百四十人，雕成木质宫物六千九百九十九件；栽成花木盘景五百三十盘；栽种花木二千二百株；栽草五万三千八百九十方丈；
　　建成宫殿九十九座，庭院三百二十二间；池沼二十四个；拱桥七十二座；道路总长五十二里；廊道计长十二里；共计厢房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九间；诸杂锁物不作详述。累计建宫总支银项二千五百四十三万两……

　　李世民看着这份奏报，心事变的格外的沉重起来，二千五百四十三万两银子，相当于大唐一年收归国库银两的六成，也难怪灾荒之年，倾国库之所有也难以周济灾民。

　　相当日，自己仅因表孝心授意萧禹力奏筹建新宫，魏征极力谏议，据理陈辩，警示大唐国力羸弱，建宫耗资，不合时宜，若遇灾荒，济民不周，必生民怨，今之看来，正让魏征言中了。

　　好在虽生两桩反事皆顺利平息，若酿成战乱，或外敌入侵，大唐国库空虚，将何以应对？

　　想到这些，李世民不禁感到脊梁骨生出沁沁寒意。

　　过了两个时辰，小顺子把房玄龄、萧禹、魏征几位大臣传了来。那房玄龄和萧禹进了内殿，看李世民那脸色，想便知李世民传他几个来的意图，因为那下面上来的奏折一般是先到中书省，房玄龄和萧禹都是先看过才转给李世民的，只有魏征才不知底里。

　　李世民见几位大臣进了内殿来，遂让看座，自一边用朱笔在奏折上圈着几行字。太监端来靠椅让三位大臣坐下，又端来茶。

　　三位大臣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李世民发话。那李世民本来召来几位大臣是想商量一下那裴寂的问题的，可看了那萧禹的奏表，心事便落到了这奏表上来。

　　等几位大臣坐定，喝了茶，才抬起头来说道：“这新宫已经落成，按照惯例，这么大的工程，既完了工是必得在大臣间通报的，可这建宫耗资二千五百四十三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巨大，一旦公布出去，必引起朝野震动。你们几位看看如何？”

　　那房玄龄想道：“此事若公诸于朝廷，萧禹必受弹劾，本来灾荒之年，已有人对建宫之事提出异议，只不知耗资如此巨大，只不作强议罢了，如今若把这二千多万两耗银数字公布出来，灾荒之年，国库空虚，饿死那么多人，那些有正义感的大臣，问责起来，萧禹必脱不了干系。”

　　萧禹那时侯心里倒是明镜似的，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是个错误，就知道他是必得替皇上受过的，但当日他想不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原先的预算也不过花两七、八百万两银子，不会掏得国库空虚。

　　可后来又考虑百年大计，索性扩大了宫院规模，不想这银子越花越大，要是不遇灾荒之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偏偏这宫殿盖了起来，这边刚花了国库大量银子，那边却便来了灾荒，国库掏不出多少银两来赈济灾民，那时侯他萧禹也亲视灾区，目睹救灾情形，看着地方官员再挤不出赈灾之款，朝廷又再无能拨银，目睹那种无可奈何的情形，他萧禹也暗知他是个罪人了。

　　那魏征也在想：“若国家兴盛，建宫耗资实为增资，国库充盈，广建工程，既固国之基，亦分资于民，于国于民皆有利。国于贫瘠之时，丰积聚，办民事，渐见民富国强，财大方能气粗，此显浅之理也。可今库银已花，宫也建了起来，灾荒也过去了，既已成历史之实，重在引以为鉴。”

　　李世民心里也在想道：“新宫筹建之初，自己虽有意让萧禹牵头力奏，可也考虑耗资之事，曾犹豫过，若不是傅弈那一番风水理论，恐怕这建宫之事也就起不来头的，想着这些，便觉那邪门诡道之说也会误国，心里虽深恶之。

　　正想该责罪那傅弈，可又一转想，傅弈只不过一术士而已，自己这大唐至尊天子，竟也信了这邪诡之论，若惩罚傅弈，岂不见笑于朝野？遂打消了这念头。

　　李世民正想着，房玄龄便说话了，他说道：“这个嘛，这个嘛————”只见他吞吞吐吐，嗫嚅着好一会才又说道，“依微臣看，这公布嘛也不好，不公不嘛也不好，倒是个难办的事情呢。”

　　这么说话，其实说了也等于没说。李世民心里也明白，这事总要有人代过，房玄龄不好直说出来。这事责任本在他李世民，可他是皇上，要在大臣间说这是自己的过错，岂不有失皇上威仪？

　　那时萧禹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他素来办事直来直去刚正不阿，可那是在臣属之间，在皇上面前，有时做事也不得不看皇上意思，虽然这样的事情也不多，可仅这一次违心的帮皇上办了这差事，就足以毁了他一生英名。

　　可事已至此，自己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想也罢，自己也年届六旬，索性便辞了这官，当是受罚，为人之臣，忠人之事，我萧禹问心无愧，也算是为大唐，为皇上尽了忠心吧！

　　这么想着，遂直言道：“此事罪在微臣，建宫之初，本是彰显孝道，以弘扬我大唐仁孝之德，不想竟引酿国祸，此实非初衷，然责不可推卸，臣当受失职之罚，以此惩戒于后人，臣虽有罪而无愧矣！”

　　说着，竟老泪纵行，掩面而拭。

　　李世民见状，心里真有点过意不去，遂说道：“爱卿也不要过于自责，此事朕也有过，还是三思而后行，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萧禹拭泪道：“陛下，臣引咎辞职，就当臣告老还乡，也算对朝野有了交代。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微臣亦年迈矣，官事不足为惜，责臣一人以警后世，臣无愧矣！”

　　李世民听着，心有戚戚，自思也只能这样，遂转对魏征道：“魏卿可有话说？”

　　魏征沉吟一会道：“微臣读《左传》有言道，‘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其义显而易见，民重于神也！新宫选址浑而天成，四向拱卫，八方来朝，当为神佑风水宝卦之地，然新宫建造之时，灾祸连绵，逆贼辈出，此皆因不先安民事，神责备者也。今既成事实，当引以为鉴，万事当让，民事为先，神当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