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周游记》pppig

12、玉连环

　　那场辩论之后，淳于先生带我见了学宫的祭酒——也就相当于大学校长吧，还有其他一些学士。我和他们寒暄了一阵，见淳于先生已经和一帮人在热烈讨论什么话题了，便得了空去找孙膑。
　　他正在看一册竹简，显然没有专心，因为我离他还有十来步远时他已经察觉了，抬起头看我走近。
　　我在他侧面坐下，微微一笑，道：“伯灵先生也常来稷下学宫吗？”
　　“非也，我腿脚不便，并不常出门，只是偶尔来此。”他温和地笑着，如和煦的春风，驱散冬日的寒气。我微愣了愣，有过那样的悲惨经历竟然也能笑得如此温暖吗？在那仍旧留有耻辱印迹的脸上已不见了阴霾，他的眼中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怨恨和屈辱。想必桂陵之战的胜利已消散了他心中的怨气。
　　“你为何总是作男子装扮呢？”未待我再次开口，他倒先发问了。
　　我摸了摸头上的巾绩：“这个……嘿嘿……这样比较不惹人注目嘛。”
　　“呵呵……其实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怎么跟田忌第一次见我扮男装的说辞一个意思。。。-_-|||
　　“是你认识我才这样觉得吧？”
　　“非也——世上哪有如此清灵俊秀的男子呢？”
　　“如此说来……相国和城北徐公必定也都是女子所扮！”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邹忌和徐玑女子装扮、掩口媚笑的造型……
　　孙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个……”我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腿上，准备跟他说轮椅，却意外地发现他垂落在席上的佩玉——很奇特，三个翠色玉环扣成一串，环上却没有丝毫折损过的痕迹，不禁讶异道，“这三个玉环是怎么套在一起的呢？”
　　他将佩玉拎起，递给我：“此乃玉工以整块玉雕琢而成，你看。”
　　我双手接过玉连环，捧在掌心细细观看，但见那玉碧翠温润，外表平滑光洁，中有淡淡絮纹，每个环自成一体，又环环相扣，做工十分精致——似乎和黄鼬送我的那个差不多嘛，除了颜色不同罢了——不知他这玉环是否也有穿越时空的功能……
　　“这玉环雕得真是巧妙，不知先生从何处得来？”
　　“乃家师鬼谷先生临别所赠，一直佩戴身上，每见此物便若闻恩师谆谆教诲。”
　　鬼谷先生？对啊，传说孙膑的老师是那位半人半仙的鬼谷子，还说他是春秋时的人，那到这时岂不是有几百岁了？
　　“敢问尊师高寿啊？”
　　“这个……我亦不知，先生鹤发童颜，我在山中十多年未曾见他容貌有所改变。”孙膑一脸困惑。
　　我更觉得惊奇了，本来还指望解开个千古之谜呢，竟然连他的徒弟都不知晓，难道这鬼谷子真的是个神仙？算了，不管那个，先把这玉环弄回去试试能不能送我回家……
　　“这个……玉连环……实在是非常有趣，不知可否借我一两天……我想找玉工模仿做个一样的……”
　　“悦然喜欢，在下自当奉送。”说着，便将佩玉从腰上解了下来。
　　我连忙摆手：“我只借用一下便可，此玉乃鬼谷先生赠予之物，对先生有特别的意义，我绝不能要。”
　　“此玉由悦然收下正是得其主，恩师我自当牢记心中，岂会因少了一些外物便忘怀？还请不要推辞。”
　　我手握玉连环，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先收下了。想必他是为了还我上次赛马场上救他的恩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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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将军府，我才想起，又忘了告诉孙膑轮椅的事情了，唉，还是干脆给他做好送去得了。于是让青儿找了个木匠过来，我拿根树枝在沙土上画了个大概样子，又跟他说了些原理功用什么的，他便领会了，说七日后便可做好，还真是个聪明的小木匠。
　　当晚恰逢月圆之夜，我决定子时便去试验。
　　靠在廊柱旁，看着月亮一点点从东边的天空往上爬，心中的紧张和焦虑一波波地荡漾开来，不自觉地又握紧了紧手中的玉环：这东西能把我送回去吗？外婆，我可能很快就可以回到您身边了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您一定要是健健康康的才好啊……能来到这两千多年前的战国也是上天的恩赐吧，让我见识了这么多的历史人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齐威王，滑稽幽默、机智善辩的淳于髡，讽齐王讷谏的大美人邹忌和比他更大大大美人的徐玑，饱受迫害和屈辱却仍然有着温暖笑容的孙膑，还有威名赫赫偶尔也会很体贴的大将田忌……才两个月，我几乎有点留恋这里了呢……
　　如果不辞而别，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我……现在离子时还早，还是留封书信吧……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否决了——我不会写古文字，写现代汉字他们也看不懂。
　　在廊下徘徊着，不知不觉来到田忌房前，屋里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看来人还没睡，进去辞个行吧……抬手欲敲，想了想又放下，转身往回走，这样的告辞怎么说呢？算了吧，就算他们找我，几天找不到也就会渐渐忘记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满怀心思地绕过廊角，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我捂住碰疼的额头，抬眼一瞅，正是田忌。
　　他也看清是我：“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出来散散步……”我随口应道，这么巧，看来是该跟他告别一下呢。
　　他轻笑：“我也是。今晚月色真好，一起走走吧。”
　　“嗯。”
　　与他并肩在长廊中慢慢踱步，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暗示他我要走了，却半天没有想出合适的说辞。他也好久不吭声，我们就这么沉默地走着，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长长的，在地上尾随。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他突然低声吟哦起来。
　　我一愣，随即笑了，听到《诗经》从古人口中唱出来，还真有意思。“不知哪位‘佼人’让将军‘劳心’呢？”
　　他看了我一眼，复又望向夜空，摇头叹息道：“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想起了《天下无贼》中的黎叔，“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为了遮掩，只好干咳两声：“咳……咳嗯……看不出来将军如此多愁善感……”
　　他低下头望着我，又摇摇头叹口气：“笨蛋！……如此美好月色，就不能触动你有所感怀？”
　　“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是有点想家了……如果哪天我不见了，就一定是回家了，你千万不要担心哈。”我借机告了辞，心里一阵轻松。
　　“回家？！你不是不知道你家在何处吗？”他提高了声音，急切发问。
　　“啊……呃……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家……可是，总会有办法的嘛……”我结结巴巴，谎圆得十分的烂。还好当初他问我时我只是摇头，可以表达多种意思，嘿嘿。。。
　　“你当我将军府是何地，任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若你敢不告而别，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他语气焦灼，隐含怒气。
　　我偷偷吐了下舌头，好像生气了呢……不过……再生气也没有用，你，抓不到我的……