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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叛乱 ...


  •   靡音没有动静。

      杨池舟抚&mo下她的头发,柔声道:“等会回来我就带你去逛夜市,你还没去过对吧。”

      靡音还是刚才那个动作。

      杨池舟无法,只能出发。

      但就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靡音叫住了他。

      杨池舟转过头,他看见靡音在对自己微笑。

      笑容是轻忽的。

      “你早点回来。”她这么说道。

      杨池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时间容不得他往深处想,他应了一声,登上下人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一路上,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总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他回忆着,不断地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场景。

      他又看见了靡音嘴角的那抹笑。

      他看不清的笑。

      忽然,他掀开帘子,大声道:“快回府!”

      马车飞快地转个头,如一阵风般,往刚才来的方向驶去。

      王府中的人诧异地看着王爷阴沉着脸冲回王府,看着他快速穿过回廊,看着他撞翻几个端着茶盘的奴婢,看着他冲入靡音的房间。

      杨池舟看见了。

      深紫色的帷幔里,靡音躺在chuang上,紧紧闭着眼。

      她的手,放在chuang边,手腕上,有道深深的伤口。

      血,顺着chuang单,流淌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殷红的湖泊。

      杨池舟马上奔过去,撕下自己的衣衫,包裹住她的伤口,一面高声唤下人请大夫。

      听见那些纷扰,靡音缓缓睁开眼睛,隔了许久,才看清眼前的人。

      杨池舟将靡音拉起,让她靠倒在自己怀中。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靡音的声音,是虚弱的:“我不想再受殷独贤摆布,我无法忍受另一个男人碰我的身子。”

      杨池舟紧紧按住伤口,可是血还是不断涌出,染满了他的手心。

      或者,他的手心,早就有她的血,她的泪。

      是他,对她不起。

      “为什么当初,不是你当了皇上呢?”靡音轻声问道:“如果是这样,你就能保护我……不会让殷独贤伤害我……”

      说完,靡音晕了过去。

      那天,杨池舟没有入宫,一直在府中,亲自看着大夫救治她。

      杨池舟以下犯上的事情,开始在朝中流传。

      为了一个女人,杨池舟打了圣上,并且违抗圣命。

      并且,有人听见,那个女人唆使杨池舟叛乱。

      可所有人都只敢窃窃私语,毕竟杨池舟和殷独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关系不一般,没人敢公开说什么。

      可是流言,还是像小石子,坠&落在容易起涟漪的湖面。

      风过,叶子开始不安地摇动。

      朝野,又开始蠢蠢欲动。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淌过去。

      可很多东西,是洗刷不走的。

      靡音,还是消沉着。

      手腕上的疤痕,形成一条凸&起的鲜红色肉条,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越发狰狞。

      那件事,永远记刻在当事人心中。

      杨池舟没有再离开靡音半步,他担心她会害怕,会因恐惧而再度做出傻事。

      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杨池舟拥抱着靡音,她的身体是软的,热的,可是她的心……

      他mo不准她的心——他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靡音站在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致。

      花草繁盛芳茂,紫红的木槿染着露珠,淡雅却耀目,清风吹来,花香袭人。

      但在靡音看来,这一切却带着一种籁寂。

      她只披着一件水红纱衣,迎着风,裙裾翩翩,勾勒出她的纤柔。

      杨池舟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会真正快乐?靡音,告诉我。”

      风挟带着花香,吹拂在她脸上,靡音的眼睛,没有泪水,干枯得有些疼痛。

      “我想回到以前,如果回到以前,我会很快乐的。”

      杨池舟将脸埋在她颈脖处,嗅着她特有的香气,淡淡的,却像是无数条小蛇,轻易钻入人的心中,进行侵噬。

      “靡音,现在的你,还是恨我的吗?”他问。

      靡音沉默着,腮边的两缕发飘散起来,抚过她的睫毛。

      睫毛,抖动了,微微地。

      “没有。”她说:“我没有恨你。”

      “如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你会喜欢我吗?”杨池舟问:“如果我们只是在宫中遇见,我是副将,而你是公主,你会喜欢我吗?”

      风继续吹拂着,吹不去靡音眼中的迷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杨池舟已经许久没有入宫,甚至没有上朝。

      不仅仅是宫中,就连自己的部队,杨池舟也已经许久没去巡视。

      他将大小事情都交给了亲信田成。

      这个人,稳重,寡言,办事得力,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他是不忠的。

      杨池舟亲眼目睹了他对前任主人柳易风的不忠。

      也就是说,田成随时可能出卖自己。

      可是,又能保证谁永远不会出卖自己呢?

      朝中流言四起,纷纷说杨池舟恃功傲主,大逆不道,已经有不少大臣联合弹劾他。

      而大多数人,则在暗中观看着。毕竟,杨池舟手中的兵权,不可小觑。倘若他有心造反,鹿死谁手,还未一定。

      任何朝代,都是容易颠覆的。

      而臣子们需要做的,是看清自己应该追随谁。

      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一场赌注,用自己与家人的性命来玩的赌注。

      而每一个朝代的变动,便是赌局揭晓的时刻。

      他们安静地等待着。

      而殷独贤也是安静的。

      他看着那份弹劾奏章,嘴角泛起一个微微的笑意,接着,轻轻地,将它放在一旁。

      缠枝莲双耳香炉中,飘散出一缕缕轻烟,静静在空中舒展着腰肢。

      “准备下。”他慢悠悠地说道:“我要亲自去王府看看。”

      殷独贤是微服出巡,除了随身近侍,并没有带多少人马。

      为了不引起惊扰,他从后门进&入。

      管家连忙向靡音的房间奔去。

      靡音的房间,在一个独立小院中,很清静。

      管家气喘吁吁地跑入院中,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

      是田成。

      “原来田副将在这呢。”管家抹去一头的汗。

      “你这么急着干嘛呢?”田成问。

      “皇上来了,正在大厅里,我这不赶着来通知王爷吗?”管家说着便往前走。

      但只走了两步,他的嘴便忽然被人捂住,接着,只见刀光一闪,他倒在了地上。

      管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只看见泥土,青草,还有血,整个世界,都是血腥的。

      然后,他看见田成蹲了下来,对自己说道:“对不起。”

      田成的语气是真诚的,也是冷的。

      管家没有回答。

      他再不能开口。

      田成站起身,抬起头,天空乌云滚滚,大雨,即将倾盆。

      是个变乱的好日子,所有的血腥,都将被雨水冲刷,明天,什么都不会留下。

      杨池舟躺倒在chuang上。

      地上,散落着白瓷茶杯碎片,那些碧绿清脆的叶子,蜷缩着粘在地板上。

      水,清澄的茶水,缓缓流动着,汇聚成晶亮的一股,慢慢向靡音的脚边涌来。

      茶里,放了迷&药。

      杨池舟,已经昏迷了。

      田成看着靡音,突然问道:“公主,您要自己动手,还是属下帮您代劳?”

      靡音看着晕迷中的杨池舟,他的脸,是沉静的,轮廓分明的,是她熟悉的。

      她轻轻说道:“我自己来。”

      田成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靡音:“公主多加小心,我这就去对付殷独贤。”

      靡音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田成向她拱拱手,接着走了出去。

      靡音握&住那把银柄匕首,她握得很紧,五个骨节处是紧张的白色。

      不应该的。

      她不应该有这种感情。

      一切,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靡音的脑海中,出现了散乱的片段。

      “殷独贤明天会出宫和耶罗二皇子见面,到时定会经过尚仁街。”

      “那么,我就在那里等他好了。”

      “……公主,确定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呢……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那么,我会看准时间让杨池舟看见这一切。”

      马车一直在路上走着,淡紫色的穗子不停地摇晃着,她的心一直很静。

      尚仁街到了,她准时掀开竹帘——看见了意料之中的那双眼睛。

      她在车厢中等待着,紧张是真实的——她没有把握,没有把握确定殷独贤会过来。

      可是,他来了。

      在黝黯的车厢中,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她的与他的,混杂在一起。

      靡音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窗户上。

      她刻意带着白玉手镯,杨池舟送给自己的白玉手镯。

      她要让杨池舟看见,自己在经历着什么。

      帘子被一双大手掀开,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终于,一切如愿。

      杨池舟是愤怒的,他殴打了殷独贤,为了她被占有的事实。

      再次占有。

      他整日整日地守护着她,安慰着她。

      殷独贤传话让杨池舟入宫。

      他不得不去,她明白,他不得不去,因为所有的眼睛都在暗中观察着。

      这就是她所需要的。

      靡音将刀拿在自己腕部。

      刀是冰凉的,传到皮肤中,让人头皮发麻。

      白&皙的肌肤下,是深蓝的血管。

      她用力,将其划开。

      血,汹涌而出。

      在那瞬间,仿佛洗尽了所有的罪孽,一切的肮脏。

      她喜欢这种感觉。

      血,继续流淌着,她感觉到了轻松,从心底深处产生的轻松。

      靡音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死去,也不是不好的。

      就这么去了吧,不要报仇了。

      那一刻,她有这样的念头。

      在黑暗之中,有人在呼唤她,摇晃着她的身体。

      靡音惋惜地睁开眼。

      杨池舟救了她。

      他不应该的。

      因为,她的生,会换来他的死。

      命就是这样铺陈着,人只能安分地走完。

      靡音一步步走着。

      她霸占了杨池舟,不让他离开。

      她让朝野都认为杨池舟和殷独贤决裂。

      她等待着。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

      手刃仇人的日子。

      靡音拿起那把匕首,窗外射入的光在刀身上滑过,温热变为了寒凉。

      一道寒凉的光,在靡音脸上滑过。

      练武厅中,田成将所有将领侍卫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下一个任务——弑君。

      他要他们,杀了殷独贤。

      所有人都讶异了。

      造反,颠覆,推翻,这些事情,是他们熟悉的。

      在一年前的那个白昼,他们便做了这样的事。

      攻入皇宫,将容帝,将那个当时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杀死。

      但是现在,他们要杀的,是当年带领着他们的人。

      那些眼睛中,有着疑惑,不解,担忧,害怕,以及无知。

      田成的语调很慢,可是声音却异常清晰,敲进每个人心中:“当年,大家将容帝拉下,千辛万苦,舍生忘死,浴血奋战,都是拿着自己的人头来博取成功。可是新的朝代建立了,殷独贤的手下大将,个个都当了二品以上的官员。而你们,同样的功劳,却屈居他们之下,这不公平。我们的出身,都是卑微的,所以,我们要用我们所有的,换取最大的权利,最高的享受,换取子孙永远的荣华,让我们的后代,不再遭受自己受过的屈辱。现在,王爷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帮助他把皇位夺回来。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日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之后,你们便能在每天的早朝上站立,穿着象征华贵与无上权利的官服,你们的话,将影响整个盛容,你们将是开国元老,历史,将永远感谢你们。”

      田成的话,在练武厅中回响。

      所有人都是安静的。

      外面,传来了雷鸣声,轰隆隆,闷闷的。

      而空气,也是闷窒的,所有人皮肤上都渗出一层汗,黏湿了衣衫。

      气氛,是压抑而紧张的。

      隔了许久,副将杨臣问道:“田副将,王爷为何不亲自来告诉我们?”

      田成转身,看着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平静:“殷独贤已经在大厅上,王爷,在准备更重要的事情。”

      接着,他面向全体将领,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杨池舟的令牌。

      “这是王爷的贴身令牌,是王爷亲自交给我,嘱咐我将刚才的那番话告知你们。”田成的眼中,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拂动的涟漪,那里面,平静如湖。

      所有人都相信了。

      因为杨池舟贴身的令牌,因为前段日子杨池舟和殷独贤不合的传闻,更因为欲&望。

      田成所期许的权利,是他们最大的欲&望,他们愿意为此而死亡。

      剑,都出鞘了。

      田成将青峰宝剑拿到自己眼前,用手指微微一弹,剑身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一道剑光滑过他的脸。

      寒凉的光。

      大厅中,殷独贤在等待着。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蒙蒙的,听不真切。

      这种日子,总会发生一些什么。

      那双白玉般的手,在梨花木案几上敲打着,一下一下,有着固定的节奏。

      桌上那杯茶,依旧是满的,可热度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一个下人毕恭毕敬地换上另一杯。

      殷独贤的眼前,又出现了氤氲的热气,和着渺渺茶香。

      可是,他没有动。

      “王爷在处理什么急事吗?”殷独贤缓缓问道:“这么久,也该来了吧。”

      左右人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不敢做声。

      殷独贤用茶盖拨弄下茶叶,道:“那么,就让朕亲自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大厅中走进来一个人。

      他逆着光,只看得清身体轮廓,高而ting,线条硬朗。

      他向着殷独贤走来,步伐稳健。

      在离殷独贤尚有五步之遥时,左右侍卫抽出明晃晃的宝剑,制止了他。

      田成停下了。

      他单膝跪地,对殷独贤行了个礼:“启禀皇上,王爷正在处理要紧事物,即刻便到。”

      殷独贤微微垂眼,用眼睛扫视下他的脸。

      田成的双眉之间,有深深的一道折痕,透露着凛然。

      殷独贤开口:“你就是田成?”

      “回皇上的话,属下正是。”

      田成感觉到身体上的沉重,那是殷独贤的眼神,明明是轻忽的,却有着沉重的压迫。

      他的衣衫,开始湿透。

      “听说,你曾经是柳易风的手下,是吗?”殷独贤问,那声音,在此刻窒闷的空气中显得冰凉:“这么说,你背叛了柳易风。”

      田成低头,沉默着。

      “我也是叛变者。”殷独贤微笑,他的唇,有着完美的轮廓,抿得薄薄的,薄到成为刀锋:“可是我在你身上,并没有闻到熟悉的气息……你并没有背叛柳易风。”

      一道骇人的亮光,带着锋利的爪子,撕破黑暗。接着,一个响雷,在王府上空响起,震得整幢宅子,都在颤抖。

      撕破了,一切都撕破了。

      田成忽地站起,将腰间的青峰宝剑抽了出来。

      大厅外,瞬间涌进杨池舟的手下。

      殷独贤狭长的丹凤眼,慢慢眯缝起来,眼角的弧度,仿佛直入发鬓。

      “你要造反。”

      田成看着他,但他说的话,却是面对着后面的人:“为了荣华和权利,你们必须杀了他。”

      侍卫的眼中已经没有犹疑,他们踏入了大厅,抽出刀剑,一步步向殷独贤走去。

      36大雨

      靡音一步步向chuang边走去。

      地上的那股茶水,那只晶亮的蛇,钻入她的鞋底,潜入她的身体,噬咬着她的心。

      她拿着匕首,一步步向杨池舟靠近。

      但每一步,都是犹疑,都是煎熬,都是挣扎。

      这把匕首,是锋利的,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插&入他的xiong膛,刺破他的心脏。

      杨池舟昏睡着,他无法抵抗。

      她轻而易举,便可以报仇。

      可是现在,她的动作里,带上了犹豫。

      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

      他以他的方式,爱着她。

      那种爱,是强迫,是占有,是囚禁,是她所不需要的。

      可是,他还是爱自己的。

      当家河破碎时,他用自己的权利,保护了她。

      靡音知道,如果不是杨池舟,她将拥有更加不堪的命运。

      他悉心照料了她,他关心着她的一颦一笑,当靡音生命中所有人离开后,他还在关心着她。

      那把匕首忽然之间变得很沉重。

      靡音仿佛看见了上面的血。

      一股股,在刀身上流淌过,没有沾粘。

      那是亲族的血。

      面前的这个男人,经过阴谋的策划,用锋利的刀剑,毁灭了她的家族。

      在那天,宫中的湖水,全是腥红。

      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他和殷独贤,破坏了自己的生活,夺走了她最亲近的人。

      青兮,柳易风,还有她父亲。

      她本来可以很快乐地生活下去,可是一切都被他们破坏了。

      青兮。

      靡音在心中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念了。

      其实不然,姐姐,永远在她心中。

      是这个名字,让她活着。

      她要为青兮报仇。

      青兮死了,可是这两个凶手却始终不肯告诉她青兮的尸首在哪里。

      他们,一定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不可饶恕的事情。

      靡音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琉璃香炉中,焚烧着龙涎香,那淡淡的气息,萦绕在房间,仿佛千万年不变。

      杨池舟是应该死去的。

      当殷独贤死去后,他也是不能独活的。

      而她,也是会死的。

      一切结束,生无可恋时,她也是会死在自己手中的。

      靡音想,她和他,这辈子是纠缠着,没人说得清,究竟谁负了谁。

      那么就死去吧,灵魂消失,尸骨腐化成灰,一切的罪与孽,恩与爱,也都化作尘埃,化作世间最简单的事物。

      就这么去吧。

      权利与荣华,那些,都是糜烂。

      靡音终于走到了chuang边,她在他身边坐下。

      就在这张chuang上,她用自己的身体,给予了他许多次快乐。

      那么今天,也在这张chuang上,她要给予他痛苦。

      最后的痛苦。

      靡音双手握&住了刀柄。

      她举起了手。

      慢慢地,慢慢地,举过了头ding,直到最后的极限。

      然后,她闭上眼,向杨池舟xiong膛刺去。

      预料中那种刀插&入皮肉的渗人声响,靡音没有听见。

      她的匕首,被人握&住。

      靡音睁开眼,对上了杨池舟的眼睛。

      那里面,是清明,是了然,是灰烬。

      靡音忽然之间,明白了一切。

      是假的。

      杨池舟并没有喝下自己端给他的茶,他并没有昏迷,他只是为了查看她的举动。

      闪电再次划破天际,雷声大得似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接着,雨落下了。

      很重的雨滴,打在院子的石板中,打在房檐上,打在每个人心中。

      靡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杨池舟用手,握&住了匕首。

      血,从他五指间蔓延出来,滴落在chuang上,慢慢被浅色被单吸收。

      杨池舟看着靡音。

      她依旧是花容月貌,可是他的眼神已经改变了。

      靡音看得出来,他的眼底,不再有那种朦胧的柔情,那里面,是冰冷的灰烬,是一团火熄灭后留下的灰烬。

      永远无法再次燃烧,那是至深的冷。

      他身上,重新充满了桀骜,而他的音调中,又带上了嘲弄:“很可惜是吗?没杀到我,你一定很懊恼。”

      他在笑,可是那个笑,对靡音而言,是陌生的,她再也无法看懂。

      “不如我帮你怎么样?”杨池舟依旧在笑,忽然,他借着她的手,把那把匕首,插&入自己xiong膛。

      那种声响,在靡音的耳际徘徊。

      刀刺&入皮肉的那瞬间,那种软弱顺着刀柄传到靡音手中。

      那是种让人颤粟的恐惧。

      靡音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因为自己而变得陌生的男人,看着他xiong口上淌出的血。

      杨池舟拖过她的手,将其放在伤口上。

      血,瞬间染满了靡音的手。

      温热的血。

      白&皙与腥红。

      血,从她的指缝间,一条条钻出,在手背上蔓延,划出凄厉的图案,接着下滑,顺着光滑的手臂,下滑。

      一个闪电,将靡音的脸,照得惨白。

      “怎么样?”杨池舟问:“你开心吗?”

      靡音没有说话。

      什么都不必说了。

      “别这样。”杨池舟捧起靡音的脸,他的手上,沾染着血,靡音的脸,也染上了血指印,不清晰的,殷红的。

      他说:“别这样,好戏才刚刚开始。”

      靡音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有预感,在这个黝黯的天空下,许多残酷的行为,又将发生。

      杨池舟拉着她,来到大厅前。

      靡音不想走,她不想看见那些残忍的画面,可是她没有办法。

      杨池舟拖着她,他的动作,已经毫无怜惜。

      靡音一路踉跄着,她的手腕,被紧紧握&住,已经青紫。

      杨池舟将她拖到了大厅前。

      大雨倾盆,像一只只利剑射在青石地板上,激起一片雾气。

      靡音看见了,田成双手被紧紧绑缚在身后,无法动弹,无法还击。

      可是他还是ting直地站立着,双&腿没有一点弯曲的弧度。

      在漫天大雨中,他ding天立地站立着。

      他的身上,没有叛变的味道,他从来都是忠诚的。

      是柳易风对他下的命令,让他假意叛变,让他混入杨池舟身边,保护靡音。

      在靡音的帮助下,他果真做到了,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柳易风报仇,为那抹白色的身影报仇。

      可是他轻敌了。

      他失信了,他再也无法保护靡音。

      殷独贤看着杨池舟的伤口,眼角微微挑起:“看来,这场赌局,我赢了。”

      杨池舟没有说话,他xiong口上的血,依旧在流淌。

      殷独贤走过去,点住他伤口附近的穴道,为他止住了血。

      然后,他低头看着靡音,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微笑了。

      这是一场赌局,在缭缭熏香中,他和杨池舟定下的赌局。

      如果杨池舟赢,那么今后他将不再碰靡音一下。

      赌的是靡音的真心,对杨池舟的真心。

      接下来,靡音做的一切,都在殷独贤的预料之中。

      她诱&惑他上了马车,她诱&惑他要了她,她让杨池舟与他决裂。

      殷独贤任由这一切发展着。

      他在等待着,等待杨池舟发现靡音的仇恨。

      看情况,他如愿以偿了。

      靡音,已经杀了杨池舟——那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杨池舟。

      他应该感谢靡音的。

      他会感谢她的。

      “想看看背叛者是什么样的下场吗?”殷独贤问,他是对着靡音说的。

      靡音没有理会他。

      她一直看着那些水雾,脑子也是混沌的。

      殷独贤做了个手势,两个侍卫将铡刀抬来。

      那沉重的金属上,泛着冰冷的光泽,表面的雕刻中,有着棕色的肮脏的血迹,那是亡魂的召唤。

      那刀,渴了许久,它要饮血。

      空气,更加窒闷了,就像是一张张湿&润的纸,贴在人的口鼻上。

      喘不过气,恐惧般的窒息感。

      靡音瞬间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她浑身的力气都被雨水冲刷走了。

      她抓住杨池舟的衣襟:“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做。”

      可是杨池舟没有理会她。

      从她决定向他刺那一刀开始,以前的杨池舟已经不存在了。

      他终于明白,无论自己怎么对待她,她也不会在意。

      她要他死,那才是她的心愿。

      她要自己死。

      他不会再保护她。

      他不能再保护她。

      在雨水中,杨池舟的脸,已经面目模糊。

      靡音明白,她彻底失去了一切。

      雨下得越大,越急,靡音全身都湿透了,她的皮肤,被雨水冲刷去所有血色。

      她的身体,也没有血液流动。

      殷独贤拍了下手,命令手下行刑,接着,他静静地看着靡音,用戏耍的眼神看着她。

      确是一场好戏。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田成被侍卫推倒在铡刀上,固定,接着,刀高高抬起。

      靡音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碰触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求求你,”她抓住杨池舟的衣裾,她在恳求他:“只要你不杀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靡音抬起头,雨水猛烈地击打在她脸上,她无法完全睁开眼睛,可是她在努力,她想看见他软化。

      但是他没有,杨池舟没有,他看着她,眼中涌上那种特有的嘲弄:“你身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得到的?”

      是,她的身体,只要他愿意,便能随时得到。

      而她的心,她难以捉mo的心,却是永远不肯给他。

      杨池舟明白,他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所以,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奢望。

      只是她的身体就够了。

      靡音,不过是个女人,只要她的身体就够了。

      他的话,让靡音彻底变冷。

      雨水流进她血管中,她很冷,很冷。

      田成的身子是弯曲的,可是他的脚依旧ting直,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过层层雨雾进&入靡音的耳中:“公主,起来,你不可以向他们下跪。”

      靡音怔怔地望向田成。

      他脸上有许多青紫,还有破皮的伤口,被雨水一淋,那些血,变淡,变得浑浊。

      可他的眉宇,依旧凛然。

      靡音怔怔地望向他。

      在白色的雨雾中,田成的眼中,有着一丝温柔,他轻轻说道:“你姐姐,希望你快乐。”

      殷独贤的唇上滑过一道薄冷,接着,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只是那么一下,铡刀斩下了。

      刀口很薄,异常锋利,轻易地切断骨头,筋肉。

      一刀两断,一具身体,均匀地切成了两半。

      血,喷洒在空中,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团红色的薄雾。

      窒闷的空气中,迎面而来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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