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长安九九

1、长安 世府

　　“九姑娘，前面就是长安城楼了。”秦钰提醒着马车里的世九，世九简单应了一句，转而跟自己怀里灵位说着话：“爹，我们终于来到长安了，你一定是很高兴吧！放心，你对女儿说的这些话，女儿都记着呢！”
　　“吁~~”
　　秦钰下车，挑起帘子，世九一身白衣鬓角带了一朵白花，怀里还紧紧的抱着灵位。在秦钰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望着眼前朱红色大门之上的“世府”二字，不觉的又将怀里的灵位紧了紧。世九深吸一口气，往府内走去。
　　“迎三公子牌位进祠堂！！！”一路上家丁高亢的声音不断响起，附近院子里的主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大房的大夫人不屑置之：“不过就是被家中逐出族谱的人，入得了祠堂又如何？”
　　二房的二夫人眉头不展，一脸悲伤：“想不到，再见之时竟阴阳相隔。”……
　　而世家当家的老夫人，闻声就颤颤的出了屋子，在丫头的搀扶下来到祠堂，看到世九正恭敬的将灵位放在灵台上，退后屈膝跪地，朝着灵位拜了三拜，每一次额头磕到地上的咚咚声，都击中老夫人的心间：“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原本还一脸死寂的世九，看到老夫人，不知怎的就流下两行泪来：“奶奶，娘亲早就不在了，如今爹爹也离阿九远去！阿九心里委屈，阿九以后便只有奶奶了！”
　　老夫人伸出斑驳的手擦去阿九的眼泪：“阿九乖，以后奶奶疼你。不哭！”
　　这一年的世九十四岁，再无双亲的疼爱。有的就是老夫人的愧疚，世家大院里那些夫人姨娘堂兄姊妹的猜忌。
　　本来晚膳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的，但今日世九回府，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来到老夫人的望亭园用膳。
　　一张圆桌围着的都是此时在家里的人，老夫人坐在上座，她左右分别是大夫人和世九，而原本坐在大夫人下位的二夫人，却坐在了世九身边。大夫人满脸不悦：“弟妹如此不懂规矩么？如今都会做错位子了！”
　　“大姐，我不过想与世九亲近亲近，除去她二婶的身份，好歹她还要叫我一声姨母啊！”二夫人粟宁丝毫不卖大夫人这个正房的面子，反而更将身子朝世九倾了倾。大夫人还想与她争论一番，老夫人却挥了挥手：“好了，粟宁也没有说错。”
　　“早前就听说三叔将你带去一个穷困潦倒的镇子，如今看来一点都没有错了，瞧瞧你，一身的穷酸劲！”说话的是世家的四公子世君，世君本是庶出，却是世家唯一的男丁，后来名正言顺的过给了那时只有两个女儿的大夫人，他说着还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似乎闻到了让人做恶的味道。
　　“老四，那个镇叫百里镇，并非你所说的穷困潦倒，平时二婶让你多读点书，你却不听。”粟宁自然是在帮世九说话，平时她就很看不惯世君这种瞧不惯所有人的性子，今日让他跌跌面子也是好的。省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大夫人撇了一眼世君，心里暗暗骂着，真是蠢极了，想他生母也是极其聪慧精明的女子，为何却偏偏生了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世君看着大夫人望着他的眼神，悻悻的闭了嘴。可他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更加讨厌世九，如果不是她，他也不至于在大夫人面前出丑。若是惹毛了大夫人，他世君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大夫人看着站在世九身后的男子，问道：“这位是？”
　　秦钰知道大夫人在问自己，却看都不看大夫人，没有回答大夫人的问题。
　　“果然什么样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大夫人气急，在长安谁见着她不是百般讨好，他却敢理都不理她！
　　“啪！”老夫人拍了桌子，瞪着大夫人训斥道：“吃个饭都这么不安生？！”
　　圆桌上的人都不觉的放下筷子，老夫人可从不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大夫人的。可世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为老夫人布了菜，道了句：“奶奶，吃饭，听爹爹说，这鲫鱼是您最爱的。”
　　“好好好！”老夫人没了之前的严厉，随之而来的是满脸慈爱，语气柔和：“我们九儿就是会疼人，知道奶奶最喜欢的！”
　　这一顿饭，在做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对世九的喜爱。有人暗自庆幸，幸好世九是个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不然又多了一个人跟他们争世家的偌大家产。
　　既有人庆幸，就有人惋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这样卷进了世家这滩浑水。
　　“姑娘，在百里镇安安稳稳过一生岂不自在？！为何非要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依我看，这一家子的人，除了老太太，哪个是真心对你的。”秦钰虽比世九大上些许，却还没有世九这个十几岁小姑娘懂得人心。
　　“不，他们对我都是真心的。”世九看着秦钰一脸疑惑，咯咯的笑了起来。世九在院子里一边说着“秦钰是个笨蛋！”一边痴痴笑着。
　　这一幕深深的烙印在秦钰的心上。之后的很多时候，他不断不断的记起这个时候世九，记着她的聪颖，记着她的笑容，记着早已不属于她的一切。
　　说起秦钰与世九的关系，可不是什么主仆关系。秦钰在七年前被仇家追杀，一路逃到百里镇城郊的桃花坞，那时候的世九才七岁，却不害怕满身是血的他，肉嘟嘟的手笨笨的擦着他额头的血迹，嘴里还念念有词：“叔叔不痛不痛，阿九的爹爹会医术，会把你治好的！”说着转头对世卿说：“爹爹，阿九喜欢这个叔叔，你救他好不好？”
　　就这样秦钰不但躲过了仇家，还医好了身上的一些旧疾。伤好了的他也没有离开。
　　“三爷就秦某一命，秦某愿为三爷效犬马之劳！”
　　“我要你犬马之劳何用？！我本就不愿救你，要说这谢，倒是要好好谢谢我的阿九。我看秦公子也是侠义之客，说报答，定是不会食言的，那么还希望秦公子在我病逝之后好好保护阿九！”世卿没有告诉秦钰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只留给秦钰一抹单薄孤寂的背影。此后，秦钰就跟在世九身后，这一跟就是七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大夫人拦住世九的去路，语气极不和善：“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否则，下场就跟你那个倒霉的爹一样！”
　　世九脸色煞白，难道爹爹真的是被大夫人设计赶出世家的么？头埋得更低。
　　大夫人瞧着世九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一扫在饭桌上被老夫人训斥的不快，怡然自得的离开了。
　　“该死！”秦钰低骂一声：“竟然敢如此对姑娘说话！”
　　“秦钰，怎么说她也是我长辈，当然可以这么对我说话。”世九拉开他放在佩剑上的手，她的头是低着的，秦钰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的不开心：“你别忘了爹爹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出门在外，莫要与人发生冲突。再说，那人还是我大娘。以后不许你在这样冲动了！”世九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抱住秦钰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声音传到了秦钰的耳朵里：“明日，你就动身离开吧。回百里镇，替我好好守着桃花坞！无论你是要开酒馆还是医馆，都随你。总之，你要好好守着桃花坞，守着爹爹最在乎的地方！”
　　秦钰惊讶的望着怀里的世九，说不出话来。世九放开他，望着他时，又是一脸笑意：“秦钰，你要好生记着我如今的模样。待再见之时，我会考你的。若你敢忘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翌日。
　　秦钰最终还是没有问世九为什么，他知道就算是问了，也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如等到世九想告诉他的时候，那时他会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委。
　　秦钰走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泛白，世家的长工都还未起。世九站在大门前的街道上看着秦钰走远，直到连背影都见不着之后，她才离开。转身之际，泪水滴落在石板上，迅速化开、消失。
　　“秦钰，希望你记得住如今的我。待来日，在一一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清明放假～～现在一更，也许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