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出岫本无心》天地远行客

11、chapter 10

　　她曾想过去玻利维亚，那是传说中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她偶尔在杂志上看到过那里的风景照。没有一个地方的天空那样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及的纯净。她说，子衿，我想去玻利维亚。
　　他把头从书里抬起来，说，什么时候。她说，我们都有空的时候。他说，好。他们都没有再提起那一天，她不敢问，他的体贴从来都是出于礼节，不敢问，那一天的亲密，是不是出于同情。
　　当她在黑暗中行走的时候，发现他是光。她从没有想过她会那样地爱一个人，会那样小心翼翼地敛去自己的情感，生怕越界，生怕一不小心会重新跌回深渊。没有拥有过和失去，是两码事。
　　“牛奶需要热一热吗？”她合了手中的杂志，抬眸，“郑伯，他回来了。”即使隐藏得再好，多少年的历练，那一刹那的惊愕还是没有躲过她的眼睛。老人默默地将桌上的杯子取走，窗外的人们已经换上羽绒服，外面在飘雪。
　　她拿出手机，输了几个字，淡淡地看了许久，又删去。等老人回来时，座位已空，整个咖啡厅又只剩下悠扬的音乐。他放下温热的牛奶，静静地凝视着出口的门。
　　她打着伞走在路上，黑色的伞，没有一点花纹，脚上的雪地靴已有一部分没入雪中，心里没来由地不安。等到回到家拿出钥匙时，她才感觉到那样熟悉到心悸的感觉，跟很多年前的感觉一模一样。她刚想转身，口鼻已经被罩住，刺鼻的味道随之而来，然后是一片黑暗。
　　“子衿，你知道吗，当我昏迷的前一刻，是从未有过的解脱感。我想说我很想你，我想和你一起去玻利维亚，我想和你一起养一只狗，它的名字就叫彼特。我看到你日记的时候，我哭了，我在想，子衿，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可是我只会给你惹麻烦。我想再也不醒来，然后就一直睡下去，再也没有天亮。我真的好累。累到不想再说话。”
　　当她被冷水泼醒的时候，她睁开眼，全身疼得动不了。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袁媛。她不经自嘲，她竟然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只是这一次，她连挣扎都不想了。“怎么，见到我很惊讶？”
　　她淡淡地扬了嘴角，却是闭上了眼，没有说话。黑色的发丝贴在她脸上，如画般的远山眉，漆黑的睫毛，苍白的唇，毫无生气却又决绝的美。“啪”清脆的一声，她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红印，她的下颚被扣住，逼迫她抬起头。她的四肢都被绑着，只剩下头被迫仰着，水滴顺着她的发丝一点点浸入外套里，透心的凉。她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摄人的光，“不要碰我。你脏。”
　　袁媛在接触到她视线的时候，有那样一刹那的僵硬，她不想承认她在害怕，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她不该有这样的眼神。她描述不出，却心悸，不敢再动。很久以后，等她进过监狱，看过这样那样的犯人时，她才知道，那是杀人犯的眼神。是亡命天涯，是百无禁忌。
　　袁媛刚打算叫人进来，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那是从她身上搜出的手机。微亮的屏幕上只有一个字，“凊。”被绑着的人听到震动明显僵了几秒，袁媛拿起手机，顿了顿，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按了免提，放在地上，她虽然不知道是谁，却从她的反应中能感觉到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手机里是沙沙声。“喂？”没有人回应，她静静地垂眸，波澜不惊的眉眼，心底却是一团乱，不管是什么事，只要遇上了他，便会自乱阵脚，不如不说。
　　“怎么？不说吗？要我帮你说？”娇俏的女声在一旁响起，带着奚落。袁媛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却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动容只是她的幻觉，再看不出什么来。“电话的那头传来声音，“你在哪。”“今天没空。”她终于开口，漫不经心地，带着些许的烦躁。她要伪装地让双方都听不出来，她不想让袁媛知道他，更不想让他参与到这件事来。电话马上就挂了，传来忙音。她放下心，没有他，然后便没有畏惧。今天是例行去看他母亲的那一天，每个月除这天之外，他从不会给她打电话，就像她一样。
　　“你就是杀了我，赵晨渊也不会喜欢你。”袁媛低头遇上的便是她同情的目光，那种看待小丑一般的目光让她窝火。“你这个狐狸精，还不就凭着一张脸？”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不禁低笑，“是，我就比你多了一张脸。”此时的袁媛早就恼羞成怒，上去就是一巴掌，下了狠劲，将她的整张脸都打得偏了过去。“你以为凭着长相就可以攀龙附凤了吗，也不看看是不是门当户对。”
　　云出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已经渗出血丝，“我的确不门当户对，你就门当户对了吗。”高跟鞋重重地踢在她的肚子上，一波一波尖锐的痛感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快感。一种歇斯底里的终结的快感，多久没有这样不计后果地闹一次，那种疼痛并且放纵的感觉，真的，是一种解脱。子衿，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等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头疼得快要裂开，周围是一片黑暗，她隐约听到了身旁的呼吸声，她一下子僵在那里，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子...衿？”
　　“子衿？就是以前和你同居的人吗？”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积蓄的情绪在那一刹那散去，只剩下疲惫。原来经历过这么多次失望以后，还会有期望，云出，你真是不知道疼。

　　等赵晨渊赶到的时候，她披着一件男士外套，整个人被抱在怀里，脸色苍白。“我来吧。”那个人他记得，是她的哥哥，半个小时前他接到电话，便开车赶过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难道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吗？他刚准备从他手中接过她，她像是潜意识地抗拒，又往身边男人怀里缩了缩，“没事，你开车吧。”他顿了顿，没再说话，转身走向车。
　　一路上，赵晨渊坐在前面，颜凊和云出坐在后面。怀里的人整张脸都已红肿，还有些渗出血丝来，身上更不知道有多少伤，他淡淡地皱了眉。“我已经打电话让医生过来了，我们直接回去。”赵晨渊挂了电话，说道。
　　等车停了时，他拿出钥匙递给赵晨渊，“麻烦开一下门。”赵晨渊看着递过来的钥匙，缓了缓神，是啊，他是她哥啊。颜凊抱着云出直接进了卧室，这是他第一次来，却清楚地知道，哪里是卧室，哪里是书房，就像清楚自己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洞悉。
　　他将她放在床上，刚要抽身，却发现她的手还扯着他的衣角，他顿了顿，终究是将她的手松开。目光移开时，他看到一旁床头柜上的瓶罐，还有上面用黑笔写上的标签，不由得黯了目光。
　　医生很快就来了。“先走了，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赵晨渊像是在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你若不忙的话，我想问你些事。”
　　“如果是关于她的事的话，还是由她自己来告诉你吧。”
　　“好。”

　　傍晚的光，昏昏暗暗，远处的天空已经亮起了第一颗星，他突然想到她曾说想要去新西兰看星空。“出，你真是每次..都能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