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你在哪儿》观闲人（凝珂）

3、再见故人是有风险的事

　　乔斐她爹生前除了她娘，其实还是三房姨娘。
　　只是肚皮都不争气，娶了四个老婆，还是没留下个儿子。
　　这四个大小老婆里，唯一勉强算是她爹真爱的，要算是二姨娘。可惜，二姨娘美人福薄，生她弟弟的时候难产，母子双亡。
　　二姨娘死的时候，乔斐还小，只记得父母大吵一架，从此之后，很久再没见过父母同处一室。堂兄弟们告诉她，她娘害死了二姨娘，因为大家族里不能出庶长子，有辱门风。
　　乔斐听了懵懂点点头，她其实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庶长子。
　　但是二姨娘生弟弟那天，她是在场的。她个子小，当时众人已经乱成一锅粥，她母亲丢下他们姐俩儿匆匆去产房帮忙，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也溜了进去。裹在厚重窗帘布里的小身体不停颤抖，她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温文的二姨娘会变成那个样子，满面狰狞，披头散发状似中邪般大叫。
　　后来她又不叫了，就那么大手大脚的摊在床上，乔斐看见有血顺着床单流下来，一开始是一股，两股，后来连成一片。
　　然后，她姑母带人七手八脚吧二姨娘抬走了。
　　一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二姨娘的死是家族长辈做得决定。只是因为二姨娘目不识丁，是乡下佃户的女儿。
　　父亲恼怒母亲，其实说穿了也只是迁怒。
　　乔斐从未告诉任何人，那一夜的经历给她带来了多久的噩梦。
　　年少时，每当她自噩梦中惊醒，都会大哭着去找父亲。
　　她说不上她在恐惧些什么，只是想要靠近强大的人来驱逐噩梦。
　　乔斐隐约想过，也许二姨娘这样的结局是她父亲默许的。
　　君王掩面救不得。
　　所以，此刻的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隔日应友人相邀参加游轮舞会。
　　再碰到宋凌然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当年她花了力气逐他全家出城，就是不想再看到他。或者说，在他们双双白发苍苍之前，她并不想见到他。
　　宋凌然的臂弯上挂着的是一个小巧女人，和乔斐截然相反的一种风华。
　　乔斐觉得这个画已经很讽刺了。她认识这个女人，宋凌然远房亲戚家的幺女，当年初初来城里就与宋凌然走得十分近。
　　宋凌然看见乔斐的一瞬间，与他人的谈话大大的一个停顿，眼里翻澜起一些什么，来和去都是迅速。
　　“乔斐，好久不见”宋凌然果然携着他的女伴来到乔斐面前，一贯的绅士温柔。
　　乔斐此刻却是十分头痛，面上却是一片泰然从容。放下手中酒杯，抬起嘴角，完美的外交面孔。“凌然哥哥，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她脑中快速的过着飒岚当初教她的交际要领，淡定，微笑，淡定，微笑......飒岚飒岚你看你的徒弟多没用。
　　一如从前的称呼让宋凌然有那么一点失神。乔斐很漂亮，她不是荷花更不是幽静的水仙，她是那娇艳到炫目却又带刺的蔷薇。宋凌然觉得有点苍凉，他呵护长大的小姑娘啊，如今站在他的对面，喊着旧时的称呼，眉目间却是一片全然的陌生与客套。
　　“这位是？”乔斐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僵局，索性开口发问。
　　“这位是我新婚夫人，苏婉”宋凌然被打断了心思，闻言牵起妻子的手，替她做介绍。
　　“宋夫人好气质，凌然哥哥你果真是好福气啊”话说得分毫不差，托起酒杯与宋凌然相碰，抿一口。宋凌然却是无意间瞥见她指尖的一闪光，目光猛地一沉，看向乔斐的眼光透着那么明显的不可置信。他想说什么，却好像怎么也没办法开口。
　　苏婉当然是感觉到身边人身上猛然的僵硬，接过话头“妹妹真是太会说话了，乔斐妹妹的明艳动人才是真正儿羡煞旁人呢”。
　　苏婉应该是江南人，开口间尽是江南的酥酥糯糯，煞是动听。可是这绵软之音婉转入了乔斐的耳却是千万般的不舒服。
　　放下酒杯转着右手食指上的戒子。那是当年宋凌然送她的戒子。
　　为了这个小戒子，飒岚还跟她发了一次火。当初他叠着腿半倚在窗台上，本就俊美邪肆的脸庞反而带上了平和，抿着笑擦燃了洋火，点着了宋凌然送她的画像。深邃的双眸从她的右手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悠悠开口“乔乔，我们就赌一赌，看你能不能为姓宋的终身不嫁，好不好？”。
　　乔斐想笑，他们当年那样的步步为营之中，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了这种事翻脸。
　　应该戴在中指的戒子戴在食指上有些大的，乔斐真的笑了笑，取下戒子随手丢进手边还印着红唇印的酒杯里。戒子下沉，猩红的液体静静发起几粒气泡。
　　“宋夫人，乔斐只有一个姐姐，前些年去了，夫人这声妹妹，乔斐怕是受不起”她说的及其平和，末了的一个微笑像极了某人。
　　宋家因当年之事，早就已经在社交场上败下阵来。
　　乔斐却今非昔比，友人自是不愿这位在一级的地盘上扫了兴致，便出来打圆场。
　　乔斐看着眼前宋夫人，忽青忽白的俏丽脸庞，也觉得煞是无趣，朝宋凌然点点头，翩然离场。
　　末了还留下一句“我书读得少，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宋夫人莫放在心上”。
　　首府女校毕业的女先生算是读书少。
　　那么苏婉这种自小跟着兄长听了几年私塾的有能算什么呢。
　　苏婉被噎得浑身颤抖，偏偏怀抱中的那只臂膀的主人并未给予关注。
　　宋凌然觉得乔斐已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样子。
　　终于，他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握住妻子颤抖的手。
　　沉稳的声音透出一丝悠远的意味。
　　“和我过一生的是你，何须在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