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璟瓁

1、第 1 章

　　缠绵

　　-- 是谁的文雅优美如天鹅缠绵，宁水之上，永世芳华。

　　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宋。范仲淹

　　一．夏遇

　　一九二七年的六月盛夏，宁馨决定回乡避暑。上海的弄堂没有家乡大山的浓荫蔽日，熬热难耐，父亲也在信里想她，家里屋后江水也夜夜入梦，半年事多，也想梳理，搭了火车就往家赶了。
　　三等车厢里人声鼎沸。达官贵人都有一等贵地，宁馨乡绅女儿，贵地也可去，可二七年的中国纵横交错，东北、西北、华北、江浙、两广、湘鄂赣、川陕贵、新藏，台港澳各归各属，各争各利，穿行于中，换来换去，诸事均可遇。宁馨外表文弱女子，内里却有江水的野气，不兴风雨，观风赏雨却是最爱。来回坐三等车厢的时候也就多些。
　　火车在沪宁路上哐当而行，天色渐晚，林林总总的便当拿出来吃，宁馨诸事随便，独吃饭讲究，只在餐车上吃，问了乘务员又给小费，走入餐车，看见男子坐在椅子上。单薄的身子笔直，凝滞的眼神看穿她的身子，雕塑似的。
　　宁馨有些惶惑，如此注视，让她有些迷惑，好像自己有什么问题，被他发现了，而她却不知道。
　　走到他身旁，才发现他笔直是因为手被反缚，绑得紧，身子拉得直，弯不了。头上绑着绷带，有血渗露出来。清俊的脸庞清瘦的身体都没有痛苦感，只是凝滞。
　　这是长途火车，近十小时的旅途，他到哪里，她不知道，只是对这样的姿势感觉恐惧，她睡十小时都觉痛苦不堪，何况这样苦坐。中国男人的行为、遭遇和忍受力总超出她的想象。
　　她走到他身后，对面吃饭，太过残忍。手在镣铐和绳索下平伸着，手指修长，书生之手，骨节秀美。他何事之犯，要双重交加？
　　窗外黑夜无边，晕黄灯光在火车的哐当声中摇晃，昏昏欲睡也催人睡眠，窗外看去，他的脸浮现在黑夜里，年轻的面容，瓜子脸形，平静光洁饱满，眼睛微陷，大小适中，眼神有些游离却又有凝神的光从分散中聚拢，仿佛注视着一切又什么都没有注视，他的眼神如此神秘，整个人的俊美和姿态都迷惑了宁馨，她在他身后坐下，发呆他的背影。

　　她进去时，男子身边的两个警察看了她的举止，知道是大户人家小姐，不碰不问。她慢慢吃，他们只当风雅，也不为意。人几乎散尽了，她还在吃，警察回望她，她只观窗外想心事，警察也不好扰，就安坐了。相处一路几乎至深夜，男子的动作几乎没动，也动不了。宁馨奇到极点，一直看窗外的他，还是透视的眼光透视黑夜，她在他的斜后，他转头看这边的窗户，应该可见她的影子，但他一直没有，一直看着他自己斜前方的黑夜，看黑色中的各种轮廓从眼前闪过，也是如此让他入迷，才能忘了身体之痛吧。

　　宁馨不是没见过这样被绑缚的男子。乡野风野，游街示众很寻常。杀人越货，偷情偷人，地远事少，无事生非，山里偷懒逃债据地的土匪也一直都有，抓住了游也是必然。父亲管得严，不让看。她偷着也看了很多。但所见大多粗莽无知，如他这样文雅秀美的就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