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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潜伏期到此结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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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下,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刑堂的外边。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
他终究是鼓起了勇气选择坚强面对。上午的时候,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种冲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都是逃不过,还不如干脆一些呢。可是又想到中午秦颖会来,挨打这种不光彩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然而,冲动毕竟只是一时的,冲动之后有的就只是害怕了。他再大,也不过是个孩子。连那些经历了江湖上血雨腥风的人都害怕的麦稞刑会,他又怎么可能能够坦然视之呢?
但是,即便再害怕,他也没有逃避。这个才十六岁的男孩杨梓,他经常在自己的兄弟们面前说:“我是个男人,该我承担的,哪怕是跪着,我也一定要把担子扛在肩上。”
“小伙子,勇气可嘉。”那个被所有队员称为“动作最温柔,下手最狠辣”的笑面修罗窦凌霄,此刻就站在刚走进来的少年面前,尽管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可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赞赏之情,他居然没有刻意的掩饰。杨希文知道,他并没有故意为之,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慈祥的不像样子的年龄过了半百的老人,竟是刑会第一人。
杨梓不知道的是,这位魔鬼一样的存在,平时是根本不会亲自动手的。但不管到哪里,杨小孩总能成为例外,就像现在。秦颎是怕别人动手打坏他。刑会中的任何一个人动手,哪怕只用八成力气,也绝对够他伤筋动骨的疼了。所以这才亲自开口请了窦凌霄来执刑。而他的要求是用最轻的鞭子,打九成的力气。刑会的鞭子,就算是最轻的,也不是他能轻易承受的。至于九成的力气,秦三哥也是下了狠心。更何况麦稞会的规矩向来是不容糊弄的,要是连他都不认真对待,这里哪还有规矩可言呢?
也许是这个房间伪装的太好了。没有电视剧里又黑又潮湿的小牢房那么可怕,如果不是墙角架子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刑具提醒了他,杨梓真的几乎要忘记他是来干什么的了。毕竟,这样一个老人执刑,实在是太有诱惑性了。
“开始吧。”少年的声音轻轻的,他怕再拖下去,他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了。勇气可嘉吗?如果不是明天所有人都放假离开这里,他至少不会在今晚这样仓促的一个时间来。可一顿打都要跨年夜的话,这也就不是他了。
窦凌霄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好,是用板子还是鞭子?”给受罚者选择的权利,这是对他们最应该有的尊重。规矩不是虐待,他们也只是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而并不是趴在那里给人发泄的。
窦凌霄明知道他会选择挨鞭子,可还是照规矩问了。显然,作为刑会的首席,他做到了无懈可击。就算是徇私,也不会落人口实。为了队员的安全,谁敢说他不公正?更何况,事实也是如此。
哪怕是早就想好的答案,杨梓也没有脱口而出,他再不济,也是杨瑾舟的儿子,鲁莽,不该是属于他的形容词。因此,小孩再次认真的思考了半分钟才小声的吐出了“鞭子”两个字。他屁股上有季淳打的还没好利落的伤,不论是为了不再伤上加伤,还是维护自己男人的面子,亦或是不让除了季淳之外的其他人看到他光溜溜的屁股,他都只能这么选。在秦颎和季淳面前,小孩觉得自己就像被看得透透的一般,根本就无所遁形。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是老师和秦三哥太厉害太聪明了,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太笨。
闻言,窦凌霄笑得更慈祥了。他见过那么多来这里领责的,很多人还没往刑凳上趴呢,就开始吓的在抖了。而且大多数人宁愿多挨几下,也要选择板子。可眼前的少年,他的声音很稳,稳到窦凌霄感觉不到他的一丝惧意。他还在坚守自己的一寸土地,作为过来人,窦凌霄很清楚他不过是在强撑着,可即便是强撑,他也很了不起了,他才多大啊?不过是个孩子吧。这样想着,窦凌霄又在心中小小的夸了他一下,奖励似的,出言提醒道:“按规矩是要鞭背的,你褪了上衣,趴这里就好。”
杨希文感激的看了看这位被外界传的神乎其乎的笑面修罗,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只是一个铁质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十字架子。他很顺从,没有丝毫犹豫的脱下了自己白色的武士上衣。八块精致的腹肌,连窦凌霄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完美的代言人,也不过如此吧。
于是,他又一次开口问着本不需要问的话“需要绑吗?”
杨希文这才注意到,那黑黝黝的架子上竟有两个小的和一个较大的锁铐。小的很明显是用来锁手的,而那个大的看位置在膝弯那里。少年轻轻摇头道:“不用了。”他实在是不喜欢那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他的脊柱挺的很直,尽管瘦得有点让女生都嫉妒羡慕恨,可一点都不难看。窦凌霄站在他的后面,看着他光滑细嫩的背,居然有点不舍的下手。他可是从枪林弹雨中活下命来的人,竟也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手软。这么优秀的小孩,老窦家怎么就没有出一个呢?
“咻——”,是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窦凌霄的力气把握的很好,九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是已经痛的近乎没有知觉的少年,也根本体会不到那一成的区别。
鞭子和戒尺不一样,戒尺打下去只是一种钝痛,是实实在在疼到肉里的,而鞭子更加厉害的是那种爆炸性的锐痛。一鞭子下去,他光洁的背上已经有了一条狰狞的血痕。
窦凌霄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努力保持不动而身子已经在颤抖却浑然不觉的少年,这么疼的一下,他竟然没有哼出一声。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怕是从来就没挨过鞭子这样严厉的责罚吧。
扬手,“咻”,又是一鞭。
杨希文的腿突然软了一下,膝盖碰到那铁架子上发出一声闷响。鞭痕在背上交叉,这一下,比刚刚的那一道子长。窦凌霄并没有扶他一把,只是等他重新站稳了才问:“还能行吗?”他之所以这样问,并不是因为刑会掉下去就重来的规矩。他是真的担心。如果杨希文说“不行了”,他会马上就住手的。刚刚少年脱掉衣服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他手臂上并没有禾苗这种标志,这也就意味着他不能真正的算是麦稞会的人,规矩,自然也就不必那样严苛。
男人的尊严让他说不出“撑不住了”这样的话,哪怕他真的是有点撑不住了。“继,继续吧。”这次,他再不想发抖也不可能了。如果那个架子是木制的,他的手指估计能抠进去吧。手心里一瞬间冒出来的冷汗,已经使他有点抓不住那光溜溜的铁架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挨了小小的板子都会哭的小孩,今天竟然没有哭,眼睛里甚至都没有氤氲着泪水。他大概是疼的忘记了吧。
“最后一下了,坚持住。”窦凌霄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有点话多了。
杨梓在半分钟后才应了声“嗯。”他甚至都不敢点头,背后两鞭交叉的那个点,让他有点害怕会不会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其实,整个背都疼的火辣辣的,他又哪里能感觉到那交叉的一点在哪里呢。不过,鞭子是交叉落下去的,他知道,那么有交叉点也是一定的了。
“咻——啊”。
当第三鞭夹着劲风咬在背上的时候,少年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叫了出来。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下,他的心里防线顷刻间就被摧毁了。是的,是摧毁而不是崩溃。
终于,那道坚强的身影不再坚强了。软软的身子顺着那个铁架子滑落了下来。明明就没有打腿,可是腿却软的根本站不住了。铺天盖地的痛袭来,那些人说的果然没错,笑面修罗的确动作温柔的不像样子,可是鞭子落下去的时候,也同样凌厉的不像样子。
当杨希文看到眼前那明显放大却模糊的二重奏人脸时,他就知道自己今天真的是走不出去这个门了。
“七十一——”窦凌霄着急的叫,他果真是不禁打。最轻的鞭子,自己都没有用全力,他就已经昏过去了。
秦三哥太看得起杨梓了,他以为在他特意嘱托了窦凌霄之后,即便鞭子有点重,小孩也是可以承受的。然而,他放心的孩子此刻早已昏迷的不省人事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如此严重的,因此根本就没有告诉窦凌霄小孩在哪里住。
倒是季淳一早就想到他的身体状况打算来看看的,可下午的时候有事给耽搁了。等他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时,却是不见小孩的踪影。季淳立马就想到他可能是在刑堂。
果然,去了刑会,窦凌霄正招呼着几个人抬他回去呢。季淳看到医务部的几个熟人,想来是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可是,他家的小孩,居然还在昏迷着,这打得是有多重啊。
“窦叔叔,我来。”窦凌霄是麦稞会的老人了,季淳对这些麦稞会的功臣,一向很尊敬。
窦凌霄对着那个正要将少年抬上担架的年轻人摆了摆手,然后问季淳,“这孩子是——?”
“他是我的学生。”季淳并没有多说什么,而这,也是事实。
于是,那天晚上,呼呼着西北风的腊月二十八,正是月黑风高夜,季淳的背上,背着一个胡乱呓语的少年。他的下巴搭在季淳的肩上,竟然硌的有点疼。
一米八的男孩子,季淳背着他丝毫不觉得重。耳边听着他不稳定的呼吸,季淳确定自己真的心疼了。也就是这一夜,季淳知道自己对他,再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