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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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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瞳奉旨去了定风殿查看那件其实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因为悴玉本是定风殿当差的女御,所以除了侍卫,一切从简,只带了她一个。
同时,定风殿的执事凭借这次发现的物证着实是成了个香饽饽。也因为他四处宣扬闹得宫中的人大都知道了这么件事情。他本来的发现就已经让宫里容不得他,不出一天便被随意安了罪名处置了了事。
“公主,”随行领头的一个侍卫从下手处取过一个陶器样式的物件呈给她。
从陶器上的裂缝看,年代并不新,似乎已经是久置的了。
经过重瞳几次翻转,陶器上的缝隙更大了。
这时,一个侍卫赶忙说:“公主,这物什就要毁损了还是放下吧。”有些急切。
急切得令重瞳望去,是他?“五品带刀,泽厚”,她记得。
“就是毁损了,又与你有何相干?”她好笑。对手上的陶器并不放松。裂缝几乎使其被分成两份。
泽厚被她注视,一时没有回话。
领头的侍卫长帮他开脱:“公主恕罪,这个李侍卫才被调到内宫不久,对宫里的规矩不太熟悉,大胆了些……”
原来,他姓李。
她目光中带着笑意,“确实是大胆了些……”也不知是不是为人的确是如此?抑或者是故意?
李泽厚因被侍卫张按压而低垂着头,目光有些闪烁。
“卑职无状,请公主恕罪。”语气里不见得有多么诚恳。
罢了。终有他吃苦受罪的一日。
再将注意力放到掌中相握的那个陶器上,陶器真的被她毁损得更严重。
要放下,一瞬间透过缝隙瞥进去发现别有洞天。“把陶器都搬出来!”她吩咐道。
侍卫们不敢懈怠,不一会儿七手八脚地准备妥当。她不假他手按照刚才的情况细致地沿一个个陶器固有的裂缝轻轻掰开。原先众人眼中不过就是个人形模糊的人像,不能说明什么的东西终于真正显露于人世。
把做得干净利落单的陶俑一字排开。从等级上看从低到高依次为不戴冠,戴单板冠,戴双板冠和将军。按记载,7级以上就为上爵,而戴双板冠是8级爵位,可见这个巫术阵形中要对付的人级别极高。
“你们可曾还记得方才搬出时陶俑摆放的位置?”她开口问。几个人相顾无言。
独李泽厚一人开始动作。重瞳暗自记下。
摆放完。只见十二件陶器人俑有九件是一字向北俯倒,一件位于内室的东壁,面西而立,另一件则右立向南厢房,九件中又有一独立辟开的一件一脸面威仪,神情特殊的人偶。从着装的刻画上看,他是更为重要的对象。
但是并不像太子。
重瞳注视许久,自觉心惊。谴退侍卫。
悴玉也着宫人退了,问:“公主可是看出点什么了?”
重瞳转头看向她。“怎么?”
悴玉奇怪:“公主,什么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她手中拿着那为首的人偶,喃喃的。忽然猛力地摔向地面,人偶应声而碎。
听到碎声侍卫也不敢未奉命就冲入,直到被她召见。
只闻重瞳轻巧地说:“本宫不意打碎了一样,如有人问起,你们知道该怎么回吗?”
李泽厚侧眼瞥向地上的一堆碎片,低头率先在一伙人里说:“卑职看到搬出来的陶器只得十一件!”
重瞳就知道他不是个笨人,果然机敏。“你们怎么说?”望向他的眼神流露赞赏。
“确如所言!”
悴玉于后被重瞳谴往孙公公处即如是禀告。
可她心里惦记的却是重瞳自碎片堆里捡出的那块写了字的明黄布帛。
上面写了些什么?究竟写了些什么?
意识回到孙公公的面前。“你是说,总共的人偶数就只得十一尊?不是十二?”
“回公公话,奴婢不敢有瞒,确是十一。公公可向当差的几位侍卫询证。”
“只得十一?那是成不了阵的。”
“是。公主说了,的确是十一。并不多存留那第十二尊。”
孙叔亡寻味那句话,笑了。“不错,是不存那第十二件,请向公主回意,孙叔亡谨尊公主教诲。”
重瞳回到自己的宫里,坐在铜镜前。那昏黄的镜面里看不出自己的脸色。
“姑姑,你说生在皇族里,是幸还是不幸?”
孙姑姑有些失措,“奴才从没想过,也不知道如何回禀。”
“以前,本宫总觉得是不幸。现在反而觉得就这一生来看还是幸运的,至少已是比那民间的百姓要幸上百倍。可是,还是让人觉得苦。身不由己的苦。”不愁衣食的报应吧。
“公主,您放心悴玉吗?”孙姑姑突然问。
“姑姑是什么意思?”
“在宫里行走多年,老奴总还是会点看人的。凭心而论,奴才信不过她。”
“知道要出宫反而舍不下,是很令人费解。可她若要加害,今天就有机会。端看她怎么做了。但她要害本宫总要有所求吧。”对宫里权势的争夺没有企图,离宫也久。谁会介意那么个人呢?
孙姑姑表现的预言又止,“公主的降生其实还伴有别的隐秘……”
“姑姑说的可是让天一国师取名的事?”在宫里的老人口中,这些小事竟也变得至关重要。
“不是……”孙姑姑就要说,忽呵斥道:“什么人鬼祟地偷听?!”
悴玉掀帘进房,一脸惊魂未定。“姑姑你那么吓人做什么?”
孙姑姑训斥道:“你躲在后面想偷听什么?!”
“悴玉方走到后面正要进来,就被姑姑吓了一跳,怎么反被姑姑怪责?”
重瞳咳嗽一声,对如此争执不耐。孙姑姑急冲冲离开。
悴玉从梳妆台上拿起发梳,“公主,您的发丝散乱奴婢给您重新梳一个髻吧?”
重瞳答应。
“其实奴才前面也听到了些。”她对重瞳说道。
“哦?听到了些什么?”
“好像是什么公主出生时是什么国师给起的名字。”
“不错,这是本宫说的,你的耳朵倒是挺灵的。”
“奴才有些时候反而羡慕那些聋了的,在这个宫里听的多,知道的也多,可能会有杀生之祸。”
“那为什么不走?你本是可以离开的。如果你现在还愿意……”
悴玉丢下梳子,立刻跪下,“请公主不要放了奴才!”
“你仍是执意要留下。”
“奴才确实是有事要做,哪怕是为了那些事拼了条性命也再所不惜。”
“又是个痴儿。”重瞳不知为什么不禁想起那些为了权位再所不惜的人。
真是一般的执着。
她感慨。
起身的悴玉这时注意的却是那堆在火盆边脚处未被烧尽的一抹明黄。
那块布帛上到底有些什么秘密?
大概只有重瞳知道了吧。
一如被烧的明黄色布帛,象征着皇权的皇宫竟然在那晚起了大火。
因为前些日子才下过大雪而松懈了的执事多半为此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几个被烧的最厉害的宫阁里的执事公公不是自缢了,就是按律被廷杖一百,更惨的有一位老人索性就自投于火海。唉……”孙姑姑感慨。“廷杖一百,还不如自缢来得痛快。”
百多年前皇朝就营造了大小宫殿、堂、楼、阁等共有房屋8700多间。但不论你有多么的辉煌绝大多数仍是木结构,它最大的灾难便是火灾。在曾有过几次毁灭性的火灾记录中,民以百万之众,终岁在宫服役,一旦化为焦土,重建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大代价。
索性三座最主要的宫殿:应天,慎行,谨言并没有受到大的影响。
“具体是怎么烧起来的?”重瞳发问。
悴玉接话。“听说是因为天一法师在宫里办了场法事。”
“胡说!国师办法事是受了皇上的旨意行事的你不要命了!”孙姑姑抢白。“应该说是诸位公公没能看顾好火烛。”
重瞳心里有了思量。“姑姑,国师做的法事真有神效?”
“公主,您刚出生就是国师做法保佑的您,他还……”她意识到什么住口不说。
“还什么?”
“只是为您的命盘做了批示。”草草收场,不愿多谈。
皇帝崇信教,他听信国师的提议在宫廷内营建了大高玄殿、雷坛等教内庙宇。大概是他所供奉的玄天大帝和雷神觉得他的供奉还不够诚意,所以并没有帮他什么忙,任由得这次火灾把外朝的主要部分烧光。
而火后损失也不小,仅打扫火焦就动用了万多人,每日“寅入酉出”,并征用了民间千辆车作运载工具,十多天下来还是未完。
“宫里多了那么些个事儿,二殿下还要请宴?你是不是听错了?”
悴玉一手固定,一手逐渐熟练地为重瞳小心地挽好发髻。“奴婢是听二殿下今早带进宫的侍卫提的。据说,宫里早传开了。”
“皇上也知悉了?”
“是,二殿下已向皇上禀明。等到宴席当天,皇上会亲自到殿下府上与臣同乐。而且,”悴玉压低声音,“请来的还有三殿下二人。”
他怀的是什么目的?
“公主对这事是怎么看的?”
重瞳微摇头,“本宫不管这些,该来的逃不掉。”这一摇发丝又乱了些。
悴玉正要为主子收拾,看到孙姑姑,悄立一旁。孙姑姑接上,麻利地动手。
“姑姑方才是去哪里?”重瞳轻轻的,状似毫不经心地问,头皮被揪得比先前紧了些。
“奴婢刚被公公传了去。”
“什么事?”
“公公传旨着公主出席二殿下府上的宴席,同乐。”
重瞳听罢,声音微寒:“驸马的法事才完没几个月,不宜喧闹。你去回了公公,上禀皇上恳请恩准。”
“公主,皇上已有信物着公公传下。”孙姑姑忙不迭把误了的物事呈给她。
悴玉对眼瞧着那毛发样的东西,感到不解。
只有孙姑姑心里明白那东西的分量。
那是重瞳出嫁前绞下的青丝。
断无可议是吧?
好!那就不必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