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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午夜中的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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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康予轻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从睡床上坐起身来,心脏犹自剧烈地跳动着,背后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发了一场噩梦。
在梦里,他被困在漫天大火中,找不到出路。他的眼睛被烟火熏得发疼,满室的灵魂在身边痛苦嚎叫,他捂着了耳朵,却不能阻止它们的声音钻进耳里。然后,汹汹烈火便包围了他,火焰从他的手臂蔓延而上。他感觉自己的肌肤在融化,也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才刚回过神来,夏康予的神经突然一阵紧绷,处于本能,捕捉到了米娅传来的负面情绪。
夏康予转头一看,米娅就躺在身边,额冒冷汗,眉头紧皱,浑身正在微微发抖,似乎也正发着可怕恶梦。他心中不忍,将米娅轻轻的搂在怀里,安抚似的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眉头舒展,停止颤抖为止。
米娅睡安稳后,夏康予从睡床上下来,只觉得全身乏力,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他脚步蹒跚地走进了浴室,打开了洗手盆的水龙头,正想洗把脸。一抬头,便看见了镜子映着的自己的脸。
只见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右脸颊上大片烧伤的疤痕,红白斑驳,丑陋不堪,一路往脖子下延伸。
他大吃一惊,猛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只听“碰”地一声,浴室里的置物架被他撞倒在地,发出了巨响,洗发精沐浴露等摔落在地板上,流了一地。
“怎么了?”米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康予心中惶恐不已,往后望去,只见米娅已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在睡床上坐起身来,一脸平静地凝视着自己。
“——————”
夏康予望着神情镇定的米娅,惊疑不定。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再往浴室的镜子瞧去。
只见镜中映着的夏康予的脸,虽然肤色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过于苍白,但脸庞俊朗干净,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缺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触手柔软平滑,也没有任何疤痕造成的凹凸不平。
仿佛刚刚他在镜子中所看到的,只是之前那场噩梦残留下来的幻像而已。
面对米娅的询问,夏康予调节了一下情绪,忽略掉尚未完全平伏下来的心跳,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
“没什么,我半夜里醒来想洗把脸,不小心把置物架撞倒了。”
“哦。”
米娅随意应了声,似乎不甚在意。但是夏康予分明看见她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忧虑,又像是警惕。只是这些情绪只是一现即逝,很快地,她的脸上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先回去睡吧,浴室我会收拾的。”夏康予对米娅微微一笑,说道,希望他怪异的行为不会对米娅造成困扰。
说罢,夏康予便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各种沐浴用品,却见米娅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入浴室,蹲在他身边,替他把地上的东西捡起,一样样地排好。
“谢谢。”夏康予见她帮忙,道谢道。
“你是我的丈夫,这是应该的,又何必言谢,这么见外?”米娅柔声道,望进他的眼里,手掌慢慢覆上他的右脸颊,透着犹如发烧般灼人的温度。她灰色的眼眸闪烁着光芒,紧贴着肌肤的睡裙勾勒出她优美的线条,身上淡淡地清香钻进了他的鼻中,带着近乎迷幻的效果。
眼前的米娅是如此的娇俏迷人,霎那间,夏康予竟忘了呼吸。
她吻上了他的唇,唇瓣饱满而柔软,带着灼人的热度。她就像是烈火一样,瞬间把他点燃。于是,他用同样的疯狂和激情,回应了那个热烈的吻。直到两人肺部缺氧,才作了短暂的分开。
“来。”米娅沙哑着声音道,眼神迷蒙得像是覆上了一层雾水。她半拖着夏康予往前走,最终双双跌进了睡床里。夏康予把米娅紧搂在怀里,便又继续了刚才吻,只是这次更加炙热,更加激烈。
米娅轻轻解开了他衣服的纽扣。
当胸口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时,夏康予一个激灵,像是被当头浇了桶冷水,原本发热的头脑突然冷静了下来。违和的感觉又再次浮上了夏康予的心里,而且盘踞在心头,久久不散。
他和米娅是夫妻。这个女人,这个吻,这些亲昵的动作本应该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只是此刻,他心里只觉得不对劲,似乎这个女人,这个吻,这些亲昵的动作——一切都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仿佛这是一场禁忌的游戏,自己正站在悬崖边,只要往前一步,就会掉入万劫不复之地。
“康予?”感觉到夏康予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米娅皱起了眉头。
“米娅,”夏康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米娅凝视着他,双目炯炯,没有说话。虽然米娅并没有表现出她的脆弱,夏康予还是能够想象,自己这番话已经狠狠地伤害了眼前的妻子。没有一个妻子被丈夫拒绝后,还若无其事的过日子。
他忍着不去看米娅的脸,从床上坐起身来。带着满心的内疚,他推开玻璃门,走出了阳台。
他实在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此时刚好是凌晨两点半,在十楼的阳台上,扑面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颊生疼。夏康予的公寓就位于爱普顿城的市中心,这里充斥着大量的夜猫子,以及各种精彩的夜生活。平日里,就算夜已深,如果往窗外眺望,仍旧可以看到开满夜店的街道上人来车往,霓虹处处,夜夜笙歌的繁华景象。
只是今日,当夏康予往窗外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外头黑漆漆的,竟陷入了一片死寂。
没有来往的车辆,也没有行走的路人,只余下路灯孤零零地照着空荡荡的街头。附近的几栋公寓如常耸立,竟没有一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就连夜店泛滥的道上,也是店门深锁,,黑漆漆,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
就好像这个城市里的夜猫子突然全部转性子了,放弃了夜生活。
夏康予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中,就只有他和米娅两人,是醒着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夏康予伏在阳台的栏杆上,开始仔细地扫视着眼前的爱普顿城,甚至不愿放弃一个隐蔽的角落,想从中找出一辆行驶中的车子,一个行走中的路人,好证明这个城市里还有活生生的人,好证明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
可是他找不着。
无论如何都找不着。
观察了将近十五分钟,夏康予无法在大街上找出半辆汽车,半个路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睡了,那么这个名为爱普顿的城市,就是一座没有居民的死城。
夏康予杵在阳台上,感觉一股寒意攀上背梁,渗入了他的骨髓。
“天凉了,还是进来睡吧。”
米娅不温不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康予转身一看,米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正在身后打量着他。经过了刚才的事,她看起来既不生气,也不伤心,倒像是有些遗憾。
夏康予还沉溺在怀疑当中,一时反应不及,没有应声,于是米娅便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移向了夜色中的爱普顿。
“在看什么呢?”米娅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康予觉得米娅问这话的时候,特别不像她自己。往常的温柔一扫而空,她的语气中丝毫不带任何温度,还透着刺骨的阴冷,感觉就像是个陌生人。
夏康予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望向米娅的脸。只见她面色平静,看着他的眼里还带着温暖的笑意,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夏康予突然觉得,自己实在看不透这个他称作妻子的女人。
作为妻子,米娅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总是有种处惊不变的优雅淡定。可是有的时候,他却觉得米娅那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正隐藏着猛烈的火焰。任何人只要一不小心触及底线,立即就会被铺天盖地的大火吞噬贻尽。
“没什么,只是出来吹吹风。”出于对米娅的愧疚,夏康予的语气温柔而小心翼翼,生怕刺激了她:“你先回去吧,别着凉了。我随后就来。”
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夏康予心中却不禁对米娅刚才问他看什么时,那突然变得敏感的反应,进行了反复的琢磨推敲。
难道,这其中真的有古怪?
“好吧,那你也别呆太久了。”米娅柔声道,转身往睡房走了回去。
他应了声,心念一动,视线不禁再次移向爱普顿的市中心。和刚才一样,整座城市笼罩在夜色中,毫无半点生气,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是这一次,夏康予却看到了一个不同之处。
他瞄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色大衣中的人。他就在公寓对面不远处,在街道旁的一盏路灯下,一动不动的站着。昏黄的灯光打在那黑衣人的身上,似是坏了般,忽明忽暗地闪个不停。
终于在冷清的街道上看见活生生的人,夏康予不禁精神一振,从栏杆上支起身来,站直了身子。这时候,原本已经要踏入睡房中的米娅,突然察觉到了夏康予的异样。她警觉地停下了脚步,眼神也在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一切:
“怎么了?”
几乎在同个时候,夏康予看见黑衣人抬起了头,向他望了过来。
只见黑衣人举起食指,按在唇上,朝他作了个“安静”地手势。
虽然处于不明的状况中,但是夏康予的大脑还是迅速作出了反应。他回头向米娅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冷了,活动一下胫骨。”
米娅注视着他,没有说话,脸上是将信将疑的表情。半响,她也回应似的一笑,淡淡地说道:“那我去取一件外套来给你。”
“哦,不必麻烦了。我很快便进来。”夏康予说道,眼角往对面街一瞥,却见路灯下的灯光已经恢复了正常,底下空空如也,黑衣人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不见了踪影。他蹙了蹙眉,一时间,也差点怀疑刚刚看见那奇怪的黑衣人是自己的幻觉。
但既然在爱普顿城的街上看见了别人,虽然只是个古怪的路人,夏康予的心也就没有方才那么疑惑不安了,心想或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才会觉得这个他生活了将近六年的城市有古怪。
这夜,他们两夫妇虽同睡在一张床上,却各怀心事,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